李道玄是一個重情義的人,他做不到丟掉師父,然後自己一走了之。


    他想成仙,想長生,但卻不想做一個冰冷無情的仙人。


    他隻是修道,並不想成為道。


    張乾陽轉身望向老友。


    他其實也有離開之意,但卻放不下老友,兩人雖然經常打鬧,互相瞧不上對方,但實際上,早已是可以交托生死的摯友。


    許青玄坦然一笑,道:“法天象地,好神通,隻是你法力尚淺,奈何不得這頭孽龍。”


    說罷他一掐劍訣,墜入河水中的萬仞神劍鏘的一聲飛了過來,被他握在手中。


    神劍有靈,似是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劍意,發出嘹亮的劍鳴。


    接著,許青玄做了一件讓李道玄瞠目結舌的事情。


    他反握萬仞神劍,然後一劍刺穿了自己的心髒!


    滾燙的心頭精血澆灌在劍身上,屬於許遜天師的血脈喚醒了劍靈所有的力量。


    這一刻,萬仞神劍爆射出衝霄的劍芒,鋒銳的劍氣將西河水底攪得支離破碎,每一滴水珠,都仿佛成了劍氣。


    許青玄拔出神劍,身子微微踉蹌,卻依然挺拔如鬆。


    “神功妙濟真君有感,不肖弟子許青玄,領真君法旨,鎮壓蛟龍五十七載,被其脫困,禍害蒼生。”


    “弟子不肖,今日赴死,天師血脈可絕於天下,但此孽龍卻休想入我東川!”


    他提著滴血的神劍,一步步朝著蛟龍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劍氣便更盛一分。


    “劍瘋子,你個劍瘋子,就不能退一次嗎?”


    張乾陽眼眶濕潤,罵道。


    麵對老友的叫罵,許青玄隻是淡淡道:“我是天師許遜的後人。”


    他的聲音無比驕傲。


    張乾陽一怔。


    李道玄深深望了一眼許青玄執劍走向蛟龍的背影,那襲紫袍和白發在水中獵獵飄舞,岩岩若孤鬆之獨立。


    他心底的某根弦似乎被觸動了。


    這便是……天師後人嗎?


    第165章 二郎天眼,金光降魔!


    李道玄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龍虎山每一代的掌教都是天師,卻唯有祖師張道陵,成為了道門公認的四大天師之一。


    能被天下人尊稱為天師者,除了高深的修為,驚人的神通,最主要的,是要有一顆濟世天下,舍身取義的聖人之心。


    如張道陵,明明早就能飛升成仙,卻甘願留在人世間,誅滅六大魔王,八大鬼帥。


    最後飛升時,他還留下了自己的三五斬邪雌雄劍,雄劍做為天師傳承之法劍,雌劍則鎮於戒鬼井內,用來震懾人間妖魔。


    如許遜,輾轉一生都在降妖伏魔,甚至連觀世音的麵子都不賣。


    李道玄最後望了一眼許青玄,他終於理解了對方的所作所為,對許青玄來說,天師後人這四個字,比性命更重。


    這個世界,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陽神高人,也有許青玄這樣傲骨錚錚,不畏生死的劍仙。


    李道玄心中輕歎了一聲,然後拉起師父,向上遊去。


    他敬佩許劍仙,但終究還做不到許劍仙這樣舍生取義的地步。


    無數根黑發湧入水中,纏繞在李道玄的腰間,將他和張乾陽拉上了岸。


    兩人又迴到了橋上。


    陳紫玉收迴青絲,望著這對有些失神的師徒,眼眸中微微有些疑惑。


    下一刻,西河水底被一道道劍氣卷起,隱隱可見一龍一人的身影。


    河水波濤洶湧,仿佛有巨獸在水下搏鬥。


    隱約間,可以聽到蛟龍的怒吼和嘹亮的劍鳴。


    轟!


    一道劍氣衝霄而起,將西河斬成兩半,露出了許青玄的身影,他周身繚繞著劍氣長河,白眉滴血,整個人仿佛一口曆經千磨萬擊,終於出鞘的神劍,綻放出驚世的鋒芒!


    李道玄的赤霞劍在匣中不斷顫抖,仿佛在迴應劍仙的唿喚。


    而那頭可怕的蛟龍,竟然遍體鱗傷,通體劍痕,似是在被許青玄壓著打。


    李道玄眼中露出一道喜色,道:“師父,許劍仙好像要贏了!”


    張乾陽卻並沒有多少激動,而是眼中寫滿了感慨。


    “求仁得仁,劍瘋子,終於還是踏入了那一步。”


    “師父,哪一步?”


