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蘭宮。


    九公主有些忐忑的看著鳳昭華。


    「皇姐,這麽晚了,你…你來找我有事麽?」


    鳳昭華神色平靜,道:「你剛才去哪兒了?不要企圖狡辯,你離開飛羽殿的時候是戌時一刻,現在已到亥時。你就算是用走的,也早該在戌時三刻迴來了。可你妝容未卸,衣著未換,臉鞋底都有泥…說吧,中間這段時間你去哪兒了?不要挑戰我的耐性!」


    九公主聽著她精確的時間分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我…我隻是在外麵轉了兩圈…」


    「去哪兒轉了?」


    鳳昭華語氣依舊平靜,眼神卻有些冷。


    「為何不讓侍衛跟著?」


    「我…」


    九公主低頭,帶些鼻音道:「我心情不好,不想讓人跟著。」


    這句話說得幽怨又委屈。


    鳳昭華知道她心情不好的原因。


    默了默,道:「九妹,白鳳和天熙的聯姻詔書已發,如今天下皆知。你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九公主咬唇,終是忍不住抬頭說道:「皇姐明明知道,我不想和親…」


    「那是你的責任和使命,身為白鳳公主的使命。」鳳昭華語氣冷淡得近乎冷酷。


    長久以來的壓抑和隱忍終於在這句話中爆發,「你也是白鳳國公主,你為何不去和親?」


    話已出口她自己先怔住,有些害怕的看著鳳昭華。


    鳳昭華抿唇看著她,手指微微彎曲,再伸直。


    她道:「所以你恨我?」


    九公主貝齒緊緊咬著下唇,眼底泛著淚花。


    「皇姐總說,身在皇家,最不能碰的就是情字。可皇姐,不也對重音國的太子…」


    「對。」鳳昭華打斷她,語氣冷靜透著蒼涼,「我是喜歡他,可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知道愛而不得的痛,我更不願你重蹈覆轍。我們是白鳳國的公主,自出生起就註定不平凡。在這個亂世之中,沒有我們選擇的餘地。你自小長在宮廷,見慣了人心詭譎,見慣了陰暗算計,我也與你說過白鳳國的政治格局。你應該懂得,我們的婚姻,從不由自己選擇。你生來背負的不隻是滔天富貴和榮耀,還有責任。與戴皇冠必承其重,得到和失去,從來都不可能是單一的。和親天熙,最起碼可以保證你下半輩子依舊如現在這般衣食無憂。可你要記住,嫁入皇室的女人,你的丈夫若對你隻有尊重和信任,那麽你什麽都能交付,唯獨心,得自己留著。」


    九公主渾身一顫。


    「皇姐…」


    她眼神倔強不屈,還有一絲不以為然。


    鳳昭華輕嘆一聲。


    「你還小,有些事,不是你想像的那麽簡單。」她道:「時間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眼前,九公主才失去渾身力氣一般癱軟在地。


    「公主…」


    貼身侍女匆匆走進來,「剛才七公主將漪蘭宮的守衛又增加了一批,並且讓禁軍統領負責漪蘭宮的安全,還…還說…」


    「還說什麽?」


    九公主臉色慘白,抓著她的手,顫抖著追問。


    侍女低下頭去,「還說公主方才在外麵吹了風,感染風寒,最近就不要出門了,好好呆在屋子裏養病,太醫院的太醫輪番為公主看診…公主…」


    剛勉強站起來的九公主一聽這話又癱軟了下去。


    「她…她這是想要軟禁我。」


    侍女滿麵擔憂,「公主,我們該怎麽辦啊?七公主借著尋找蘇姑娘的名義到處讓人搜查,萬一…」


    「不會的。」


    九公主臉上恐慌一閃而過,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景落哥哥武功那麽高,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他不會被找到的。小艾…」她抓著小艾的手,道:「你記住,你是我的婢女,我們兩個是綁在同一根繩子上的螞蚱,若是此事暴露,我們都沒有好下場。所以,你知道該怎麽做?


    她麵容柔美,眼神裏卻有警告之色。


    小艾含淚點點頭。


    「奴婢知道,公主放心吧,奴婢就是死也不會出賣公主的。」


    「好。」


    九公主深吸一口氣,「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是。」


    ……


    蘇淺瓔從冷宮出來沒看見鳳昭華,就知道她肯定疑心找九公主去了。


    沒有任何依靠,卻能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裏活到今天,又豈會如表麵上看起來那般柔弱怯懦?


