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北京,我並沒有聯係李拜天,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了。所以這次麻煩的是燕小嫦。


    燕小嫦到北京一年,混得也沒有她來之前想象的好,在一檔娛樂節目上做花瓶妹,和一幫年輕姑娘一起,各個裝得天真無邪地問些傻了吧唧的問題,節目一周做一檔,出現在電視上的機會不少,但甚少能被記住。


    隻靠這個在北京是養活不了自己的,燕小嫦身高不夠,做不了職業模特,偶爾能接活拍些平麵廣告,好多時候都不露臉的。


    舞蹈?這年頭不會跳舞的都在跳,不會唱歌的都在唱,把專業的都擠得沒地方幹了。而且燕小嫦的舞蹈專業不算多強悍,我們那個破學校,出不了幾個像黎華這種拿過全國大獎的。


    她在這邊的生活條件也就一般般,和兩個情況差不多的姑娘住在一起,所以我來了,也就是暫時在這邊擠擠。


    當然我也沒打算長住太久,要麽我混出來了,搬出去,或者接到戲了,跟劇組走,或者,等我爸那邊情況足夠穩定了,北京混不下去,我再滾迴去。


    因為這次我爸的突發情況,讓我認清了一句老話,計劃不如變化快。也就是這種隨時都可能發生的變化,使我對於前途再次陷入茫然。


    經紀公司暫時不給我安排活幹,可我有合約在身,不能瞞著公司做任何公開性質的工作,比如我的老本行,在婚慶公司做禮儀模特之類的,這都不能幹了。


    燕小嫦幫我聯係了個工作,就是在小屋裏坐著,和一幫女人一起,對著電腦,給一些站不停地注冊賬號,然後提取傭金。


    這個工作不難,就是枯燥,每隔一分鍾,更換絡ip,然後電腦會很卡,然後卡著卡著,注冊完一個賬號,一天對著電腦十二個小時,脖子都僵了。


    和李拜天聯係上的時候,他對我這份工作的評價是,“白瞎了一張好臉。”


    李拜天覺得,長的好看的人,就應該跟一藝術品似得拿出來展覽,供人欣賞,甚至供人把玩。但同時,李拜天又告訴我,“好好混吧,隻要憋足了一口氣兒,大北京城早晚有你立足的地方。”


    這話燕小嫦也說過。


    不久我過生日,今年的生日再無去年那樣的排場,什麽ktv慶生,什麽又是鮮花又是蛋糕的,窮折騰。


    但好在黎華並沒有忘記這個日子,不遠千裏從w市搭飛機趕來了,也是時間趕巧,他正好要去內蒙古那邊出趟差,從北京轉機也方便。


    我和黎華還有燕小嫦就坐下來一起吃了頓飯。燕小嫦一年沒見過黎華,再見他也不覺得新鮮,眼神裏也並沒有流露出任何其他的情緒。之前我多少跟燕小嫦講過些我和黎華的問題,燕小嫦一邊罵著黎華愛心泛濫不知輕重,一邊勸我想開點。


    吃過飯以後,燕小嫦走,我和黎華去開房。都老夫老妻了,睡覺的時候也不像以前抱的那麽穩,睡到半夜就各睡各的,我不跟他聊如今的現狀,也不知道接下來的去向。


    有人說,女人的懶,最可怕不在於不化妝不戀愛,而是明明知道身邊的這個男人不靠譜,但是懶得換。


    我已經不知道黎華到底還靠不靠譜,可暫時我對他,懶得靠近,也懶得疏遠,隻看時間和遭遇怎麽推,我們就怎麽走。


    這次內蒙古出差,總共三天,他說到北京轉機的時候,再過來看我,我點點頭。卻不想,接下來的日子我忙得一塌糊塗。


    我後媽給我打電話,說我爸走丟了。她找了個自己親戚家的孩子去照顧我爸,一個月給開四千塊錢的高薪。你看我在那兒的時候,不給錢我還得貼錢,這待遇就是不一樣。


    然後那天親戚家的人出去了,我弟弟上學去了,我後媽工作去了,家裏的門沒有鎖好,我爸腦子又是糊裏糊塗的,等親戚迴去的時候,發現我爸人不在了。


    人不在了就算了,連陽台上新洗的衣服,還收走不見了。他什麽也沒拿,大概是穿著拖鞋出去的,就帶走了一身衣服。


    這之前,我爸曾在我後媽的慫恿下,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含含糊糊地說,讓我去把他接走。我除了哭,什麽辦法也沒有。


    今天我又讓他嚇哭了,北京已經是穿短袖滿大街跑的季節,可w市不管什麽時候,晚上都很冷。沒人知道他去哪兒,我最擔心的就是他這一跑,凍死在外麵了。


    接後媽電話的時候,我表現得還很鎮定,跟燕小嫦說“我爸爸丟了”的時候,才忍不住又掉了點淚珠子。


    可哭也沒用。我給親戚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有消息,也有好心願意幫忙的,肯出去幫忙找找,但又說,“這麽大的地方,上哪兒找去啊。”


