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喜呆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看著眼前被人塞得滿滿的的火車車廂,腦孑裏就像是被龍卷風肆虐過的荒野,亂糟糟的。


    她明明記得應該是睡在床上的,怎麽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在爬窗戶,而且還是火車的窗戶!後麵還有一隻手在使勁的推她的屁股!還沒等荊喜開口,就被另一雙手接了進去,再看到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臉,荊喜的腦袋當機了。


    國字臉,濃眉大眼,高鼻梁,有點卷的三七分發型,是年輕時的三叔!


    荊喜睡得迷迷糊糊的腦袋更疼了,難道她又在做夢了。這種情況以前經常有過,荊喜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夢到過去的人和事,不過多數夢到的都是已經過世的姥爺,而且次次都是她紮到姥爺的懷裏歇斯底裏的哭,求著姥爺帶她一起離開這個涼薄的世界,荊喜記憶裏,隻有這個早早過世的姥爺是真真正正的愛過她的。


    可是從來沒有夢到過三叔,或許,荊喜的潛意識裏認為,她如今過的很不幸福也有三叔的一些原因。


    荊喜覺得是做夢,可是眼前的一切場景又真實的過分。


    車窗外是到處都是擁擠的人頭,唿朋喚友的喊著自己的親人,火車裏也是人聲鼎沸,連過道裏都挨挨擠擠的被大包小包的行李和人塞得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阿喜,先吃了糖!乖乖的坐好,火車馬上就要來開了。”年輕的三叔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頭頂,在荊喜的小手裏塞了一顆大蝦酥。


    荊喜低頭,金黃色的糖果幾乎占據了自己大半個小手!她的手小小的,看起來還沒有三叔的三分之一大,好像四五歲孩子的手。


    像孩子的手!荊喜震驚了。她忙從座位上跳了下來。一比,中間的桌子剛剛好到她的耳朵。她變矮了。


    等到荊喜被擔心她摔倒的三叔抱起來的重新放到椅子上,從桌子上不知道什麽時候放著的一個小鏡子裏,看到一張白嫩嫩的圓圓的嬰兒肥的小臉時,荊喜就一直保持著呆滯的表情,不言不語。


    荊喜蒙圈了!


    荊喜也是看過十來年的網絡小說,也知道眼前的一切最正解的就是重生,鏡子裏的小模樣也和小時候的照片一樣,此時此刻的場景也是她四歲離家,被帶迴老家的時候。


    也是荊喜悲傷童年的開始。


    可是,荊喜一點也不想相信,盡管她的人生已經過了四十年,從沒有開心的記憶,可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重來,沒辦法,荊喜自知,她的情商低,智商低,就算重生,也未必能獲得幸福。


    小說裏,那風生水起的女主人生,荊喜從未異想天開過。


    所以,荊喜更願意相信她現在是在做夢,因為之前她就是在自家的床上睡午覺。


    可是火車出站已經兩個多小時了,喝水,吃飯,上廁所,還有旁邊的人逗著荊喜說話的人,荊喜確認,她重生了!


    迴到她四歲的時候!


    荊喜很沮喪!她想哭!


    三叔還以為荊喜是小孩子離家,鬧情緒,不開心了,使勁的拿吃的哄著她。


    荊喜重生這一天,是1980年的冬天,春節剛剛過完,所以火車分外的擁擠。


    荊喜的老家在浙江省沿海的一個江南小鎮,需要坐四天四夜的火車,到上海後,再坐七個多小時的長途車,最後還要乘一個多小時的船,才能到。


    月色朦朧,機動小船晃晃悠悠的劃破平靜的水麵,黑色的河水幾乎和船沿一樣平,荊喜懷疑,此時隻要有一陣小風,河水就會立刻漫進小船。


    伸手撈起漂浮在水麵的浮萍,冰冷的河水從指縫間滑落,荊喜無比清醒的意識到,她的人生被按了重播鍵,就如這漂浮不定的浮萍被她從河裏撈起,脫離它一直賴以生存的環境。


    半夜兩點左右,三叔帶著荊喜,拖著大堆的行李,終於到了家中。


    家裏,奶奶,小叔,小姑都沒有睡,好奇而帶著幾分欣喜,在家裏等著。


    奶奶拉著三叔一個勁的關心三叔一路如何如何,有沒有凍著,餓著。


    小叔則興奮的一頭紮進行李堆裏,左翻右翻的找有沒有他喜歡的禮物。小叔荊己祥,今年九歲,比荊喜大五歲,是奶奶的老來子,爺爺早早去世,家裏沒了大家長,奶奶寵著,大家讓著,小叔就是成了家裏的小霸王,上了一年的學,就因為和老師打架,就輟學在家,如今也不過九歲,一個小屁孩。


    別看三叔拖拉了一大堆的東西,但是因為荊喜的爸爸媽媽是普通的工廠雙職工,一個月一共就一百多塊錢的死工資,家裏又有三個孩子,荊喜是老大,每個月的錢一分都沒有多餘的,給三叔帶迴來的東西看著多,其實沒什麽稀罕物。


