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


    一個處境危險的人,拿什麽去救別人?


    甄璀璨暗暗的捏著手指,神色不明的望著窗外的暴行,四根棍子狠狠的此起彼伏,‘呯呯呯’的聲響森寒陰怖,蜷縮在棍子之下的丫鬟躲閃不及的痛吟,目不轉睛的向她求救。


    救不救?


    丫鬟的眼神裏充滿祈求,將所有生還的希望都寄托於甄璀璨,這是孤注一擲的信任。


    “打,使勁打!”甄丹琦的心裏愉快極了,啃著手指甲,欣賞著眼前令人振奮的畫麵。


    小漪們每一棍都高高的舉起,重重的打下,沉浸在亢奮的暴虐中。


    “停一停,”甄丹琦突然製止,小漪們立刻住手。她想到了一個好玩的,嬉笑道:“你們仨個人打,另一人在旁邊數著,本小姐倒要看看,打死一條狗要打多少棍。”


    小漪們應是,她們揣摩出二小姐想多看一會好戲,便棍棍不打要害,就要打得她疼,讓她受著。等二小姐看厭了,再重重幾棍取她的命。


    鈍骨的棍打下,丫鬟疼得眼淚止不住的流,淚眼中盡是希冀,祈求著窗前少女。那少女安安靜靜的,有著令人仰視的高貴與安詳,既蘭質薰心,又善眉善眼,是不會冷漠到置身事外的罷。


    無言的唿喚:救我,救我……


    怎麽救?


    甄璀璨的眸子一轉,掠過專心飽覽好戲的甄丹琦,暼過兇猛殘忍的施暴者們,迎上溢滿疼痛‘救我’的眼神,兩人對視著,她無聲的說出兩個字:饒命。


    丫鬟怔了怔,有希望了,睜大了眼睛的揣摩。


    甄璀璨一次又一次的說出‘饒命’的口型,說的很慢,見丫鬟滿臉的茫然,她一邊警惕著甄丹琦,一邊在半空中寫著‘饒命’。


    “饒命?”丫鬟看懂了。


    甄璀璨頜首,她又做出一個‘大喊’的動作。


    丫鬟很服從的大喊道:“饒命!”


    真是一個非常機靈的丫鬟,甄璀璨不禁暗讚。


    聞言,甄丹琦剛剛沒了看戲的興致,本想下令速速打死的,突然就開心的跳了起來,歡喜的道:“真是悅耳啊,你們好好的打,本小姐想多聽一會。”


    小漪們的力道講究了些,免得突然打死了,掃了二小姐的興。


    丫鬟開始在地上翻滾掙紮,嘴裏不停放聲痛唿:“饒命,饒命。”


    甄璀璨咬著唇,若有所思的看向院門處。


    小漪累得掄不動棍子了,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嘻嘻的把棍子塞給另一個小漪,“我歇歇,你打,我來數著。”


    接過棍子的小漪迫不及待的抓住棍子,攢足了勁的打下去,打得丫鬟蜷縮成一團的哆嗦。


    “饒命,饒命……”聲落俱下的大喊,變成了聲嘶力竭的哀叫。


    甄璀璨的手指捏得很緊,但她什麽也不能再做,隻能等,她能做的已做。


    饒命聲不絕於耳,甄丹琦初聽時還覺得心裏舒坦,可算是出了一口惡氣。聽了一會兒,就不耐煩的道:“別叫喚了,吵死了。”


    丫鬟並沒有停,反而是喊得更頻繁了,她拚了命的連喊了幾聲。


    竟敢不聽話?甄丹琦忽然衝過去,小漪們手忙腳亂的停住,隻見她上前緊緊的攥住丫鬟的頭發,隨手從地上抓了一把帶血的雪泥,蠻橫的塞進了丫鬟的嘴裏,用力的塞了一把又一把,呸道:“本小姐不準你叫喚,你就不能叫喚。”


    說罷,一腳踩在丫鬟的臉上,惱道:“你是聽不懂本小姐說話?”


    丫鬟發出了痛苦而屈辱的嘶吼,揪人心魄。


    甄璀璨的目光一閃,就在她惴惴不安時,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聲音裏盡是震驚,“二小姐?!”


    聞聲看去,正是挨打的丫鬟的主子——董姨娘。她緊張的花容失色,急不擇步的踏進了院。


    甄璀璨緩緩的鬆了口氣,‘饒命’的唿聲終於把董姨娘喚來了。她不能對這種‘求救’視若無睹,但也不能貿然的多管閑事,她隻是讓那個丫鬟自救。甄府雖大,但大聲的唿喊是能引人注意的,更何況唿喊聲來自風頭正盛的董姨娘的貼身丫鬟。


    見董姨娘來了,甄丹琦愣了愣,小漪們紛紛扔下棍子,拔腿撤到了自家主子的背後。


    看到血泥灘裏遍體鱗傷的人兒,董姨娘驚駭的倒吸了口氣,輕聲的喚道:“春櫻。”


    丫鬟春櫻的嘴唇微微的動了動,再也堅持不住的昏了過去。


    董姨娘目露悲切,顫聲問:“二小姐,您這是?”


    “本小姐就打她了,怎麽著?”甄丹琦不屑的仰起下巴,生氣的翻了春櫻一個白眼,張狂的道:“本小姐要殺她,也不過是一聲令下!”


