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照在屋頂的積雪上,閃著隱隱寒光。


    小宮女在前引路,甄璀璨謹慎的跟著出了大殿,繞過幾處假山之後,便進了一個拱門,踏上了遊廊。


    剛走了幾步,視野變得開闊,不遠處,有百餘名宮女在忙碌,很是熱鬧,圍著一個又一個的大染缸攪拌、浸染、漂洗,晾著一匹又一匹的染布。


    那些染布色彩鮮豔,花紋多樣,也就隻有在皇宮能看到如此精湛的染技。


    穗染?真有罕見的染技比得了正在隨風輕擺的斑斕?


    步下遊廊,穿過密集的竹林,可見一排屋舍。


    小宮女徑直進了一間屋子,隨手指道:“你且在這休息。”


    甄璀璨提防的朝屋裏張望,空無一人,簡單整潔,隻有一排十人床鋪。小宮女手指的是最裏麵的床鋪。


    不等她說什麽,小宮女就急忙折身奔走了。


    看了看敞開的屋門,又看了看陰暗的屋內,她在門前躊躇,琢磨著秋嬤嬤的打算,是真的讓她休息一晚?不派個人盯著,就不擔心她溜掉?


    溜掉?她歎了口氣,溜得出尚工局,又怎麽能順利的溜出皇宮?


    她慢吞吞的走進了屋,這一整日都提心吊膽的,就先休息休息吧。突然,她發現每個床鋪上都有一套疊放整齊的宮裝。


    靈光一閃,她趕緊拿起自己鋪上的宮裝,比試了一番,心中暗喜,趕緊將屋門關上了。


    當屋門再打開時,她搖身一變,穿上了宮裝,宮女模樣。


    順著原路,甄璀璨迴到了那個遊廊,從容的走向染布的宮女們。


    見一個老宮女在吃力的拎起木桶,她三步並作兩步的上前,幫著老宮女一起,把一桶染料倒進了大染缸裏。


    老宮女詫異的看著她,她怯怯的笑了笑,輕聲說:“我是新進宮的。”


    說罷,又用力的拎起一桶染料,不由分說的幹起了活。


    “倒是有眼力見兒。”老宮女扶了扶酸累的腰,看著眉目清秀的少女,想必她是前幾日分配到尚工局的一批新宮女。自己老了,被放出宮的日子要來了。


    甄璀璨的態度勤勤懇懇,一聲不再吭,隻是默默的勞作。幫著倒染料,把一捆捆染布放進染缸裏,用竹棍子翻染布,又把上色的染色撈出來,再將染布攤開……,她的動作不熟練,卻很認真的在做事,任憑宮女們用陌生和挑剔的眼光打量她。


    半個時辰過後,宮女們接受了她的存在,會嚴厲的指導她,她都悉心的受教。


    又過了半個時辰,在宮女們閑聊時,她開始會附合幾句。


    白皙的手掌已磨出了泡,累得滿頭大汗的,她依然任勞任怨。


    察覺到時機到了,她帶著好奇的請教道:“咿,為何染布要先浸泡在清水中?”


    “易於染布吸染料。”有宮女隨口迴她。


    於是,她不時的會問一個問題,學習到了不少。


    她的靈光一閃,就是要裝成宮女,融入進來,了解一些染技。即使隻掌握一些基礎,待明日秋嬤嬤讓她演練時,以免她一無所知,使秋嬤嬤覺得自己受騙而動怒。


    且不管秋嬤嬤有何打算,她要盡可能為自己鋪一條穩妥的後路。


    轉眼,已從午後到了傍晚,在夕陽漸漸下沉時,一聲震耳的鍾聲響起。聽到鍾聲後,有許多宮女湧向一處,餘下的宮女們將手中的活忙完後,也湧了過去。


    甄璀璨一臉茫然,又不能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院中,太過顯眼了。於是,她也跟緊了人群。


    原來是領飯,憑著宮牌才能領飯。


    她的肚子‘咕’的一聲,真是又累又餓,聞著香噴噴的飯菜,咽了咽口水。她轉念一想,沒有宮牌領不到飯,不如先迴屋中,免得離開的時間過長被察覺。


    正在這時,有股力量抓住了她的胳膊,著急的低聲道:“你竟然在這!”


    心裏慌了一下,不用扭頭,甄璀璨聽出來是那個領她去休息的小宮女。她倒吸口冷氣,訕訕笑了笑,“我剛好在這。”


    小宮女說了句:“走,跟我來。”


    甄璀璨捏了捏手指,輕輕的跟了過去,心中盤算著當小宮女追究時,該怎麽解釋穿著宮裝離開了屋子。


    誰知,小宮女憑著宮牌領了一份飯菜,帶著她走到了僻靜的一處,麵無表情的說道:“你吃好之後就迴屋子裏休息,勿要再四處走動,別驚擾到了尚宮大人。”


    就在甄璀璨一怔間,小宮女又是轉身奔走了。


    奇怪,這小宮女很是奇怪,忙裏抽空的找到了她,不僅沒有生氣的數落,還幫她領了飯菜,態度真是好。她看到小宮女宮牌上的名字是:流雲。


    流雲因何這般相待?


    隻因是聽從秋嬤嬤的指示?