    尤其是在白鳳國這樣一個男女都能繼承皇位的國度?


    所以想要讓九公主自動放棄婚約,最佳手段,還真的隻有奪心之計了。


    她迴到飛羽殿,不多時鳳昭華也迴來了,兩人對視一眼,各自一笑,心照不宣。


    從這一刻開始,沒有所謂的私交,隻有立場相悖的爭鬥和利益。


    心情難免有些沉重。


    玉初低頭看著她,已窺透她心中所想。


    「如果不舒服的話,咱們就盡早出宮就是。反正這個時候,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不用。」


    「好。」


    在這裏呆著的確煩悶。


    兩人提前向鳳穆告辭,便出了宮。


    馬車上,蘇淺瓔與他說起雲景落與九公主的事。


    玉初微一揚眉,「怪不得你去了這麽久。」他笑一笑,「我這個未來大舅子還挺有先見之明。」


    蘇淺瓔嗔他一眼。


    「那天在符焰宮,你不是還處處針對他麽?現在倒是懂得套近乎了。」


    「那日我不知他是敵是友,自然要多加防備。」玉初摟著她,道:「而且當時他一心想要拆散我們,我如何能忍?」


    「他那是嘴硬心軟。知道我們來白鳳的目的,就提前自我犧牲對那九公主使用了美男計,這於你的計劃不是錦上添花麽?」


    「沒有他我的計劃也一樣可行。」


    「是是是,你最厲害,行了吧?」蘇淺瓔癟癟嘴,「你的計劃何時開始?這個時候天熙派的迎親隊伍已經在路上了吧?」


    「嗯。」


    玉初道:「不到一個月,天熙的迎親隊伍就會抵達上都。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在這段時間之內,讓白鳳亂起來。」


    蘇淺瓔點頭。


    「有哥哥在,我們等於如虎添翼。九公主那邊是沒問題了,鳳穆和鳳之彥之間的矛盾也已白熱化,現在就是要激發鳳穆與鳳之彥之間的鬥爭。」


    「鳳穆可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


    玉初撫著她的頭髮,語氣有些涼。


    「咱們打算利用他,他也想要利用我們。」


    蘇淺瓔目光一轉已經明了


    「他想讓你幫他對付鳳之彥?」


    「沒錯。」


    玉初嘴角勾起一抹冷諷,「今晚他原本是想對你動手的,因為他知曉,如果你在宮裏出了事,我一定不會善罷甘休。但是鳳昭華察覺了他的動機,你一離開飛羽殿,她就調動宮中守衛尋找,實際上就是阻撓鳳穆意圖讓人刺殺你。」


    蘇淺瓔瞭然的笑笑。


    「也是。宮中若出現了此刻,無論我有沒有受傷,他們都得給我個交代。到時候他在再中間推波助瀾一下,可不就成了咱們與鳳之彥的對決麽?到時候鷸蚌相爭,他就好漁翁得利了。嗬~~他也沒那麽膿包嘛。」


    「能做皇帝的人,哪怕是傀儡,都不可能是愚蠢之輩。」


    玉初如是說道。


    「那這麽說起來,鳳穆應該還是有自己的人脈的,隻是太少,與鳳之彥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所以才一直隱忍不發?昭華未住在皇宮,卻能夠隨意調動宮中,也是手握實權。」


    蘇淺瓔若有所思,「上次你說,朝中還有一批老臣支持鳳穆。那麽,咱們是不是可以對此加以利用?」


    「聰明。」


    玉初不吝誇讚,「鳳之彥早就該還政於鳳之彥,卻一直抓著大全不放,早就有老臣不滿,也曾諫言,不過都被鳳之彥給擋了迴去,流放的流放,殺頭的殺頭。鐵腕之下,那幫大臣們安靜了幾年。況且鳳穆喜美色,不思政務,這樣的人如何能夠做好一國之君?可是…」


