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清晨。


    郡守劉大人親自率領數百郡兵,等候在客棧一裏處。迎著朝陽,他們便出發。沿途草木皆兵的謹慎,隻求護送得萬無一失。


    因華宗平臨時的決定,他們並沒有入住淮中郡和淮下郡接壤的金穀客棧,而是,在淮上郡裏繞了很大的彎,日夜兼程的趕到淮下郡和安陽郡接壤的金穀客棧。


    甄璀璨問起原因,他隻道是淮中郡的郡守是被李尚書提拔。李尚書是續弦李氏的親爹。


    踏進金穀客棧時的說辭皆相同,讓店夥計去報官,官員來了之後,勸官員帶兵護送。


    他們時而入住金穀客棧,時而露宿郊野,行進了一月有餘,一路順暢,再有幾日就到京城。


    這晚,他們剛住進客棧,店夥計便送來茶水。


    當甄璀璨跟店夥計的目光相遇時,兩人都一楞,不約而同的發出驚訝之聲。


    “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春櫻激動的不知如何是好。


    “春櫻?”她竟然活下來了!甄璀璨匪夷所思的看著她,她憨態可掬的臉上還留有受暴的疤痕,眼眸依然清亮。那日,李氏與董氏因她而起風波時,似乎都不知道她的下落,她竟然在這!


    “奴婢曾以為自己會死,想不到,當奴婢醒來時,發現躺在這間客棧之外不遠,便爬進了客棧,療養好傷,就留了下來做差事。”


    此地離京城有百裏之遙,她怎麽會在昏迷後出現在此地?被人送來的?是什麽人?為何偏偏是金穀客棧?甄璀璨揉了揉鼻子,故作漫不經心的問:“沒有迴甄府?”


    聽到‘甄府’二字,春櫻的眼底頓時生出涼意,透心的涼至骨髓,“奴婢曾視甄府如天,忠孝待之,甄府待奴婢如塵埃,‘春櫻’已被打成重傷,死於冷漠。”


    她確實是一個機靈的姑娘,心如明鏡。甄璀璨慢慢地道:“在客棧裏待著不錯。”


    “奴婢……奴婢想跟隨大小姐,”春櫻難以自抑內心的情緒,語聲有些哽咽,“奴婢一直銘記大小姐的救命之恩,至死難忘,奴婢發誓一定要報答您!”


    甄璀璨輕輕的蹙眉,“算不得是我救你。”


    “是大小姐救的奴婢,大小姐本可以袖手旁觀、不管不問,若不是大小姐施下憐憫之心,奴婢不被打死,也會在地上凍死。”春櫻撲騰一聲跪地,“奴婢此生別無所願,隻求能一輩子伺候大小姐!”


    甄璀璨下意識的後退兩步,捏了捏手指,看著她顫抖的雙肩,心中有所觸動,想起當時自己遠跋千裏去報恩,同樣的發自肺腑。


    “姑娘,你快起身,”一旁的甄茂林頗為不忍的勸道,“她要不要你跟隨她,跟你跪不跪沒有關係的。”


    春櫻詫異的問:“大小姐,他是?”


    甄璀璨反問道:“為何總喚作大小姐?”


    “您是大小姐呀,董氏和顧嬤嬤都說您就是甄大小姐。”


    甄璀璨緘口不語,顧嬤嬤是什麽人,憑什麽斷定她的身份?想起顧嬤嬤對她的迫害,她的目光一沉。


    “這是怎麽了?”華宗平倚在門旁,偏頭瞧著店夥計模樣的人跪在地上。


    聞聲,春櫻不經意的迴首望了一眼,見來人是六殿下,連忙躬身垂首。


    “咿,”華宗平奇怪的道:“她好似甄府的丫鬟?”


    “好似?”甄璀璨也很奇怪的道:“甄府那麽多丫鬟,竟有入得了你的眼,被你記住的?”


    華宗平抿嘴一笑,悠然踏進屋中,隨手拿起茶壺倒了杯茶水,遞給甄璀璨,道:“書院的人都知道她是甄啟修心儀的對象,她曾去過書院幾次,跟甄啟修當眾拌過嘴,以致他被群嘲過。”見她不接茶杯,他又向她遞了遞,索性塞到她的手裏,“能敢於袒露心際,表明愛意,讓別人知道他心之所屬,勇氣實在令人欽佩,是不是?”他的話一頓,補了一句:“況且,還是對一個丫鬟。”


    聞言,甄璀璨忽然意識到,春櫻確實是甄啟修喜歡的姑娘,把她帶著迴甄府,會不會有利於行事?轉念一想,她受了重傷後出沒在此頗為蹊蹺,不合邏輯,她似乎隱瞞了什麽,但又好像真的一無所知,令人費解。


    “你起身吧。”甄璀璨認真的道:“我不會帶你走,既然你有幸活下來,應該知道怎樣活得比較好。”


    “是,大小姐。”春櫻很順從的站起身,沒再苦苦爭取,背脊挺得很直,“奴婢去為大小姐準備膳食。”


    見春櫻離開後,華宗平隨口說道:“甄啟修還在派人到處找她。”


    “嗯?”甄璀璨定睛看他,“你的意思是?”