    想了想後,她淡淡一笑,還是先順其自然的填飽肚子。看著熱乎乎的飯菜,趁熱吃了起來。


    正吃著,忽聽一麵矮牆之隔傳來話聲:“你知道嗎,晌午時,在迎春橋上被皇太後娘娘下令潑冷水,活活凍成冰屍的宮女,是尚藥局的。”


    一個聲音問道:“因為何事?”


    “她前日被皇上臨幸後,已過了兩日,還沒有主動對皇太後娘娘說。”


    “啊?”聲音裏盡是不解,“為何不對皇太後娘娘說?她是新入宮的?不知宮中規矩?”


    “誰知道啊,”也是難掩不解,“看看趙芳妃、許麗妃、許靜嬪,不都是被皇上臨幸後,主動對皇太後娘娘說了,皇太後娘娘先是將她們從宮女升為一等宮女,得知她們懷了龍種,就升為妃嬪,還重賞了家中爹娘。”


    “真是老天給了天大的福氣,命太卑賤,消受不了!”


    “就是,兩年前皇太後娘娘就下了口諭:‘皇帝可廣灑雨露,後宮諸人被皇帝臨幸後,凡主動對皇太後娘娘說的,查證之後,一律有賞;若還懷了龍種,一律封為妃嬪。否則,必誅!’。口諭之事,尚藥局的尚宮大人和掌事嬤嬤都知道,那宮女不知道?皇太後娘娘說她們倆人雖在其位卻疏於教導,宮女就是被她們所累所害。她們已被皇太後娘娘下令革職,貶為永久的無品宮女,一人每日清掃迎春湖畔,一人每日擦拭迎春橋。”


    “難怪秦尚宮在晌午時,向大家嚴肅的重申了三遍皇太後娘娘的口諭。”


    “那個成凍屍的宮女現在還在迎春橋上呢,皇太後娘娘下令,要讓她在橋上站三日,以儆效尤。”


    “哎,她差點兒就能晉升為一等宮女,若運氣再好些,懷上了龍種,就能成為妃嬪。”


    “誰說不是呢!”


    聽完談論聲,甄璀璨一陣發冷,暗忖:甄皇太後真是奇女子,手段奇葩,此舉史無前例,正如她能指染皇權,前無古人。那麽,皇帝的主張呢?民間隻盛傳皇太後的事跡,卻鮮少聽人說皇上如何。


    飯後,天色漸黑。


    甄璀璨返迴到了屋中,微笑著經過麵帶訝異的宮女們,安靜的躺在最裏麵的一張床鋪上。做了一下午的體力活,實在疲憊。


    好在宮女們並沒有發問,在熄燈後,她就沉沉的睡著了。


    睡得出奇的香,一覺睡到天已大亮。


    “醒一醒。”


    甄璀璨被喚醒時,她睜開眼睛一看,映入眼簾的是小宮女流雲。


    流雲輕道:“準備半個時辰後演練染技。”


    頓時,睡意全無!


    流雲打來了一盆清水,甄璀璨慢悠悠的梳洗了一番。她想詢問幾句,可發現流雲沒有任何想說話的意思,隻是恬靜的候著。


    要來的總歸會來,該麵對的遲早要麵對。


    盡管她的前途兇吉在於秋嬤嬤的一念之間,無論如何,要博一博。


    時辰將要臨近,流雲示意道:“請。”


    甄璀璨信步走出屋,寒意撲麵,昨夜下了一場大雪,壓折了枝頭。一陣冷風吹過,碎雪紛紛揚揚灑在發間。


    流雲在前引路,將她引向了昨日染布的院中。


    宮女依舊很多,依舊很忙碌。


    “在此等候。”流雲停在了一處空場。


    甄璀璨默默的佇立於天地之間,腦中迴憶著學習到的染技,將它們都仔細的梳順。與此同時,又琢磨著如何從秋嬤嬤的手掌心裏脫身。


    突然,隻聽遠處高唱:“皇太後駕到!”


    四麵一陣驚訝的騷動後,瞬間靜了下來,眾宮女都拜跪在地,屏息恭候。


    甄璀璨怔了怔,隨著流雲一起伏地。


    大清早的,皇太後因何到尚工局?


    尚工局的秦尚宮出現得恰是時候,她似乎是精心妝扮了一番,數步走到前麵,跪迎鳳駕,秋嬤嬤在側。


    甄璀璨擰眉,自己距離秦尚宮不過一丈遠,跪得真不是好地方,要朝後挪挪。她垂著首,悄無聲息的慢移,剛一移動,就被身旁的流雲牢牢的抓住了。


    “千萬莫動。”流雲低聲提醒。


    甄璀璨苦笑了下,老老實實的不動了。事到如今,真不能輕舉妄動。


    鳳輦緩緩行來,腳步聲逼近,一股莫名懾人的氣場隨之壓得人心慌。


    麵朝晨陽,鳳輦停下了。


    “皇太後娘娘萬福金安。”秦尚宮率眾宮女高聲叩拜。


    “是有什麽樣驚喜在等我?”這聲音緩慢柔和,和風細雨般,自稱為‘我’。


    聞聲,甄璀璨微一詫異,想象中鐵腕堅韌的甄太後應該是雷厲風行的,言語裏也透著高高在上的威儀。


    “太後娘娘您請看,”秦尚宮的臉上難掩振奮,自信滿滿的稟告道:“正是這位少女精通穗染技藝,她正準備演練給太後娘娘。”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甄璀璨,也包括那雙敏銳、深遠的眼神,它來自尊貴無雙的甄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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