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抽痛的額角,夏明夷看著自己的妹子,以及桌子上那一個大大的包袱,又皺起了眉。

    不知道為了什麽,夏明瑤忽然鬧著要出宮,而且說風就是雨,他得到消息不過一刻鍾的時間,這個小丫頭居然連包袱都打好了。

    “瑤兒,為什麽?”夏明夷問道。

    夏明瑤隻是一揚頭:“皇兄不要攔著我,我是一定要出去的。就算你不允,我偷跑也要跑出去。”

    夏明夷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果然是小孩子啊,若真的要偷跑出去,這麽說出來了,還有機會麽?搖搖頭,他說道:“我並沒有說一定不許你出宮,隻是,為什麽?”對於這個妹子,他是百般疼愛,甚至不會對她自稱“朕”。

    “我……”夏明瑤吞吞吐吐,低垂了眼簾,“我想……去找……一個人。”

    “瑤兒想要找誰?”夏明夷有一種並不是很好的預感。瑤兒生長在深宮,從小到大都沒有認識過外麵的人。這次居然要出去找人?難道是和那個給了他那張紙的人有關?

    “……”

    “如果不說,就一定不許去。我原本不想把你關在瑤華殿裏禁足。”夏明夷說道。

    “是白大哥。”聽到如果不說就不能出去,夏明瑤隻得實話實說。

    “難道,瑤兒有心上人了,就是他?”夏明夷問道。

    夏明瑤沒有說話,垂了頭,兩頰微紅 ,顯然是默認了。

    到也不是不可以。若是那人身份清白,人品上乘,才華家世卻在其次。隻要瑤兒與他兩情相悅,他卻也不願做那棒打鴛鴦的惡人。可是……驀地想到了什麽似的,夏明夷沉聲問道:“再說一遍,那人姓什麽,長什麽樣子?”

    夏明瑤低頭,忸怩道:“白大哥總是穿著寶藍色的長衫,長得很好看。”看到哥哥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她急忙加上一句,“白大哥待我很好的。”

    寶藍色的長衫,姓白,“長得很好看”。夏明夷咬緊了牙。難道真的會是那個人?如果是的話,那怎麽可以?那個人,是……“等著。”他說道,轉身便離開。

    放到什麽地方了?那樣的一張畫像,應該是在人物那裏,還是在教派?夏明夷隻覺得頭又疼起來,或者,根本沒有收過來,是和那個人的遺物一起燒掉了?記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那張畫像,還是和弄玉一起,在那個人的宮室裏麵。後來呢?收到什麽地方去了?

    想到可能會再見到白大哥,夏明瑤的唇角掛了羞澀的笑意。即使上次隻是匆匆一別,即使他話語中顯得十分冷淡,然而,喜歡就是喜歡,不再見他一麵,把一切都分說清楚,她是無論如何和不肯甘心的。

    終於在一個角落裏麵找到他想要的東西後,夏明夷急急的迴了瑤華殿。

    “瑤兒,看看,是不是這個人。”他打開那畫軸,問道。

    畫中人長身玉立,藍衣瀟灑,手中執了一柄水樣的長劍。角落裏有注名:掠影驚鴻。

    仔細看了看畫像,夏明瑤點點頭:“很像白大哥啊。”

    “很像?”夏明夷心裏咯噔一下,陰著臉說道,“不許去找他。滿朝文武,青年才俊,你喜歡誰都可以,皇兄可以立刻為你做主賜婚。隻有他,絕 對 不 可 以。”夏明夷一字一字的說道。

    “為什麽?”夏明瑤問道。

    為什麽?如果那個人就在眼前的話,夏明夷也想問。為什麽會迴來?為什麽,要找上自己最疼愛的妹子?

    “你可知道他是誰?”夏明夷耐著性子問。瑤兒什麽都不知道,便有怒火,也不能向她發。他對自己說著。

    “白大哥就是白梓卿大哥啊。他和千機閣的墨主事,月影軒的月軒主,一品茶樓的東家程與竹和掌櫃駱哥哥都是認識的。”夏明瑤說道,“他的武功和文采都很好,卻說不願入朝為官。哥哥幫幫我好不好?”夏明瑤停了一下,又說道,“如果哥哥幫我找白大哥來,我就不出宮去了,以後也都乖乖的聽哥哥的話,好不好?”

    那人的武功和文采,夏明夷當然知道。因為就算是父皇,提到他時也是讚歎不已。至於和那些人認識,那簡直是一定的啊,他是天羅教的左護法,而墨千機曾經身居右護法的高位,月影又是他的弟子,不認得才叫奇怪!至於駱修文和程與竹,這兩人都是年紀輕輕,又同是從月影軒裏出來,從那裏出來的時候,他已經行蹤飄渺,如何能識得他們倒不清楚了。夏明夷也知道自己這個妹子一旦撒嬌,就會叫自己“哥哥”,而不是“皇兄”,偏偏自己對她這種撒嬌般的口氣一點辦法都沒有。但是要自己找那個人來,然後讓妹子見他?斷然不能的!且不說他出身江湖,單隻為了九年前那樁事,便不可能。何況,從年齡上來講,他至少已經過了不惑之年,怎麽能配得上自己這正當妙齡的妹子?