    他眼中幽光瀰漫,道:「如果帝王安危出現紕漏,這個責任,可不是誰都能承擔得起的。」


    蘇淺瓔低唿一聲,「你派人刺殺鳳穆!」


    玉初沒說話,眼神冷銳而森然。


    想動他的女人,就得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


    當晚,皇帝遇刺,刺客是他宮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事發後這個宮女便咬舌自盡了。


    無人知道,那個人是玉初六年前來白鳳國參加四國會盟之時安插的眼線。


    六年的蟄伏,隻為了今日。


    宮中守衛由鳳昭華統領,帝王遇刺她責無旁貸。


    雖然攝政王極力想要壓下此事,然而讓當晚消息就已經泄露。


    鳳穆遇刺,早朝自然罷免,大臣們卻還是找到了攝政王,要求嚴查此事。


    鳳之彥自然知道自己著了道,然而這到底是鳳穆自導自演的苦肉計還是與人合謀,那就不得而知了。現在緊急要務,是安撫那些老臣。


    他正打算找出個替罪羔羊草草結案,偏偏禍不單行,漪蘭宮那邊又出了問題。


    九公主夢靨纏身,大病不起,宮裏接連死了四個宮女,個個死狀悽慘。


    一個被挖了眼睛,一個被拔了舌頭,一個被砍了雙手,一個被砍了雙腳。


    漪蘭宮前栽種的那些花草,一夜之間全都枯死。


    接連詭異的時間發生後,宮中開始流傳了鬧鬼的說法。起初隻是漪蘭宮,隨後就是整個後宮,再然後整個皇宮都流傳著這種事說法。


    讓鳳穆徹底震怒的是,十月十二,他最寵愛的林美人,莫名其妙的在自己宮中自縊而死,而且心髒被人掏了出來,空蕩蕩的令人反胃而噁心。


    一係列的命案由不得鳳之彥草草了之。


    宮女妃子死了不算什麽,關鍵帝王安危豈容兒戲?


    最終鳳之彥迫於壓力,收迴了鳳昭華統領內宮守衛的權利。


    驛館。


    蘇淺瓔看著慢條斯理喝茶的雲景落。


    「哥,漪蘭宮的那些宮女是不是你殺的?還有那些花草,也是你動的手腳,對不對?」


    雲景落笑得邪魅而妖冶。


    「小公主不滿被軟禁監視,我隻是給她提了點小建議,可她顯然比我想像中要聰明,手段也狠辣。至於那些個花草…」他眨眨眼,「妹妹,你是玩兒毒的,自然也知曉,什麽毒能讓花草一夜之間枯萎。」


    蘇淺瓔不置可否,嘆息道:「隻是可惜了,我瞧著那九公主對你倒是一往情深,為了你甘願放棄公主之位,隨你天涯海角的流浪。哥,你都沒半點感動?」


    「感動能當飯吃?」


    雲景落給了她一個邪氣十足又溫涼的眼神,「你哥哥我在符焰宮困了十幾年,早就心硬如鐵。對於不相幹的人,我為何要關心?」


    他在意的人,就隻有一個。


    其他的,是死是活與他何幹?


    蘇淺瓔聳聳肩。


    原本她覺著那個小公主挺可憐的,如今瞧她這一番作為,當真是心狠手辣至極。


    她對她最後那麽一點同情心,也跟著煙消雲散了。


    「內宮守衛脫離了昭華的控製,鳳之彥肯定會安排自己的人頂上這個位置。換湯不換藥,你們倆不白忙了一場麽?」


    「那可不一定。」


    說這話的是玉初。


    鳳穆遇刺,龍顏大怒,再加上後宮接連出事,守衛內宮安全的守衛們全都換了一批。而他,也可以趁機安插自己的人,他身邊的宮人也跟著大清洗,那些眼線全都拔除,日後就不必日日被人監控。