    “天下之大,要有多少福氣,才能和日思夜念的想見之人再次相遇?”華宗平抿嘴一笑,向她靠近了些,背對著甄茂林,用隻有她能聽到的聲音道:“你很有福氣。”


    甄璀璨眯起眼睛,不置可否,用打趣的口吻輕說:“是呀,三生有幸,七世修福。”她眨了眨眼睛,“卻不知六道輪迴,幾生幾世能把‘幸’和‘福’湊成一起。”


    “事在人為。”


    “說的是。”甄璀璨淡然一笑。


    華宗平若無其事的為她續茶,在敲門聲剛響起時,已偏頭瞧去。


    “通緝令上之人這邊請。”店夥計伸手一引。


    華宗平如往常一樣說道:“勞駕轉告官差,就說六殿下請他上來坐會。”


    不出意外,他勸服了郡守大人派兵護送。當然,沒有把握勸服的郡縣郡守,他是不會讓店夥計去報官,更不會入住進客棧。


    次日一早,他們迎著晨陽踏出客棧,便見春櫻拎著簡單的包袱跟了出來,一聲不吭的跟在後麵。


    甄璀璨不解的看了春櫻一眼。


    “奴婢已經下定決心,非跟著大小姐不可,是生是死,是福是禍,奴婢不悔。”春櫻的眼神堅持不移,又有些害怕,怕大小姐非不讓她跟。


    甄璀璨想到了自己也曾有過如此的決心,將心比心,道:“你可會騎馬?”


    “會,奴婢會。”春櫻興奮的笑著。


    “走。”甄璀璨同意帶著她,且試一試是否明智。


    在郡兵的護送下,一行五人連夜繞道而行,避開了埋伏,悄然住進了京城邊界屬京城管轄的金穀客棧。


    他們聚在一間客房中等著,待店夥計報官歸來。隻要京城的郡守大人帶兵一到,他們將立刻進京城。


    燭火搖曳中,他們在閉目養神,各懷心事。


    忽然,春櫻捧著清洗幹淨的藥罐推門而入,道:“是翟寧,翟寧來了!”


    華宗平的神色一變,意味深長的看向寧皓。寧皓將酒壺隨手一擲,迅疾如風,人已出了屋。


    “奴婢也去看看?”春櫻輕問。


    甄璀璨點了點頭,神色略有凝重。


    “姐,”甄茂林察覺到了氣氛緊張,“翟寧是誰?”


    “娘死於他的刀下,但他不過就是一條惡犬,惡犬有惡犬的下場,”甄璀璨說得很冷靜,“那些禍首,各有各自的下場。”


    甄茂林的眼睛裏閃爍著無法遏止的火焰,火焰在燃燒,血液裏流淌著報仇的執念,恨不得立刻拿刀衝出去殺了惡犬。


    “茂林,”甄璀璨正色的道:“你根本想象不到他們的奸詐、兇殘,也看不清他們做事的真真假假,你任何時候都不能貿然行事,有我在,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讓我專心的為我們報仇。”


    “可是……”


    華宗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聽你姐的。”


    甄茂林緊咬牙關,意氣風發。


    沒多久,春櫻就急奔迴來,道:“翟寧在威逼利誘掌櫃的,讓掌櫃的在客棧中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人滅口。”


    甄璀璨暗暗的握了握拳,平和的問:“掌櫃的作何反應?”


    “掌櫃的一直沉默不語。”春櫻道:“奴婢是在門外聽,也不知掌櫃的是什麽神情。”


    見寧皓也迴至屋中,華宗平隨手把酒壺遞了過去。


    寧皓慢條斯理的飲了一口酒,才說道:“翟寧撂下話,倘若掌櫃的配合,黃金和官職送上。倘若掌櫃的不配合,他的數百名手下就包圍在兩公裏之處,一聲令下就會殺進來親自解決一切,隻要掌櫃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破壞之物一律雙倍賠償。當然,若掌櫃的多事幹預,金穀客棧必將會受到來自朝廷毀滅性的摧殘。”話畢,他又說了句,“趕去報官的店夥計應該被他的人攔住了。”


    聞言,華宗平的眼眸驟然深沉,瞧向甄璀璨,她下意識的抬眼,兩人的目光輕輕一觸,又緩緩挪開。


    多次繞開了守株待兔,卻百密一疏?


    選擇在眾所皆知是最安全的金穀客棧動手,很出其不意。


    見無人說話,寧皓提醒道:“翟寧在等掌櫃的做決定。”


    “話全被他毫不費力的說盡,路全被他不仁不義的封死,”春櫻有些憤意難平的道:“真是讓人無話可說無路可走,眼睜睜的被困住。”


    “無話可說是因為不想說,”甄璀璨清聲道:“無路可走?死路尚有一條,而活下去的路肯定不止一條。”


    她表麵上鎮定自若,絲毫看不出她心中的憂慮,她的弟弟就在旁邊,滿懷希望的看著她。無論如何,她要比以前更堅強,要比以前更冷靜,不僅要想辦法,還要想萬無一失的辦法,盡管她知道活下去的路不止一條,但稍不小心就會踏上一條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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