    西北特有的磚茶,幾塊錢就好幾大包,還有家裏冬天餐桌上的主菜----大白菜,因為三叔很喜歡吃,所以荊喜的爸爸媽媽也給裝了許多,最貴的就屬放在大旅行包最低的兩包葡萄幹,大概有兩公斤左右,在小叔翻的快要發飆的時候被倒騰了出來,小叔一把就抱在懷裏,誰說也不拿出來了。


    等到大人們忙活完,才看到站在門口的小不點。


    荊喜穿著藏藍色的背帶棉褲,紅色的小棉襖,看起來圓滾滾的,白皙的皮膚,圓臉,正眨巴著大大的眼睛,迷迷瞪瞪的看著他們。


    奶奶自己生了五個孩子,老大給她生了兩個大孫子,一個大孫女,對於荊喜這個沒見過麵的孫女,也沒有什麽欣喜之意,還覺得多了這麽個小娃娃,也不知道這二兒子給不給寄錢。


    小姑荊琴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因為奶奶家原先是小鎮地主家的獨生女,爺爺姓李,不是小鎮的人,家在小鎮十裏外的鄉下---李家凹,他有一手的好醫術,還有一身的好武藝,加上人長的俊朗,一米八的大個,高鼻梁,深邃的雙目,在江南遍地都是小矮個,瘦瘦弱弱的人群中,那可以說的上是鶴立雞群。


    爺爺家裏也是兄弟五個,祖祖輩輩都是和泥土打交道的,窮的都快揭不開鍋,自然是娶媳婦難,長子都娶不起媳婦,更何況是夾在中間的老三。


    爺爺經常到小鎮行醫,一來二去的,被奶奶的父親相中,就做了荊家的上門女婿,生的孩子也都隨了奶奶的姓。


    後來,奶奶家道中落,爺爺福也沒有享受上,奶奶自然是愧疚的,又接受的是三從四德的教育,對爺爺盡心盡力的服侍。


    爺爺對奶奶如何,荊喜到沒怎麽聽說過。


    奶奶一共生育了生育了四仔一女,老大荊己孝,老二荊己文,就是荊喜的爸爸。老三荊己悌,老五荊己祥四個小子,老四就是小姑荊琴。


    大姑荊玲是生完三叔之後,奶奶覺得家裏光頭太多了,想要個閨女,就從鄉下抱養了大姑。


    家裏孩子多,肚子自然很少時候能吃飽。


    在荊喜的爸爸荊己文十六歲那年,正趕上支援邊疆建設的大浪潮,荊己文踏上了踏上了開往大西北<的列車。


    荊己文到了大西北之後,遇到了荊喜的媽媽,就在西北紮下了根。


    隻是在荊喜的妹妹出生的時候,帶著老婆孩子迴來探過一次親,呆了兩個月就走了。


    奶奶重男輕女的思想很嚴重,對於生了兩個丫頭片子的媽媽就沒有什麽好感,對於荊喜更是喜歡不起來。


    前世,荊喜沒感覺出奶奶的冷淡,可是現在,她很清楚的察覺到奶奶冷漠的態度,對荊喜,連一句哄孩子的話都沒有,就轉身到三叔的屋裏收拾去了。


    小叔荊己祥還如荊喜記憶中一樣,屁顛屁顛的圍了過來,摸摸她的頭,捏捏她的小臉,逗著荊喜說話。


    荊喜原本就是有些悶的性子,如今心情不好,也沒了耐性,對小叔的話一句未應。


    小叔是真小孩,感覺不到荊喜的不耐煩,反而拉著荊喜的手往灶台走去。


    荊喜看到他拿了一個搪瓷杯,放在台子上,又拿起暖瓶,準備往杯子裏倒水的時候,荊喜立刻大驚失色。


    在她孩提時不多的記憶裏,最銘心刻骨的就是這一次。


    荊喜清清楚楚的記得,就是這次,小叔給她倒水喝,卻失手把半暖瓶的開水倒在了荊喜的身上。


    荊喜的右胳膊整個被燙的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可是因為沒有人當迴事,也沒送荊喜去醫院,甚至連藥膏都沒有擦,就換了濕衣服,就打發荊喜睡覺了。


    荊喜遺傳了媽媽白皙的皮膚,同樣也遺傳了媽媽皮膚容易過敏的毛病,燙傷沒有得到治療,又加上當時是南方的冬天,濕冷的天氣讓本就水土不服的荊喜得了凍瘡,傷上加傷,她的皮膚潰爛的更加嚴重了。


    從她的手上蔓延到全身,甚至半個腦袋也都長了膿瘡,痛苦整整折磨了荊喜五年。


    奶奶也隻是用土方子,從東家要些花草,剁碎了糊在荊喜的瘡上。然後拿鹽水給她洗洗,算是消毒,洗的時候,要三叔和小叔,小姑一起按住荊喜才行,荊喜一輩子都記得那種痛,四五歲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到最後,實在沒法子了,奶奶才送荊喜去了小鎮上的醫院,醫生說都已經從耳朵感染到腦子裏,要動手術,需要很多錢,奶奶就沒治,隻是上醫生開了幾隻青黴素。


    如果不是在荊喜十歲那年,遇到了山裏的老中醫,給荊喜開了兩付藥,徹底治好了荊喜,恐怕這世上早就就沒有荊喜這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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