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心中秉承著赤忱的希望,所行的終究是無用之舉。


    “時間不多了,我不能精神鏈接太久,禮堂那些人應該等急了……”


    顧慎站起身子,離開之前,忽然開口道:


    “盡快修補會議室的漏洞吧。”


    褚靈怔了怔。


    “舊世界的最後一艘船,不應該就這麽沉沒在浪潮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梔返


    夫人的本我,那個小小的女孩,縮在紅門的角落。


    她蜷縮地像是一頭小刺蝟,把自己藏得深深的,誰也看不見。


    顧慎離開會議室,來到紅門門前。


    他伸出手。


    小女孩抬起了頭,她看到……眼前的少年被無數溫暖的流光所包裹。


    於是她緩緩的,緩緩的伸出了手。


    ……


    ……


    穀稚在禮堂外兜轉了一圈,一無所獲,返迴演奏廳的時候,看見先前那個說走就走的老家夥,不知道什麽時候重新迴來了,與眾人一起等待著夫人的蘇醒……他皺了皺眉,沒說什麽。


    周濟人向來是這種神出鬼沒的性格。


    隻是先前的離開,確實有些可疑。


    “……醒了!”


    宋慈感應到了一縷精神波動,他第一個反應過來,神情浮現激動之色。


    禮堂圍擁的眾人都屏住唿吸,不敢打擾。


    沉睡的夫人,或許是因為精神放逐的緣故,此刻的麵容十分蒼白,沒有血色,但隨著一縷熾紅的火焰撤離眉心。


    她的眉尖非常輕微地挑動了一下。


    然後……緩緩醒來。


    “我……”


    陸南梔咬了咬牙,覺得整個世界還在旋轉,睜開眼後演奏廳明晃晃的燈光直射眼簾,讓她十分不適應,細眯鳳眸,揉搓著眉心,許久之後才吃力地問道:“發生了什麽……”


    什麽都記不清了。


    記憶仿佛斷層了一般,這種感覺倒是有些像喝醉了酒。


    夫人蘇醒之後,那一縷火苗慢悠悠迴歸顧慎眉心,他才悠悠醒轉過來。


    與陸南梔的表現截然不同,顧慎睜眼之後,眼瞳之中便有銳氣一閃而過,瞬間收斂,顯然是精氣神都十分充足。


    “說來話長。”


    陳叁瞥了眼趙西來,在所有人開口之前,搶先道:“你能醒來……是一個奇跡。這一切都要感謝顧慎。”


    ……


    ……


    “竟然……發生了這麽多事?”


    夫人揉著額首,努力消化著今夜禮堂所發生的劇變,她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但這並不意味著過程是輕鬆的。


    “關於沉睡前發生的事情,還有記憶麽?”陳叁蹲下身子,十分關切地問道。


    “記不清了。”


    陸南梔搖了搖頭,她的聲音現在還有些憔悴,虛弱:“精神放逐的事情,應該是在‘催眠’之後發生的,我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明白了。”陳叁點了點頭,平靜道:“可是入座晚會正廳之後,座位就沒有變更過,趙老先生一直都是距離夫人最近的人物啊……這實在是不可忽略的一點。”


    聽聞此言,趙西來冷笑了一聲。


    他太理解陳叁說這些話的目的,如今覺醒法案的鬥爭正在最關鍵的時刻,天平仍未徹底傾斜,而雙方底牌出盡,如今一絲一毫的紕漏都可能影響鬥爭的勝負。


    如果花幟被扣上了這麽一頂帽子。


    那麽巨大的輿論壓力,將是他們難以承受的。


    “你想說什麽?”趙西來麵無表情與陳叁對視,年齡越大,越沒有耐心,在某些事情上,他更喜歡直接,簡單,粗暴。


    而那個緩緩站起身子的南灣派係晚輩後生,絲毫不畏懼對視,輕描淡寫道:“無意冒犯,我隻是想提醒夫人……花幟的嫌疑很大。”


    “抱歉……我想要打斷一下。”


    一直緘默的崔忠誠,忽然開口了。


    “如果要用這種方式互相攻擊,並且潑灑汙水的話……我有一個問題。”


    他摘下單片眼鏡,輕輕哈了一口氣,慢條斯理道:“陳叁先生,我想請問……酒會結束之後,葉寧秋去哪了?”


