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風雨後,虹妖也沒有出現。


    一大早,槐村人在敲過鍾聲後,陸陸續續就聚集到村東頭的空地上。


    幾乎所有人都到了場,就連繈褓裏的嬰兒也抱了過來。


    槐村人知道這是族人的大事,跟每個人都息息相關,說不定現在的嬰孩,十七年後也要麵臨同樣抽簽的命運。


    在空地的高台上,村裏的幾位長老坐在一邊,五長老正主持儀式,祭奠列祖列宗。


    焚香畢,眾人叩拜頓首後,五長老朗聲說道:“日月晨昏,白雲蒼狗。我夏族一脈,安居於槐村。未曾想數百年來被虹妖襲擾,迫於其淫威,先祖們與其約定,以少年郎獻祭於妖,保一村人的平安。今日,當作全村人的麵,依族規將抽簽選出獻祭者……”說到此,他指了指站在人群一側的四個少年郎。


    而當眾人目光看過去時,才發現實際隻有三人呆立在那裏。


    五長老大駭,“怎麽迴事?怎麽迴事?”


    族人也驚得下巴都要掉了。


    這在過去獻祭抽簽中可是從未出現過,四人中少一人,此人此舉就意味著對村人的背叛,也無啻於是對族規的挑釁。


    下麵的四個長老麵麵相覷,示意五長老速速過問。


    五長老示意其他三個少年郎近前來。


    三個呆瓜走到台前,五長老問道:“是誰沒到啊?”


    池吞雲忙解釋道:“迴五長老,是玉子仲未到,不過我在來時遇到他,他說他馬上就到。”


    五長老點點頭,又擺擺頭,“今日這儀式是我村的大事,此子視若兒戲,如此忤逆,他是不是逃了啊?”


    他以征詢的目光看了看其他族人,其他族人顯然也不能接受在此刻,有人如此視群規為草芥的人。


    人群中紛紛說道:“此子該以族規嚴懲……”


    “不能就此放過他,要速將此子抓迴來……”


    四長老一邊接道:“既然此子要違我族規,我看倒不如將此子獻祭給……”


    話音未落,就聽人群外傳來一陣哈哈哈的大笑聲。


    眾人循聲而去,隻見玉子仲正大搖大擺的出現了。


    玉子仲的娘何氏在人群裏原本還急的不行,一直不知道該說什麽。此時見兒子出現,心裏暗自祈禱長老們不要為難他,就此決定讓兒子獻祭。


    玉子仲走到台前,不待五長老開口,說道:“不勞各位去找我,我隻是上了個茅房而已,哈哈哈!”


    五長老指著他斥責道:“大膽,在今日如此恭敬的場合,你小子目無族規,任意妄為,此時還口無遮攔,簡直就是對我族列祖列宗的大不敬。”


    玉子仲也不退讓,“那你說要怎樣?”


    五長老沒想到他口氣那麽硬,氣得一時語塞,瞪著他說不出話。


    玉子仲轉過身指著人群:“還有你們,你們說要怎樣?”


    下麵的族人一時義憤填膺,又紛紛叫囂道:“把這小子沉神仙潭算了……”


    “這簽別抽了,就是這小子獻祭得了。”


    ……


    他娘在下麵聽到這些話,隻覺眼前一黑,一頭就栽倒在人群中了。


    玉子仲仰天大笑起來,也不停歇,直笑得最後一聲竟有一點悲愴。


    他止住笑聲後,輕蔑的掃過眾人,以少有的少年老成說道:“今日這抽簽,原本就是一個過場。在你們中間,不知多少人希望我被獻祭給那虹妖,被虹妖當作敬奉的美食享用……說什麽公平抽簽?這是你們真正想的嗎?別看多少人在人前一副正人君子模樣,背地裏對他人卻包藏禍心。嘴裏講的都是族規和仁義,修仙正道,做的卻是見不得人的事……”


    池吞雲見他越說越離譜,就忙伸手去拉他。


    玉子仲一把撇開他的手,繼續說道:“我敢說,今日這簽要是抽出來不是我,本人也甘願為全村人去獻祭。”


    池吞雲小聲道:“這簽都沒抽,你怎麽知道一定是你?”