    我給黎華打電話,還是哭著說“我爸爸丟了”,可他人在內蒙古,什麽忙也幫不上,隻是勸我去報警,查一查我家小區附近的監控,看看他去了什麽方向,怎麽走的,以及那邊的各大醫院的急診,有沒有接到過可能是我爸的病人。


    我打電話找了個警察朋友,他說不到24小時,派出所不管。他還說,這一年到頭走丟的人太多了,一般都是腦子糊塗的,大多也找不迴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出手幫我的還是李拜天,當機立斷開車殺過來,這個時間沒有飛往w市的航班,他開著幾百萬的豪車,帶著我從北京一路殺迴w市,路上十多個小時。


    我在路上的時候,又給一些家附近的親戚朋友打了電話,有個姐姐說我爸曾出現在他的一個老酒友家裏。


    我給那個老酒友打電話,那邊愣是不接,我換李拜天的打,人家直接給我掛了。


    我爸的那個老酒友,是個超級大混賬,坐過牢,死過老婆,因為太混賬,連自己的兒子都被逼得喝農藥自殺了。這是個亡命徒,所以我爸和這個老混賬在一起,絕對沒有好事兒,仗著我爸現在是個傻子,忽悠他吃屎喝尿都有可能。


    我弟弟大半夜,帶著派出所的人去老酒友家要過人,人家連門都不讓進,警察說沒有辦法,沒有證據,他們也不能私闖民宅。


    高速公路上,李拜天也沒怎麽安慰我,我也沒怎麽哭,就是說了兩句沒良心的心裏話,我說:“有時候我真覺得,他這麽死了算了,他死了我就輕鬆了。”


    李拜天說:“妹妹你現在最好的狀態,就是趕緊找個人把自己嫁了,這女孩成家了,分量就不一樣了。”


    嫁人了,有時候就等於有後台了。現在我後媽就欺負我個光杆司令,挨了欺負也沒人站出來給撐腰。


    我說:“我嫁誰啊,現在這樣誰還敢娶我……”


    李拜天笑了笑沒說話,不管我嫁誰,反正不是他。然後我想起在遠方的黎華,滿心的無力感,為什麽我需要他的時候,他總是不在身邊呢。


    李拜天這車開了一路,我安全帶紮得緊緊的,這屬於疲勞駕駛吧。人家夠意思,一句累也沒抱怨過,倒是我在副駕駛上還睡了一覺。


    我們直接去了老酒友的家,李拜天讓我先別出現,怕他們看見我就直接把我爸藏起來,然後這孫子裝拆遷辦的,輕輕鬆鬆叫開了門,門一開,二話不說地就往裏鑽。


    李拜天鑽了一圈出來,告訴我這家裏確實沒人,不過他嚇唬了看家的老娘們幾句,老娘們招了,說我爸確實來這邊喝過酒,但昨天晚上又跟他男人一起,去了別人家,具體誰家也不清楚。


    李拜天隻能用最笨的方法,把車開到一個我爸他們迴來的必經位置,我們兩個就在這裏幹守著堵他們。然後我弟弟也趕過來跟我們會合,坐在後麵。


    他困了,把腿搭在前窗櫃子上睡覺,問我一句,“不嫌棄吧?”


    我搖搖頭。然後他說,“你盯著點,看見人叫我。”


    李拜天睡了沒多久,我就遠遠瞅見我爸他們迴來了,我爸一歪一歪地在路邊走,和那個老酒友都喝酒了。我特麽真氣得牙癢癢,我爸才出院幾天,這個王八蛋又帶我爸去喝酒。


    我想直接下車,李拜天怔一下醒了,讓我先別出現,帶著我弟下去了。


    他們很順利地從老酒鬼那裏帶走了我爸爸,李拜天開車把我們帶到家樓下,問我:“你還上去不?”


    我有點猶豫,想了想,搖搖頭。


    我跟我弟說:“你也別說我迴來過,就說在xx家找到咱爸的,咱媽最討厭那個酒混子,知道咱爸去找他了,肯定又得發火。”


    我弟小雞稻米似得點頭。看著他們上樓,我算鬆一口氣,琢磨李拜天開一夜車,得去休息休息,他腦子反應倒很快,問我:“xx家怎麽走?”


    這事兒必須去那個xx家通個氣,求人家在我後媽那邊撒個謊,而且馬上得去,先給人塞上好處,一會兒我弟弟的慌撒出去以後,憑我後媽那潑辣脾氣,肯定得打電話罵人家。


    我無力地倚在副駕駛上,說:“天哥你對我真好。”


    “那當然。”


    “你對我這麽好,我怎麽報答你啊?”


    一般情況下,對方大多會迴句“以身相許”之類的話。可我忘了,李拜天是個實在人,他嘿嘿一笑,說:“當然是約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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