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名字,提摩西的神色猛地一變,而兔子小姐這時候也終於反應過來眼前這位戲班班主究竟是誰的人了,她一拍大腿。


    “對哦,我怎麽忘了,你和你的戲班都是從王都來的。”


    “那又怎樣,我的戲劇演的這麽好,在王都認識幾個貴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在經曆過最初的驚訝後,提摩西很快就又恢複了平靜,哼了一聲,叉腰驕傲道,“我還和王後討論過詩歌呢。”


    “但你為了裏奧介入到了菲格羅拉家族的內鬥中來,這對一個普通戲班班主來說可不怎麽明智。”李俞道,“你是次子盟的人。”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提摩西的臉色變得很是難看。


    “試想一下,這個消息如果傳迴王都去,還有哪個貴族敢再去看你的演出,皇後大概也不會再來找你討論詩歌了。”


    提摩西被戳中軟肋,整個人肉眼可見的軟了下來,再沒有之前的氣勢。


    他癱坐在椅子裏,雙手揪著頭發,發出痛苦的哀嚎,“不,我不能背叛我的審美,藝術之神會譴責我的,我今後都再也寫不出好作品來了!”


    “你不是已經編出很多經典戲劇來了嗎,就算不寫新作,那些應該也夠你的戲班演了吧。”兔子小姐道。


    “作為一個正值壯年的創作者,我怎麽能這麽早就開始啃老本!”


    “我懂了,那您是要為藝術獻身了。”少女肅然起敬,“就算拚著在王都上層圈子混不下去,也要堅持自己的演出標準,這種精神的確讓人動容,行,那我們就成全您。”


    “這個嘛……倒也不必。”


    提摩西眼見賣慘沒能成功,而且還揪掉了不少頭發,隻能停下了自己的即興表演,無奈道。


    “唉,遇到你們算我倒黴……把故事梗概給我吧,我會連夜寫劇本,讓人排演的。先說好我幫了你們這個忙,你們今後不能再拿這事兒威脅我了。”


    “當然,我們說話算話。”李俞道,“不過就算我們不威脅你,將來大概率也還有別的人來威脅你,你如果不想類似的事情發生,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為次子盟辦事的。”


    “哪有那麽容易,”提摩西搖頭,“我剛入行的時候,雖然才華橫溢,可是要人沒人,要錢沒錢,尤其是在王都,像我一樣等著出頭的年輕藝術家太多了。


    “如果沒人讚助,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卷鋪蓋走人。那時的我一無所有,必須要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機會,而生命中的所有饋贈都有其代價,現在就是我要還債的時候了。”


    “藝術之路還真是坎坷又崎嶇。”女領主有感而發。


    “誰說不是呢。”提摩西亦感慨道,“美麗的花朵也都是從肮髒醜陋的泥土中孕育出來的。”


    “如果你今後真的在創作上出現瓶頸,可以來找我。”李俞道,“星期六說不定能給你提供點幫助。”


    提摩西雖然隨口應了下來,但是顯然並沒有怎麽把李俞的話放在心上。


    別的事情上不好說,但是在劇本創作上提摩西自認還是挺有發言權的,而伊蕾婭和李俞則明顯屬於外行。


    提摩西不覺得自己會淪落到需要兩個外行的指導。


    至於星期六,他這段時間倒是也聽過一些這位存在的事跡,尤其伊蕾婭提供給他的那本屠龍劇本裏,可是有不少星期六和雙休教的戲份。


    然而就算星期六可以賜下聖器,擊敗黑龍,但劇本創作的事情也不歸它管啊,還得看偉大的藝術之神。


    特別這個自稱先知的家夥,對待藝術的態度,還有他那各種各樣聞所未聞的野路子手段,都讓提摩西本能的感到排斥。


    愛與蜂蜜酒可是花了好多年才建立起如今的名聲,提摩西可不想讓它們付之一炬。


    戲班班主已經打定主意,等演完這場不得不演的戲後,就要帶著自己的戲班連夜逃出岩雪城,逃離西境,忘掉這場噩夢。


    不過現在,他隻能含淚開工。


    “對了。”兔子小姐又想起了一件事,“我能再推薦一個演員嗎,放心,他對角色的理解非常深入,可以說是完美還原了,他的演出絕對不會拖你們的後腿的。”


    “哦,果然來了,我就知道一場糟糕的演出怎麽能夠少了金主欽定的演員,”戲班班主翻了個白眼,“尊敬的小姐,你還真是集齊了爛劇的所有要素,不過無所謂了,想加什麽就加進來吧,反正我們也完犢子了。”