    蘇淺瓔雙手撐著下巴,問:「鳳穆傷得很重?」


    玉初涼涼道:「死不了。」


    與經絡的眼神卻有些耐人尋味。


    是死不了,不過一隻眼睛視物大約有些問題了。若非留著鳳穆還有用,玉初估計會讓人將他的雙眼都給挖下來。


    就憑他竟敢用貪婪的眼神看蘇淺瓔,就罪無可赦。


    玉初對待敵人永遠是鐵血的,等鳳穆沒有了利用價值,估計會死得很慘。


    男人的占有欲,從來都是這般的理所當然。


    「哦。」


    蘇淺瓔沒再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做?」


    「內憂已經存在了,接下來自然是外患了。」


    雲景落神情無波,曼聲說道。


    蘇淺瓔眼神一動。


    「你是說…」


    玉初喝了一口茶,道:「天熙的迎親隊伍,已快抵達白鳳國境。」


    蘇淺瓔會意。


    「你又安排了人截殺?」


    「傻妹妹,你怎麽就不想想。」雲景落提醒道:「白鳳的西北方向,是重音。不樂見兩國聯姻的,可不止玉照國。」


    他瞥了眼玉初。


    玉初應該很不願意提起寧曄這個人,尤其是在夭夭麵前。


    蘇淺瓔沒說話。


    寧曄已經登基為帝,政務繁忙,自是不會隨意出宮的。可他有蕭懷離這個左膀右臂,再加上一個舜英,想要對天熙的迎親隊伍做點什麽,根本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玉初看過來。


    「鳳昭華現在沒了守衛內宮的權力,為防止你我再搗亂,肯定會藉口拉著我們到處旅遊觀光,總之要讓我們遠離上都。」


    「這個簡單。」


    蘇淺瓔道:「我裝病,呆在驛館裏,你呢,就在我身邊照顧為。反正比起醫術嘛,皇宮裏那些太醫比你差遠了。」


    玉初笑笑,不置可否。


    果然,第二日,鳳昭華就來了驛館。還沒表明來意,就聽說蘇淺瓔病了。


    她原本想要宣太醫,卻被玉初一句『貴國陛下龍體抱恙,宮中正是太醫緊缺的時候,夭夭這裏,有本王足以。』給擋了迴去。


    鳳昭華自然不好勉強,隻是臨走的時候說了句。


    「瓔瓔,你好生休養,我還等著與你一起分享盛大喜悅,也不辜負咱們朋友一場。」


    什麽意思?


    蘇淺瓔覺得她這話含沙射影意有所指。


    玉初嘴角一勾。


    「他們要動手了。」


    「你是說…」蘇淺瓔心中一跳,「他們要謀反?」


    「鳳穆膝下無子,如果他死了,你猜,繼位的會是誰?」


    毫無疑問,除了鳳之彥就是封昭華。


    鳳昭華那句話的意思…分享她登基為皇的喜悅。


    「要阻止麽?」


    「不。」


    玉初眼神一閃,「既然她們那麽迫不及待,不如我再加把火,推波助瀾,幫她圓了這個夢。」


    蘇淺瓔看見他眼底神情,總覺得他不懷好意。


    「阿初,你又再算計什麽?」


    玉初笑得神秘。


    「給她準備一份豐厚的大禮。」


    「什麽大禮?」


    玉初撫著她的臉,溫柔道:「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蘇淺瓔癟嘴。


    「每次說話都說一半,你也不嫌累。」


    玉初輕笑,「話說滿了就沒驚喜了。」


    「驚喜?」


    什麽驚喜蘇淺瓔不知道。


    接下來的幾天,朝中十分不安穩。


    先是以保皇派的張閣老為首,忽然開始針對攝政王鳳之彥,要他交出攝政之權,還政給當今聖上。


    攝政王一派的,自然以皇上好酒色且如今龍體抱恙不易當政為由,反擊保皇派。


    兩派之間互相爭鬥不休,鬧個不停,整個上都都因此籠罩在陰雲密布中。


    十月十五。


    原本已抵達白鳳國境的天熙迎親隊伍,在入境之前,竟被風沙迷了眼,轉道去了重音。遭到重音邊境大軍阻攔,並且以無故闖入居心不良為由將迎親官扣押。


    收到消息的攝政王鳳之彥臉色陰沉。


    「寧曄!」


    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兩個字的。


    鳳昭華卻神容平靜,「皇叔切勿動怒,這個結局,本就該在意料之中。無論是玉照,還是重音,都不會樂見白鳳與天熙聯姻。」


    鳳之彥嘆息一聲。


    「白鳳雖與天熙有婚盟,但畢竟還未大婚,迎親隊伍也並未入白鳳就被重音扣押,我們不好直接問重音要人。此事,隻能天熙那邊出麵解決最好。」


    鳳昭華點頭。


    「是的。」


    略一停頓,她道:「隻是皇叔,既然他們已經出手,就必然還有後招,我們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明白。」


    鳳之彥眼神幽深莫測。


    「經此一役,就算白鳳無法和天熙聯姻,其他兩國也與天熙有嫌隙,定結不成同盟。隻是我現在擔心的是…」他頓了頓,看著鳳昭華的眼睛,道:「外患。」


    鳳昭華深吸一口氣。


    所謂內憂在白鳳國如今的局勢下其實根本算不得內憂,頂多隻是短暫的動盪罷了。可如果是外患,就麻煩大了。


    尤其是,來自重音的外患!