    “陽神。”


    張乾陽望著老友,看著他逐漸被鮮血染紅的紫袍,目光露出一絲滄桑。


    仿佛又想起了當年意氣風發,結伴斬妖的歲月。


    這一刻,張乾陽既為他高興,又為他傷心。


    許青玄性烈如火,嫉惡如仇,當年為了斬妖,動不動就逼出精血,頻頻受傷,以至傷了根基。


    否則以他驚人的劍道資質,何至於蹉跎數十年,才隻是個半步陽神?


    今日他拚盡一切,猶如一把出鞘無悔的神劍,憑一腔之銳氣,終於斬斷了陽神枷鎖,一窺劍仙大道。


    但成於斯,毀於斯。


    朝聞道,夕便死。


    果不其然,不知過了多久,那被劍氣斬開的西河之水重新合攏,水底之下的劍鳴越發黯然,龍吟聲反而逐漸浩大。


    一片染血的紫布飄了上來,赤血如丹,經河水衝刷而毫不褪色。


    李道玄匣中的赤霞劍發出一聲悲鳴,仿佛在為一位劍仙的逝去而悲痛。


    ……


    一座小山上,萬壽宮的弟子們正在焦急等待,突然,他們手中的法劍齊聲哀鳴,震顫不已。


    吳秋白感受著青霞劍傳來的悲痛之意,心中似是明白了什麽。


    他的眼中,不知何時流出了兩行淚水,又不動聲色地擦去了。


    對於這個結果,他早有預料,又措不及防。


    恍惚間,他想起小時候,自己還是一個小道童時,曾問過師祖,自己的師父去哪裏了?


    師祖帶他來到一座簡陋的墳墓前,說他的師父就在這裏麵。


    同時他的那些師伯師叔也都埋在這裏。


    師祖摸著他的頭,笑道:“總有一天,師祖也會去這裏麵,到那時,你要趕緊長大,然後撐起這個家。”


    ……


    李道玄望著那染血的紫布,不知為何,一股無名熱血自心中沸騰,直衝眉心。


    他感到自己眉心的天眼越來越燙,仿佛有什麽東西將要噴薄而出。


    《二郎真君洞開天眼神通法》共分三層境界,第一境為破妄,可堪破幻術虛妄,第二境為金光,可射出降魔金光,第三境為洞天,可窺視時空長河,洞察天機。


    李道玄自從開啟天眼以來,也時常修煉這一神通,但血脈神通和其他神通不同,進展極其緩慢。


    因此他距離第二境金光還有很長的距離,但不知為何,或許是受許青玄的影響,他心中熱血激蕩,天眼神通竟開始突飛猛進。


    他有所領悟,或許天眼神通的修煉,靠的不是日積月累的苦功夫,而是情緒的劇烈衝擊?


    眉心越來越燙,他的天眼自動睜開,綻放出輝光,一縷縷金芒在悄然醞釀。


    李道玄發出一道痛苦的叫聲,他跪在地上,用手捂著眉心,恨不得將那隻眼睛給挖下來。


    血脈神通的突破,並非是那麽簡單的,而是要曆經非同尋常的折磨和痛苦,當年的二郎真君楊戩,也同樣經曆過這一過程。


    “徒兒,你怎麽了?”


    “李道玄!”


    師父和玉姐的聲音同時響起,但李道玄已經無法思考了,他全部的精力都用來和痛苦對抗。


    就在這時,那隻傷痕累累的蛟龍再次從水中衝出,張開血盆大口,咬向李道玄。


    它受了重傷,必須恢複元氣,否則就算入了贛江,也化龍無望。


    不過它感受到了此次走蛟的生機所在,就是那個岸上的年輕道士,那個道士體內,蘊藏著某種驚人的力量,若是能夠吞噬,當能補足它的元氣。


    吼!


    眼看蛟龍就要把李道玄給吞進去,張乾陽眼中露出一抹堅定,他拿出陽平治都功印,準備殊死一搏。


    說什麽,也不能讓徒弟折在這裏!


    但就在這時,無數道青絲暴漲,將蛟龍團團纏繞。


    蛟龍猛地一震,鋒銳的鱗甲切斷了陳紫玉的青絲,繼續朝著李道玄咬去。


    張乾陽掐訣念咒,眼中再次泛起電芒,拚著身死的風險,就要繼續引雷。


    但一道身影卻比他更快一步。


    陳紫玉手握碧玉遁天簪,義無反顧地朝著蛟龍衝去,青絲如瀑,紅裙似火,秋水般的眼眸格外堅定。


    她迴頭望了李道玄一眼,有著一絲留戀和遺憾。


    隨著一聲轟鳴,那道鮮紅如火的身影被蛟龍吞入腹中,空中落下了一截破碎的玉簪。


    李道玄望著這一幕,隻覺得心中仿佛有個火山轟的爆發開來,然後從眉心天眼釋放出去。


    一道璀璨的金光在他的天眼中射出,直衝鬥府,照耀霄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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