    寂靜。


    自由晚會的人非常多。


    來自大都區各地的社交名流,以及諸界精英,都匯聚於此,今晚的晚會正如禮堂之名……十分自由,沒有人會去特別在意其中一個人的“具體動向”。


    當然,葉寧秋是一個例外。


    即便這個女人向來習慣低調,但她仍然是南灣派係擺在台麵上的核心人物。


    陳叁沉默了。


    “我想您應該能給出解答吧。”


    崔忠誠緩緩道:“或許是由於某種不便告人的理由,或許是由於您純粹的不想開口……我不做任何惡意的揣測,隻說結果。在禮堂入場儀式開始之時,我就通過深海監察著舞會的具體情況,禮堂遭遇斷電之後,葉小姐消失了。”


    “她沒有再度出現……因為斷電引起的慌亂,以及演奏會的開幕,讓所有人都忽略了這一點。”


    他平靜道:“如果說……所有人都陷入了‘催眠’,那麽最有動機行事的,應該是逃離禮堂的某人。同樣無意冒犯,我隻是想提醒夫人,在這件事情上……比起花幟,南灣更具有嫌疑。”


    顧慎眯起雙眼。


    葉寧秋……自己在演奏會開始的時候,就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缺席。


    這女人離席了,會不會有後續……


    他望向老師。


    周濟人顯然也感應到了顧慎的目光,隻不過對視一秒就挪了迴去,並要沒有交流的意思。


    顧慎隻能在心底輕歎一口氣。


    老師仍然是那副神情自若的模樣,叼著雪茄,但並不點燃,環抱雙臂站在人群中,麵帶笑意靜靜看著兩撥人馬撕逼。


    的確。


    有什麽事情,能比欣賞兩位聯邦議員互潑汙水更有趣,更罕見,更重要嗎?


    “好了……”


    陸南梔中止了這場鬧劇,低聲道:“我想離開禮堂……勞煩諸位不要再爭了,沒有證據,爭一萬年,能出結果麽?”


    她拒絕了其他人攙扶的好意,伸手搭在宋慈肩頭,站起身子。


    緩慢走了兩步,直到快要離開禮堂之時,夫人忽然迴頭了,她神情柔和,望向顧慎,問道:“顧裁決使……可否麻煩你隨我一同?”


    夫人邀請自己同行……


    顧慎知道,接下來絕不隻是簡單的答謝。


    腦海中那扇紅門開啟的事情……想必夫人已經在蘇醒之時察覺到了,不得不說她的演技實在精湛,滿麵柔弱,借故不適,想要離開禮堂。


    實際上,本我並未受損。


    她的精神力頂多最開始有些不適……此刻應該完全恢複了。


    紅門開啟的事情,瞞不過陸南梔的。


    顧慎站起身子。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第一百九十六章 秋之淩遲


    大都荒郊。


    月明星稀。


    初冬的寒意隨風席卷,翻湧著卷起輕薄幹脆的枯草,發出哢嚓哢嚓的葉片碎裂聲音,遠遠去看,無數的荒草像是一片葉海,被一隻輕盈的手掌撥弄。


    翻湧,再翻湧。


    一道黑色的身影,隨著葉海翻湧,無聲的前行,像是被葉海推動的滑翔者。


    她的速度很快,從浩袤的荒草堆中穿越數千米,來到那棟廢棄的老樓前,隻用了十數秒……而離開草堆之後,那些紛飛的枯葉不再推助,她離開了這片葉海。


    葉寧秋抬起頭,平靜注視著這棟老樓。


    這裏是關押陳沒的地方。


    她像是一道幽靈,靜靜站在老樓前,不動也不走,就這麽長久地注視,眼瞳中的黑色仿佛要滲出墨來……仿佛如此盯著,就能看穿這一棟老樓的構造,裏麵的每一根鋼筋,每一根木架。


    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她知道。


    裁決所的那個老家夥,比世上任何一隻狐狸都要狡猾,既然選擇扣押陳沒……就絕不會允許任何的意外發生。


    今夜的自由舞會,特別調查組的三人全部來到自由禮堂,這也就說明羈押陳沒的關守所是空曠的。


    如果……隻是因為自信沒有人能查到“這裏”,那麽就太不符合周濟人的作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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