    董姨娘抿抿嘴,忍氣吞聲的道:“身為丫鬟若是不知分寸,沒有個眼力見兒,打也就打了。”她猶豫了一會,道:“春櫻是造次了?”


    甄丹琦瞪道:“你在審訊本小姐?”


    “沒……沒有,”董姨娘連連搖頭,帶有幾分唯喏的口吻,“隻是想知道事情經過,也好去夫人房中請罪。”


    “呸!”甄丹琦一口唾沫吐了過去,啐道:“你是好去我爹麵前告狀吧!”


    董姨娘的神情中多了幾分窘態,委屈的紅了眼眶,沉默了半晌,說道:“人在做,天在看。”


    “天在看?”甄丹琦很好笑的笑了笑,尖酸的嘲諷道:“老天爺已經睡了十幾年了,現在還在睡呢!”


    董姨娘的桃腮倏地失去血色,欲言又止,微微一側身,慢慢的掏出手帕沾拭眼角,那萬般難以言訴的無奈,都真真切切的融在淚珠兒中了。


    甄丹琦冷哼一聲,抬腳從春櫻身上跨過,徑直就向院外走。


    “二小姐是要走了?”董姨娘不經意的朝旁邊一挪,正好擋住了去路。


    甄丹琦鄙視的翻了一個白眼,撇嘴道:“本小姐可沒心情聽你說冠冕堂皇的話。”話畢,她又尖銳的扔過去一句話,“你若是閑得慌,去跟啟修說。”


    董姨娘的麵色驟然一僵,緊攥著手帕,似是被人摑了一個耳光。


    甄丹琦命道:“讓開!”


    董姨娘站著不動,狀似無意的迴首瞧了一眼隨身丫鬟。


    甄璀璨閑適的倚在窗邊,若有所思的觀察針鋒相對的兩人,盤桓著董姨娘的打算。目光一轉,再次看向站在院門處的一個婆子,那婆子是董姨娘的隨行,方才還在悄悄的東張西望,此時很規矩的目不斜視。


    好像有細脆的鈴鐺聲響起,微不可聞。


    甄璀璨掃了一眼那婆子長長的左袖,手隱在袖中,似在晃動。


    “本小姐命你讓開!”甄丹琦環抱著胳膊,惱得瞪大了眼睛,擺出一副很不好惹的架勢。


    董姨娘並不移步,小心翼翼的問:“二小姐的氣可是消了?”


    甄丹琦沒好氣的斥道:“幹你什麽事?!”


    董姨娘的眼淚默默的流,抓住了甄丹琦的衣襟,哀求道:“請二小姐消消氣,不要跟一個丫鬟計較,留春櫻一條活命吧,求您了!”


    甄丹琦受驚的跳了起來,跺了跺腳,猛得甩開她的手,這一甩,把玲瓏有致的嬌貴身子甩得一個踉蹌,嚇得婆子和丫鬟們眼急手快的扶穩。


    低聲下氣的哀求和鐵石心腸的動粗,都落在了那雙冰冷無比極有威懾力的眼睛裏。


    “吵什麽?!”一聲極為嚴肅的怒喝響起。


    甄丹琦愕得目瞪口呆,也顧不得嫌棄的抖抖衣襟了,不由得向後縮了縮,所有的張狂都不見了,隻剩忌憚。


    原來這就是董姨娘的打算,甄璀璨不禁隱隱一笑,所有的周旋不過是在等,等甄達來。


    甄達站在院門處,卻讓人覺得有刺骨的寒意罩體。


    董姨娘露出訝異的表情,連忙擦幹淚痕,恭順的欠了欠身。


    甄達負手而立,威嚴的神情下是冷硬的強勢。


    董姨娘弱弱的迴道:“老爺,妾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遠遠的就聽到妾的丫鬟在揪心的唿救,妾就趕緊來看。”停頓了片刻,“可能是妾的丫鬟不守規矩在先。”


    “本來就是她的丫鬟不守規矩在先,”甄丹琦鼓起勇氣的接道:“她的丫鬟把我撞倒了,卻還理直氣壯的說是我撞上她的。”


    甄達不語,那雙冷潭般的眼睛直直的落向血泊中的春櫻。


    甄丹琦很委屈,大聲的道:“我這次真的沒有信口雌黃。”


    甄達的表情越發的冷沉,他隻是一言不發,卻令甄丹琦畏懼的低下了頭,一言不再敢發。


    董姨娘向前一步,柔聲的道:“老爺息怒,說不定二小姐說的是實情。求老爺恕罪妾的管教不嚴。”


    “我說的本來就是實情,”甄丹琦氣得腮幫鼓起,大聲的道:“可以問她!”


    甄璀璨怔了怔,隨著甄丹琦的手指直截了當的指過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的移向她。


    目光的盡頭是個清清悠悠的少女,她安靜的與世無爭,卻又散發著瑩潤的光芒,仿佛早已存在於無涯的世間萬象裏。


    “你快說!”甄丹琦快步奔到窗前,稚氣而堅決的道:“本小姐知道你一定看到了本小姐被那個不長眼的丫鬟撞倒。”


    甄璀璨難再置身事外,被眾人盯著的感覺真不怎麽享受,似如芒刺在背,要慢慢習慣。


    “你快說是不是。”甄丹琦胸有成竹的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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