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間休息的時候,看到黎華的未接來電,這時候已經快八點了,我打電話迴過去,黎華說他們還在喝,我說我還有兩套衣服要換,完事兒就趕迴去,黎華說:“嗯,等你。”

    那天黎華喝多了,那天黎華沒有等到我,那天我們狠狠吵了一架。

    即便已經試了妝,現在也不能確定角色是不是我的,一起來試妝的還有另一個女孩兒。而我們試妝以後,副導演要求我們跟著一起去吃夜宵。

    我不想去,給李拜天打電話諮詢了,李拜天說我最好還是配合點,如果今天來試妝的就我一個也就算了,這不是還有競爭對手麽,我要是不去,等於是把角色拱手相讓了。

    哪怕隻是應付應付,副導演的麵子還是得賞的。

    時間是九點半,我給黎華打電話,聽出來他已經有些醉意,不客氣地跟我抱怨,“都等你兩個小時了。”

    我說:“副導演請吃夜宵,反正你們也吃完了,我這邊交代就迴去。”

    黎華不幹了,他說:“我明天就走了。”

    他明天就要走,他沒多少時間接著等了,可我心裏想的是,不管他在哪裏,我這邊忙完可以直接去他在的地方找他啊。我還有話要跟他說呢。

    我說:“我知道,你那邊吃好了,要不你就先迴去。”

    “我明天就走了!”他又強調一遍。

    這邊菜已經擺上桌了,我總在外麵打電話不好,並不想跟他說那麽多,也開始有些不耐煩,“你這麽兇幹什麽呀!”

    他不高興,“什麽飯那麽重要啊?你還非吃不可了?”

    “哎呀好多事兒呢,我跟你解釋不清楚。”

    這頓飯我為什麽要吃,黎華不是不懂,他接著說,“你還非得拍那破電視劇,能紅怎麽的?”

    “不能紅該拍我也得拍啊。”

    我們進行了一番爭論,主要是我在說黎華在聽,我的論點是,我現在已經大二了,眼瞅著大三畢業了,學校容不我,我就該滾進社會找工作了。我馬上就二十一周歲了,出名要趁早懂不懂,紅不紅這都是經驗。

    黎華一直對我一門心思要做演員這事兒有意見,他嫌演藝圈兒裏太髒,他認為潔身自好終究玩兒不過一句身不由己。

    我說:“你想我怎麽著,畢業以後跟你似的,找個劇團當話劇演員嗎?黎華不是誰都跟你一樣,你就是一天躺在家裏坐吃等死,這輩子也餓不著你。

    ”

    黎華可能覺得我在看不起他,語氣生硬,“你什麽意思你?”

    “沒什麽意思,這些事你能不能不要管,我心裏又不是沒數。”

    “你有數個屁!我再問你一遍,你來不來?”

    “半個小時。”我迴答得很堅決。

    但黎華還在堅持,他說:“少吃這一頓能餓死你啊!”

    “少吃一頓餓不死,這戲要是上不去,再沒有機會了,我以後能嘔死。”我說的是心裏話,他知道全國有多少個我們這樣的姑娘麽,但一年總共才能拍多少戲,有多少姑娘把青春耗沒了,都沒耗到這一次機會。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我想珍惜。

    黎華有點吼的意思,我知道是因為喝多了,“我養你還不行?”

    這句話,是打從我認識黎華以來,他對我說過的最美的一句話。但我實在是個好強的性子,不管跟誰,不吵就不吵,吵起來從來不肯認輸。

    我說:“我憑什麽要你養,再說你拿什麽養,拿你藝術團那一個月一千五百塊錢的工資?還是拿你媽半輩子攢來的家底子?我是個好端端的人,我不用誰養。你喝多了不要胡鬧,我最討厭別人喝多了跟我鬧。”

    我特別反感喝多酒胡鬧的男人,我爸就是其中的典範,我爸經常喝多了就莫名其妙罵我,給我找麻煩找事情做。黎華這樣我也很煩。

    最後我說了句,“我就是再喜歡你,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未來去陪你胡鬧。”

    黎華那邊幾秒都沒有動靜,我隻感覺自己把他說服了,但沒來得及意識到,這其中有些話,可能會傷害到他,一個喝多了,腦子成漿糊的人。

    “好,你說的。”黎華掛斷了電話。

    我迴去繼續和劇組的人吃飯,努力不讓情緒表現出來,但也忍不住在想,我剛才是不是把話說重了。

    可我實在是太過於心裏沒數,被黎華拉過幾次小手以後,就真當自己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我並不認為,這次吵架會造成多麽大的影響,我還是按照原來設想的,抓緊吃完,然後迴去找到黎華,哄哄他道個歉解釋清楚就沒事兒了。