    玉初還在上都,玉照國那邊怎麽著也不會發兵。


    可如果天熙那邊沒和重音交涉好,就是大問題了。


    「皇叔--」


    她眼中銳利光芒一閃,道:「為今之計,隻有置之死地而後生。」


    「你的意思是……」


    「向天熙發檄文,詢問為何迎親隊伍還未入白鳳。這樣一來,我們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向重音要人。」


    「事到如今,也隻能這麽做了。」


    鳳之彥道:「對了,驛館那邊看住了,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讓玉初溜走了。」


    「放心,他不會走。」


    鳳昭華嘴角噙一抹冷光,「沒看到自己親手安排的好戲唱到最後,他怎會甘心離去?倒是九妹那邊,皇叔得看牢了。她一開始就沒有和親的心思,這段時間越發抗拒。我懷疑…」


    「嗯?」


    鳳之彥挑眉。


    「沒什麽。」


    鳳昭華抬手揉了揉眉心,「但願不要是我想的那樣,否則才真的是覆水難收了。」


    雖然那日在宮中並未搜出可疑之人,但她總覺得九妹神態有異,尤其是說起和親,那種抗拒幾乎是出於本能和另有謀劃。


    這讓她不得不懷疑,九妹是否已和其他男子私相授受。


    宮中守衛森嚴,尋常人難以進入,但也不保證有意外。如果真的有這個意外,那麽--


    「總之,如今是多事之秋,還是小心些為上。」


    「嗯。」鳳之彥道:「我會注意加強宮中戒備的。」又見鳳昭華神容疲憊,他眼中閃過擔憂之色。


    「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早些迴去休息吧,其他的事交給我就好。」


    鳳昭華卻搖頭,「下午我進宮一趟。皇兄也傷了好些日子了,我總得去看看,省得後宮不寧。」


    「不急在這一時半刻…」


    「皇叔。」


    鳳昭華認真道:「我們現在必須爭取時間。」


    鳳之彥漠然半晌,終究點頭。


    「去吧。」


    ……


    「向天熙發檄文?」


    蘇淺瓔眨眨眼,嘖嘖嘆道:「果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比起鳳之彥和昭華,鳳穆真的太弱。先帝怎麽想的,居然把這麽個一無是處的廢物立為太子?」


    玉初則道:「這個太子是晚年封的。早年他忙著平衡勢力,也是想要在眾多子女當眾選出最合適的繼承人,卻沒想到那些個皇子皇女廝殺太嚴重,最後基本都死的差不多了,西橫下的幾個人當眾,就隻有鳳穆完好無缺且沒有外戚勢力幹政。」


    「沒有外戚,不還有個厲害的攝政王嘛。」蘇淺瓔道:「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未必!」


    玉初搖頭,眼中自有睿智。


    「鳳之彥也是鳳氏子孫,白鳳國江山繼承向來是強則為尊。如果鳳穆無法製衡鳳之彥,退位讓賢也不冤。反正左右都是姓鳳,也未曾讓江山落入外姓人之手,怎麽算都不虧。」


    蘇淺瓔哼笑,「果然還是老奸巨猾。」她又看向百無聊賴的雲景落,「哥,你今日怎麽不進宮去會你的美人了?」


    雲景落漫不經心道:「那個昭華公主洞察力太強,小公主有反抗得太過激烈,她已經心生懷疑,如今宮中戒備比往常更嚴。我進宮再出宮脫身倒是不難,不過難免打草驚蛇,萬一把火引到這裏來,豈非擾你清靜?」