    “那我也給你們的戲班再提供點音效支持吧。”李俞拍了拍提摩西的肩膀,安慰道,“我倒覺得最後的成果不會太糟糕,你是班主,應該對自己的新戲多點信心。”


    “我得把自己喝到爛醉,大概才能重新撿迴我自己的信心。”提摩西陰沉著臉道。


    第七十五章 開演


    為了盡快熟悉新戲,達到最起碼的演出要求,提摩西對戲班所有演員,都下達了禁足令,並且幹脆直接封死了旅館的大門。


    因此除了少數個知道真相的人外,外麵的人根本不清楚《魔龍之死》的虛實,大部分人對這部新劇還都充滿了期待。


    甚至一些頭腦比較靈活的商販還蹭起了熱度,有木匠趕製出了一批玩具,裏麵就有那頭黑龍還有伊蕾婭的木雕。


    這屬於正劇還沒上,周邊先開賣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酒館旅店趁機推出諸如屠龍烤派,烤龍蛋之類充滿噱頭的菜肴,而另外一些裁縫店也不幹落後,賣起繡著龍頭的手帕,衣物。


    總之,氣氛已經被完全炒了起來,大家夥都跟要過節一樣。


    而在開演當天,戲台前更是被擠得水泄不通,提摩西打開窗,發現隊伍已經排到另外一條街了,也不知道後麵那些人究竟能看到啥。


    另外周邊不少建築裏也都擠滿了人,甚至還有人為了看戲爬到屋頂上去了。


    提摩西隻看了一眼,就迅速關上了窗戶,邁著有些虛浮的步伐來到了旅店樓下,目光所及,全是一張張疲憊的麵孔。


    還有人對著空氣口中在念念有詞,就跟中了邪一樣。


    雖然提摩西已經決定采用李俞提出的方案,啟用提詞器幫助演員記詞,然而有什麽樣的班主就有什麽樣的演員。


    愛與蜂蜜酒的這些人基本上都是提摩西一手培養出來的,或是和他誌同道合的同伴,這些人自然也都貫徹了他的審美標準,對自己參與的作品有著非常苛刻的要求,不允許自己記不住台詞。


    往常一部新戲至少要打磨兩三個月才能公開演出,然而這一次他們的準備時間隻有短短三天。


    因此在排練的時候已經不止一個人來找過提摩西,說自己演不了,因為這麽短的時間根本做不出合格的作品。


    結果就是提摩西不但要寫劇本,盯排練,協調各方工作,而且還要給手下的演員們進行心裏按摩,灌雞湯,勸說他們繼續堅持下去。


    三天,整整三天時間,提摩西都沒有合過一次眼,眼眶裏已經布滿了血絲,這也是他為什麽走路都在飄的原因。


    戲班班主感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迴歸藝術之神的懷抱。


    而他手下的演員也沒比他好多少,直到開演前一刻,還有人沒找到自己的道具,整個後台全是雞飛狗跳。


    但提摩西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因為外麵的觀眾們都快望眼欲穿了,反倒是坐在最前排的戴維,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似乎一點也不著急。


    然而提摩西也不敢讓這位菲格羅拉家族的代理主事人真的等太長的時間。


    很快他就讓第一個演員出場了。


    那是一個十六七歲的人類女孩兒,和伊蕾婭的身型接近,頭上戴著一對兒假長耳朵,身上則穿著一套阿裏亞斯家族的衣服,胸口的位置還有兔子紋章,讓大家一眼就能認出她扮演的角色是誰。


    說起來此時正在戲台上演兔子小姐的演員,兔子小姐也不陌生,正是她第一次和提摩西見麵的時候,被戲班班主教導練習發聲的那個年輕女演員。


    隨著她的登場,後台提摩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要知道伊蕾婭可是這部戲當之無愧的女主角,他原本更青睞幾個更有經驗的女演員,至於年齡其實並不怎麽是問題,可以通過化妝掩蓋。