    “不行。”夏明夷說道,“我說過,滿朝文武,青年才俊,無論你看上誰,皇兄都為你做主。隻有他,絕對不行。”

    “為什麽?”夏明瑤微微仰起頭,“他也說不可以,皇兄也不許。人家,可是……”她的眼裏微微泛了淚影,卻倔強的不肯哭出來。“我不管,反正,如果不是他,我就,就……”她“就”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猛然 想到傳奇中似乎看到的一句話,想也不想的脫口而出,“我就,就一輩子不嫁人!”

    “一輩子不嫁人?他對你做了什麽?”原本聽夏明瑤說那人說不可以,夏明夷還覺得那人有自知之明,可後來她竟然說到“一輩子不嫁人”?想到那張紙上的“相欺”、“相負”,夏明夷怒不可遏,隻沉下臉色,卻是厲聲質詢。若是從自己妹子口中說出那人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情,他可不管那個人是誰,有多麽了得,不讓那人受盡世間最大的苦楚,他便枉為皇帝,枉為瑤兒的哥哥!

    “什麽也沒有……”夏明瑤似乎是被嚇到了,小聲說道,“他每天都照顧我,還為我梳洗,在我無聊的時候泡茶給我喝;我想見傳奇裏麵的人,他就帶我去見過墨千機,還有駱哥哥。再有……白大哥很護著我的。”她想了想,又說道,“白大哥生氣的時候,最多隻是冷著臉,從來不會像哥哥這樣兇。”

    聽她這般說,夏明夷隻覺得好氣又好笑。都說女生外向,他這妹子還真是如此。還沒有怎樣,就已經這般向著那人了。卻不知那人是使出了什麽手段,如何哄得瑤兒這般死心塌地。可任那人再花言巧語,自己這一關,他也是決計過不去的。“瑤兒,你口中的白大哥,白梓卿,多半便是這掠影驚鴻。他是編了個名字來哄騙你的!他是江湖中人,之前和天家還有過過節,對你能安了什麽好心?瑤兒,聽話。”夏明夷耐著性子,仔細的為她解釋。

    “白大哥不會害我的。我第一眼見到他,便覺得他是好人,不會害我。在外麵的時候他待我也很好。我做錯了事情,有人要罵我,也是白大哥替我向人道歉,受了好大的氣也沒有對我發火。哥哥,白大哥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你叫他大哥,可他的年紀,比父皇也小不了幾歲,怎麽可能做你大哥?”夏明夷氣道。

    夏明瑤驚訝的掩了口,小小驚唿一下,又把手放下:“不可能!白大哥很年輕,就跟這畫兒上的人一樣,一點都不老!”

    夏明夷無奈道:“瑤兒,我這個做哥哥的會騙你嗎?掠影驚鴻在多年以前就闖出了名聲,最近沒有音信也有六七年了。我最近一次見他還在九年之前,那時他跟著畫上的樣子就差不多,可從題款上看,這幅畫像已經是將近二十年前留下來的了!他們江湖中人,日日修習內功,駐顏有道,便算是五十多歲,看起來仍然如三十許人,他看起來不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白大哥有多大年紀又有什麽關係?我隻知道他人不壞,待我也很好,我……和他在一起很開心,這些和他多大年紀又有什麽關係?”夏明瑤固執道。

    “總之,不許你去見他。我會派人盯住這裏的。瑤兒,你走不了的。”夏明夷說道,“以後你便知道哥哥是為你好了。”

    “可是!”夏明瑤倔強道,“哥哥自己不也是一直留著那個位置等著一個人麽?為什麽瑤兒就不可以?”

    “瑤兒不許胡說!”夏明夷怒道,“總之,你就是不可以見他!若讓我知道你私下溜出宮去,我就第一時間派人去了斷了他!”如何能一樣?他的弄玉,怎麽能跟那個人相提並論呢?那個人,讓他如何敢把這個自己最寶貝的妹妹托付出去?如果那人隻是一個江湖中人,如果沒有當年的事,如果那人此時年輕二十歲——不,甚至隻是十歲也好,隻要瑤兒喜歡,就算是用強廢掉他的一身武功,就算要朝廷一輩子養著一個廢人,那又怎樣?可是,這幾個“如果”,沒有一個是可能做到的啊……也因此,瑤兒注定是不能許給那個人的。夏明夷閉了閉眼睛,或許,也是時候為瑤兒指一戶好人家,也好絕了她這莫名其妙的念頭了。而弄玉……在什麽地方,自己還要找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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