    蘇淺瓔笑笑。


    「你是不想繼續跟那個小公主虛與委蛇吧?反正魚兒已經上鉤,她怎麽著都逃不出你的五指山,你隻等著收網就是,沒必要再虛情假意的哄騙她,是也不是?」


    「不愧是我的妹妹,聰明。」


    雲景落笑得眉眼彎彎,眼神裏似有流光溢彩劃過,照得整個屋子都跟著亮了起來。


    蘇淺瓔瞧著他笑得妖孽的臉,心中不無感嘆。


    藍顏禍水啊。


    ……


    鳳穆躺在龍床上,他傷得不算太重,卻也不輕,左邊胳膊一條傷疤斜斜拉至背部。雖然不深,一時半會兒卻也難以癒合。


    尤其是,他眼睛被那女人撒了不知道是什麽毒,一會兒看的見一迴兒看不見的。招來太醫詢問,太醫隻知道是中毒,研究了好些天卻依舊沒研究出解藥來。


    他這幾天心情極度鬱悶,看見鳳昭華,自然也就沒好臉色。


    「皇妹這個大忙人,怎麽想起今日進宮了?」


    鳳昭華也不在乎他言語中的諷刺,麵帶笑容道:「這幾日忙著聯姻之事,不曾來探望皇兄,如今見皇兄精神良好,臣妹就放心了。」


    鳳穆嘴角含三分諷刺。


    「昭華,這裏沒有外人,你用不著假惺惺裝好人。你和皇叔什麽心思,朕心知肚明。」


    他說到這裏,笑得有些挑釁。


    「皇叔運籌帷幄多年,再加上你這個幫手,在朝中唿風喚雨無所不能,可是這一次,偏偏被人算計了。怎麽樣,這種滋味不好受吧?」


    鳳昭華依舊沒有動氣。


    「皇兄應該靜心養傷,而不是與臣妹在這裏逞口舌之風。」


    鳳穆嗤笑一聲。


    「昭華,何必呢?都到這地步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多好,你不累朕都覺得累。」


    鳳昭華盯著他,嘴角扯動一抹笑意。


    「臣妹一直以為,皇兄除了美人,不務正業。卻不想,也是這般的玲瓏之心。」


    鳳穆看著她的眼神,含著銳利和仇恨。


    鳳昭華視若無睹,依舊優雅微笑。


    「皇兄既是心知肚明,就該祈禱自己活得更久一些,而不是與我爭鋒相對。皇兄該明白,自己的處境。」


    鳳穆握緊雙拳,後背上傳來的疼痛讓他刻骨銘心,冷聲道:「那麽,皇妹與皇叔籌謀了這麽多年,如今終於要心願達成了麽?」


    鳳昭華含笑自若,「那也得皇兄成全才是。」


    鳳穆冷哼。


    「你休想。朕就是死,也不會傳位給你。」


    「臣妹方才誇了皇兄,皇兄怎的又糊塗起來了?」鳳昭華溫柔道:「皇兄膝下並無子嗣,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這皇位皇兄想要傳給誰?九妹麽?她可是要遠嫁天熙的。三哥和六哥嘛,身有殘疾,自不能繼承大統。所以皇兄你便是大去,我也能順理成章登上九龍之尊。區別在於,你可以選擇富貴餘生,亦或者永墮地獄閻羅殿。」


    「你--」


    鳳穆怒極攻心,背上傷口裂開,他疼得臉色發白。


    「皇兄切勿動怒。」


    鳳昭華走過去,端起藥碗,用勺子攪動著,唇邊一抹笑意溫柔如水。


    「玉照國宸王精通歧黃之術,那日臣妹原本想請他入宮為皇兄診治,也好解了皇兄的眼疾之毒。可是不巧得很,瓔瓔病了。皇兄大約不知道,玉初對瓔瓔可是情深義重,真是一時半刻也離不了。如今她病了,玉初可是寸步不離的守著。臣妹可沒這麽大的麵子,無法請得動他來為皇兄解毒。所以皇兄,你可別責怪臣妹無能。來,喝藥吧…」


    鳳穆一把拍開,藥汁濺在鳳昭華身上,觸目驚心。


    「賤人--」


    他氣得大罵。


    鳳昭華依舊不動氣,用帕子擦拭著身上的藥汁,臉上笑容未改。


    「皇兄何必這般大動肝火?你這傷可不是臣妹造成的。其實說實話,臣妹才是那個最希望皇兄好好活著的人。再怎麽著,咱們也是骨血相親的兄妹。我可不會如皇兄那般狠心,臣妹在冷吃糠咽菜的時候,皇兄高床軟枕錦衣玉食,可是從未曾關心過半分。如今皇兄重傷在榻,還是隻有臣妹來探望關切。」