    奈何那幾個人因為擔心會砸了自己的招牌,死活不願演。


    最後戲班班主隻能把這角色交給新人了,好在後者開場的表現還算中規中矩,在提摩西這種專業人士的眼中,感覺還有不少能提高的地方,但是糊弄下麵的觀眾卻是沒什麽問題的。


    實際上大部分人來看戲也就是圖個熱鬧,隻要表演達到了及格線,再往上的差別也分不太出來了。


    扮演伊蕾婭的女演員先來了段獨白,介紹了一下自己,之後又表達了對出門在外的父親的掛念,還說等父親迴來的那一天要親手做烤派歡迎。


    這劇情看的台下的兔子小姐都有點臉紅了,她哪懂什麽烹飪啊,不管在茶杯堡,還是後來去神廟學習,都是純純的幹飯人,隻會大口幹飯。


    不過藝術嘛,難免存在加工的成分,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


    少女繼續看下去,就見扮演自己的演員已經返迴了後台,接下來到了另一幕,魯斯卡羅曼比劍的戲了。


    其中魯斯登場的時候眾人的反應還好,待到卡羅曼也上台,平民那邊還沒什麽反應,貴族這邊卻是一片嘩然。


    因為扮演卡羅曼的人正是失蹤很久的卡羅曼本人。


    再聯係到之前伊蕾婭誇下的海口,說李俞可以通過神諭將卡羅曼找到,當時不少人並不相信,可是如今事實卻是勝於一切雄辯。


    但緊跟著有些有心人就開始咂摸出一點不對來了。


    卡羅曼身為貴族,按理說是不應該跑到戲班裏來演戲,哪怕他再怎麽喜歡戲劇,關起門來自己演一演沒有什麽問題,跑出來拋投露麵就不合適了。給維爾家族丟臉。


    然而卡羅曼就像是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樣,還在台上一板一眼的表演,或者說並不是在表演,隻是將當初發生的事情給複刻一遍。


    包括他如何安排侍從偷換真劍,之後又用真劍殺死了魯斯,引得台下的觀眾發出陣陣驚唿。


    伊蕾婭又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戴維,後者依舊一副不急不慢的樣子,就好像台上所演的東西和他沒有一點關係一樣。


    然而兔子小姐不相信這場戲繼續演下去,他還能這麽淡定。


    很快,就到了第二幕的一個小高潮,在失手“誤殺”魯斯後,卡羅曼抱著好友的屍體放聲大哭,並且以獨白的方式闡述自己殺害好友的苦衷。


    這部分內容是伊蕾婭和卡羅曼商量好的。


    卡羅曼自知自己必死無疑,之所以這麽做一來可以彌補他對魯斯的虧欠,讓他的心裏好受一點,二來也能洗脫一部分罪責。


    維爾家族的家主也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站在這裏的。


    第七十六章 都不許哭,給我繼續演!


    “我有罪~”卡羅曼展開歌喉,“我屈從於一股我無法反抗的力量,它令我沉淪,令我懦弱,墮入無邊的黑暗,最終犯下無法原諒的錯誤~


    “我知道,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晚了,已經太晚了~我的雙手已經沾滿了摯友的鮮血,無法再迴頭,哦看看我都幹了些什麽,我該怎麽麵對他的女兒和兒子?”


    提摩西不愧是大師,哪怕隻有不到一天時間創作劇本,他的台詞也寫的挺煽情,讓台下不少觀眾聽的拳頭都硬了起來。


    而且眼前這個被伊蕾婭硬塞進來的關係戶,表現的也超出了提摩西的預期。


    雖然在技巧方麵一塌糊塗,但是感情卻是意外的充沛,代入感還挺強的,就好像是卡羅曼本人在這裏一樣。


    雙方之前隻和練過一次,提摩西沒想到最終的效果竟然還不錯,另外對方身上的道具看著也挺精細的,尤其那耳朵,和維爾家族瞧著一模一樣。


    是的,戲班班主就是這麽安慰自己的,雖然他已經猜到了某種可能,但是他並沒有和少女點破……這種時候還是裝傻比較好,今天這場戲的水太深了,提摩西不想給自己再找麻煩。


    卡羅曼其實唱到後麵有點跑調了,可配合他那悲痛欲絕的表情,卻是正好被觀眾們解讀為情緒的絕妙把控,甚至還有人鼓掌叫好。


    而卡羅曼聽到掌聲似乎也得到了一些鼓勵,挺起胸膛,又接著唱道,“不能再逃避了,我不能再逃避了~我需要懺悔,需要贖罪!我要大聲說出那人的名字!直麵我的心魔。”


    卡羅曼一邊唱著一邊抬起頭,望向台下,那個端坐在正中央的身影。


    雙方的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卡羅曼的心髒猛地一縮,沒有想象中的火星交錯,他隻在那人的眼中看到一絲嘲諷之色。


    橡子堡的主人心中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之後他的目光越過那人的肩膀,在那人的身後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麵孔。


    那是他唯一的兒子雨果,而在雨果的身邊,則坐著一位打扮的頗為豔麗的貴婦人,那貴婦人看到卡羅曼向這邊望來,還衝他微笑著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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