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兒?”蕭護玉又喚她一聲,抬手按上她的肩頭。

    仿佛受到什麽驚嚇一般,慕紫陌動了,飛快地將自己肩上蕭護玉的手拂下去,尖聲道:“別碰我!駱,你告訴我,你從這裏麵看出什麽來了?為什麽沒有等在這裏?”

    蕭護玉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眼底滿是心疼和猶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她。如果她知道自己其實無需假扮,本來就是天羅教的聖女的話,會怎樣?

    “告訴我。”慕紫陌抬起頭來,看著蕭護玉,“你至少要讓我知道,我究竟是什麽人,弄玉又是什麽人……”她的聲音裏麵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祈求,眼神更是顯得有些迷茫。

    蕭護玉被她那樣的目光看得一陣不忍:“紫兒,你……”他幾乎就要說出來了,猛然間卻又想起白驚鴻的歎息:“不讓她知道可能會對她比較好。”就算隻是他名義上的師父,可白驚鴻畢竟也是江湖上的前輩,天羅教的護法,說的話總該有他的道理。於是蕭護玉動動雙唇,卻始終沒有把“你就是弄玉”這幾個字說出來。

    “你去見過白了,是麽?”慕紫陌臉色慘白,唇角卻掛著慘淡的笑意,“他不讓你說,是麽?”

    蕭護玉沒有說話。

    慕紫陌等了一陣,笑意漸濃,看在蕭護玉的眼中卻愈發的蒼涼:“駱,你告訴我,這所謂的天羅,是不是不過是前任聖女留下的什麽話,而我,就是弄玉?”

    這次,蕭護玉依然沒有迴答。

    “好,很好。”慕紫陌站起身來,臉上笑意盈盈,隨後站起身來,在書架中轉了一圈,不知從什麽地方取出一套紫砂茶具、一小甕帶著幽香的清水和一個小盒子。“駱,要你告訴我你不肯,可就別怪我自己去找了。”

    看著她的神色舉止,蕭護玉忽然之間有些驚惶:“紫兒,你要做什麽?”

    慕紫陌優雅地將清水注入茶壺,隨後坐到桌邊,就如同在茶樓中一般自如地給自己斟了一小杯水,接著取過那個小盒子 ,用快得讓蕭護玉幾乎看不清的速度從盒子裏取出一個什麽東西放入口中,隨即端起茶杯,仰頭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就在她飲下那杯水不過兩個唿吸的時間,一陣熟悉的銳痛迅速侵蝕了她的心脈。“嗯……”她咬住下唇,逼住自己的嗓子低低呻吟一聲,皺起眉頭,本無血色的雙頰蒼白若死。

    “紫兒!”蕭護玉驚唿,欲要靠近查看,卻被女子狠狠推開。

    “守住門口……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原本悅耳的嗓音似乎由於要強行壓抑痛苦而沙啞,原本直挺挺坐在桌邊的女子左手捂住胸口,彎下腰去,右手顫抖著卻是堅決地指著房門,“哪怕是……慕子歸甚至是白,也不可以……”

    蕭護玉已經呆住了,他從未見過這個人如此激烈也是如此不掩飾地表現出她的痛苦,但是,他竟然無法靠近她,隻能靠在門上,看著她死死的搗住胸口,看著她的背激烈的起伏,看著她用力地咬住自己右手的手臂,看著她修長的手指用力緊握成拳,掌心已經滲出殷紅的血,聽著她壓抑不住的痛極而發的呻吟,“你剛才吃下的,是什麽?”他問道。

    良久良久,沒有迴答,連唿吸聲都幾乎泯滅。那個女子隻是不時地輕微抽搐一下。也隻有從那樣的顫動中他才可以知道,她還活著。

    “駱,你還是不肯說,是麽?”慕紫陌輕笑,聲音裏猶殘存著一絲由之前的疼痛帶來的顫抖。她抬起頭,雙唇紅得妖豔,竟然是染了血。

    “你……”蕭護玉還有一絲猶疑。“你剛剛吃下的,究竟是什麽?”

    慕紫陌笑得輕鬆而自在,她先從懷中取出一方錦帕,拭去唇上的血痕,隨即將它小心地收在懷裏。“你不說,沒有關係。駱,我等著我自己想起的那一天。我就不信,這‘記川’水,再加上誅顏,會解不了我昔日中的藥性。”

    “誅顏!”蕭護玉驚唿,“紫兒,你竟然又用了誅顏!”

    慕紫陌笑:“我不過是忘卻了那一段時間的人和事情而已,而抹去一個人的記憶,歸根結底不過兩種方法。一種是迷惑人的神智,讓她自然地永遠忘卻;而另一種卻是用藥,藥性解除,再有適當的條件,便足夠讓人恢複那一段時間的記憶了。誅顏雖以寄主的心血為食,但也可以讓寄主百毒不侵。我之所以可以在夢境中見到那許多事情,正是記憶漸漸恢複的表現,也就是說,洗去我記憶的那個人,用的是藥物。那麽,無論他用的是什麽藥,都沒有辦法抵擋傳說中的‘記川’。如果再加上‘誅顏’,想必那藥物的影響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被消除。到了那時候,我想要知道的,自然都可以知道。”

    這一段話說下來,她的聲音漸粗漸沉,越發接近男子的聲氣。

    “你把那條蟲子給我逼出來!”蕭護玉顧不得她之前說的讓他守住門口的話,搶到她的身邊按住她的後心,“你把那蟲子逼出來,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你想知道的東西全都告訴你。”

    “此刻我卻是不著急了。”慕紫陌悠悠的說道,“駱,你願說便說,不願說的話,我等也等得,熬也熬得。左右這誅顏的噬心之苦我受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甚至不是一年兩年,本不在乎這幾日。”

    “你……紫兒,你這天羅教聖女之位,不是假的。而且,你,就是弄玉。”蕭護玉鬆手,側身,偏過頭去不看她的眼神,“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現在,把那條蟲子弄出來!”

    “嗬,嗬嗬,嗬嗬嗬嗬……”慕紫陌聽他如此說了,沒有運功逼出誅顏,反而笑了,直笑得彎下腰去,直笑得臉色通紅,直笑得一口氣接不上來,劇烈地咳嗽,幾乎要把肺咳出來一樣。

    “紫兒,你怎麽了?”蕭護玉驚問。

    慕紫陌已然伏在了桌上,雙肩不停地顫動:“我假扮了這麽久的一個身份,竟然根本就不用我假扮?我找尋了這麽久的一個人,竟然從來都不用找?而且,那個人,居然……嗬嗬,駱,這麽久啊,我就從來沒有遇到過一件比這件事更可笑的事情了!”笑聲中,她的聲音越發尖利。“白驚鴻,天羅教的左護法,我叫了三年師父卻把我丟開的人……他……”慕紫陌仰起頭,向後倒去。

    聽到她倒地的聲響,蕭護玉一驚,轉頭看去。隻見那仰躺在地上的白衣青年臉上淚痕遍布,交錯如一張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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