    鳳穆眼神如刀,恨不能從她臉上刮出一層皮來。


    「皇兄不用那麽看著臣妹。」鳳昭華笑意如水,一貫的優雅端莊,「這麽多年,皇兄守著這四麵不靠的龍椅之上,四麵楚歌八麵環敵,想來也身心俱疲,又何苦還要繼續折磨自己呢?臣妹幫你接下這個負擔,不是很好麽?」


    鳳穆冷笑連連,眼裏驟然迸發出詭異之光。


    「皇妹這般的聰慧,那麽不如來猜一猜,咱們那麽多兄弟極美,為何皇叔獨獨扶持你呢?這些年來皇叔在朝中的勢力盤庚錯節,他本可自己登基為帝,為何要屈居人下?」


    鳳昭華眼中幽光一閃,勾了勾唇,道:「這麽多年,皇叔雖權傾朝野,不也一直屈居皇兄之下麽?」


    鳳穆這次沒再發火,而是意有所指道:「皇妹,你年紀小,有些事情可能不知道。你的生母並非官家之女,也非宮人,而是有一年父皇去行宮避暑帶迴來的。當時也是盛寵一時,可也不過一個月,就被打入了冷宮,所以你才會在冷宮出生。你或許以為父皇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才未把你從冷宮解出來吧?」


    「嗬嗬~~我們英明神武的父皇,向來耳聰目明洞若觀火,怎會不知道你的存在?要知道,我白鳳皇子皇女都有繼承權,多一個皇子或者皇女,就意味著多一個競爭對手。你那麽一個大活人,冷宮裏那些守衛太監們怎可能隱瞞不報?你以為那許多年你為何安然無事?那都是因為父皇暗中保護。」


    「可你追到為何父皇一直沒有接你出冷宮,而是在他死後,皇叔將你從冷宮接出來,上玉牒的麽?」


    鳳昭華抿唇,眼神冷銳森寒。


    「皇兄想要說什麽?」


    終於著急了。


    鳳穆仿佛發現什麽有趣的事一般,眼中閃著光。


    「這個問題困擾了朕很多年,朕甚至還去調查過你的生母,可是讓朕十分意外的是,關於你母親的一切,居然是一片空白。皇妹你說,這難道不奇怪麽?」


    他眯著眼睛,笑得十分邪惡。


    「這其中,到底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秘密?皇妹應該也很好奇吧?不如皇妹去問問皇叔,皇叔素來是最疼你的。你問他,他一定會據實相告,也不用在這裏猜測了,是也不是?」


    鳳昭華低頭看著他,眼神入宮望不到底的深淵,隻覺得恐怖森然。


    鳳穆無所畏懼,反而饒有興味兒的看著她。


    這個妹妹,不愧是皇叔一手培養出來的人,從來都喜怒不形於色,無論何時何地都笑容滿麵,看得他想要拿一把刀子將她的假麵具給劃開,看看裏麵的血肉是否能夠出淤泥而不染,和他們這些身處皇權之中的兄弟姐妹們大相逕庭?


    如今終於瞧見她除了微笑的另外一幕了。


    原來她也會怒,也會著急,也會憂慮,也會疑惑,心中也有不甘和陰暗。


    對,就是要這樣。


    鳳家的人,天生都在汙泥之中,怎麽可能出塵不染?


    他那萬事在胸的皇兄,是否也如他這皇妹一樣,溫和微笑的容顏下,藏著骯髒不堪的心靈?


    或許是被控製打壓了太多年,以至於鳳穆心裏陰暗扭曲,如今見自己的仇人在自己的言語之下受了打擊,心中竟是難以言喻的暢快。


    「不過朕覺得,皇叔那麽心狠手辣的人如果都覺得做過什麽對皇妹也難以啟齒的虧心事,那估計皇妹無論怎麽問,也是問不出來的。」


    他笑得越發邪惡。


    「所以皇妹,你就守著你永遠不了解的身世,坐在朕這個位置上,做一個永遠的…孤家寡人吧。嗯,不會太難過的,習慣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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