    半個小時後,我站在飯店門口,給黎華打電話,他關機了。

    我開始有點慌,打車去他們吃飯的地方,路上打電話給薛家正,薛家正讓我不要去了,說他和藍恬剛把黎華送迴家,人這會兒估計已經在家睡著了。

    我

    問他之後的情況,薛家正不跟我說,隻說:“等迴頭你自己問他吧。”

    我於是迴了宿舍,一直也沒打通黎華的手機,估計是真的睡著了。隻能等明天再說,不過鬧成這樣,我那個想跟他一起去表演的念頭,是想都不要想了,而且我還得做好隨時進組的準備。

    藍恬迴來的時候,宿舍已經熄燈了,明天五一放假,還按點熄燈,這學校的作風還敢再摳門一點麽?

    我趕緊去向藍恬打聽黎華的情況呀,藍恬似乎沒心情說話,就說黎華是喝多了,也沒怎麽鬧,送迴去了。

    我默默地跟藍恬講自己和黎華吵架的事情,看她沒興趣聽,也就識趣地滾上了床。

    藍恬穿的衛衣,肚子上有個大口袋那種,脫衣服的時候,口袋裏掉出來一個東西。我躺在上鋪,朝地上瞟了一眼,藍恬低頭去撿,似乎愣了一。

    我問:“什麽東西啊?”

    看著像個手鏈,不過宿舍裏沒開燈,我瞟那一眼也看不清。

    “沒什麽,一個小玩意兒。”她說。

    黎華也有條手鏈,還有串手珠,沒事兒總戴在手脖子上。之前我隻注意過他的手珠,也就上次和他開房的時候,才認真看過手珠麵的手鏈。

    是條紅繩子,上麵有兩個指甲大小的黃金圓圈。頭天他洗澡的時候,把手鏈放在桌子上了,我有個蹭人家東西的毛病,就開玩笑地拿起來往自己手腕上套。

    黎華不給我套,他說那倆金豆子是他媽當年的嫁妝,他爸跑了以後,他媽把嫁妝溶了倆金珠子做成手鏈給了黎華。

    傳家寶啊,那我可不能要,這沒準兒是以後留著給媳婦的。

    第二天一早,我繼續給黎華打電話,依然沒打通。我想他現在應該已經在離開w市的路上了,那種漸行漸遠的距離,使我特別思念他。

    我給薛家正打電話,問他黎華有沒有跟他聯係,問黎華的電話為什麽打不通。

    薛家正說,“他手機估計是在水裏泡壞了。”

    “什麽水裏?他喝多了把手機扔杯子裏啦?”我追問,當然是在開玩笑,我覺得黎華再視金錢如糞土,也不止幹這麽二的事兒吧。

    薛家正那邊還沒睡飽呢,不耐煩地說:“叢優,你跟華子的事兒你總問我幹嘛呀,我能知道什麽呀?再說你這麽刨根問底的有意思嗎,你跟華子到底什麽關係啊?”

    我和黎華到底什麽關係,時間一長連薛家

    正都看不懂了。似乎是那種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說我們倆在談戀愛吧,可是相處起來,分明沒有戀人那種卿卿我我的姿態,說不是,似乎又走得太近了點兒。

    我該怎麽解釋,跟誰去解釋。

    真鬧心。

    五一長假,藍恬家不遠,打包東西迴家了。我自己在學校呆著沒事兒幹,也收拾收拾東西走人了。

    我爸還敢喝酒,去年才腦溢血,好了傷疤忘了疼,唯獨不忘他的酒兄弟。我們全家基本已經沒人願意再管他,他老婆更是正眼都懶得瞧他。

    一個人,你不對自己負責,真到代價來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能幫你負。

    第二天,我去親媽家過夜,我媽包餃子,我在沙發上坐著魂不守舍地看新聞聯播。雖然聯係不上黎華,但我知道他現在應該在哪個城市,我看新聞聯播的目的,為的是結束以後的天氣預報。

    看看他那裏的天氣,聽到那個城市的名字,我會微微激動。

    我媽很煩,一邊包餃子一邊絮叨,用方言說什麽,“你不要聽外人講的話,那些人都沒安好心,他們就是挑撥離間,想讓你和你妹妹自相殘殺。”

    除了我爸給我造了個親弟弟之外,我媽這邊還給我生了個在上小學的親妹妹。我一聽這話就煩,說:“誰又挑撥離間了啊,媽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我媽接著絮叨,就是反複在說,這邊的人心眼兒都壞,讓我千萬不要嫁在w市,去遠的地方,越遠越好。

    忘了交代,我媽精神有問題,從我上初中開始,她就一直在吃藥,不是什麽大毛病,就是愛胡思亂想,把人往壞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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