    玉子仲冷笑道:“你別天真了,他們要做的手腳,你認為你會看出來?”


    五長老嗬斥道:“此孽子太猖狂了,來啊,給我綁下去。”


    話音一落,族人中就竄出幾個膀大腰圓的出來,準備上前綁人。


    玉子仲抬手製止道:“不消幾位動手了,本人今天在此說了這麽多,就一個目的……”然後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我願意進山獻祭。”


    眾人盡皆愕然。


    槐村自古以來,還沒有一個主動的獻祭者,此子雖然說不上大義凜然,不過敢於主動獻祭,那種勇氣還是震懾住了族人。


    人群中的儀真道長、四長老等人,原本臉色陰沉,此時聽到此話一出,也來了精神。


    四長老給五長老遞了一個眼色,五長老看了看其他幾位長老,也都有暗許的意思,就心領神會朗聲說道:“既然此子甘願為全村人獻祭,長老會就成全他,也不再追究他的悖逆之舉,望他將功折過。”


    就這樣一語定音,槐村的獻祭者就定了下來。


    有人主動獻祭,族人們當然也不好再繼續為難玉子仲。作為一個獻祭者該享有的待遇,此時族人一點都不吝嗇了。長老會命人扛了一隻羊給玉子仲家送去。


    迴到家,何氏一直哭,不停數落玉子仲的不聽話、不懂事。


    而玉子仲家外麵,卻多了好些壯漢。


    不用想,那是為了防止他逃跑的。


    玉子仲心裏暗暗冷笑,這些人怎麽可能阻止得了自己。不過他現在不想跑,他是真的想要去虹妖巢穴。


    按規矩,在今夜的午夜時分,玉子仲就應該被人抬到黑麓山去。留給玉子仲的時間並不多。


    玉子仲隻是告訴娘,他會迴來的,而且還要找到自己的父親。


    何氏知道兒子的心氣很高,從小都管教不了他,此時已經是個大人了,更是沒法管教了。


    玉子仲也沒過多安慰娘,他知道自己怎麽安慰都無濟於事,隻有全須全尾的從黑麓山迴來,才是對娘的最好安慰。


    他靜靜的在屋內盤腿調息,運化自己的內力。


    而池吞雲獨自一人來了。


    兩人坐在蘆葦席上,池吞雲問道:“你說的話都是真的?”


    玉子仲點點頭。


    “你怎麽知道他們都算計好要你獻祭?”


    “己不為、人不知,你以為他們都高明得很?”


    “我還是不信,是你自己想要獻祭的。”


    “我也沒要你信。隻不過你說是我主動獻祭的,這點倒是沒錯。”


    “你為什麽要獻祭呢?”


    “你有完沒完?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問我的?”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還虧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幾乎都完全不認識你了。”


    “你和我,出生不一樣。你怎麽可能想象得了我?”


    池吞雲沉默了一陣,從懷裏取出一粒珠子。


    這粒珠子並不奪目,在手心裏幻化著不同的光芒,很是奇異。


    “不管你真的是去降妖伏魔,還是怎麽想的,作為朋友我別無可送。這是我家傳的熙龍珠,據說可以……”


    玉子仲推開他的手,冷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是準備讓我臨死了對你感恩戴德?還是怎麽地?”


    “我可是背著我爹拿出來的。你愛收不收,我反正今兒是交給你了。”池吞雲站起身就準備走。


    玉子仲看著手心裏的珠子,“你們一個個都在我去送死前送我東西,一個個都沒安什麽好心。”


    “你瞎說什麽?誰沒安好心了?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池吞雲推門而去,玉子仲有些悵然若失。


    他原本想告訴池吞雲,儀真道長是屍解仙,槐村是什麽鳥的“逝地”,自己從小就認識翠湖裏的夢哥等等這些秘密,可轉念間,他覺得這些告訴朋友,也沒什麽意義。


    他還要迴來的。


    雖然沒有獻祭者迴來過,可也沒有主動的獻祭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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