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霖麾下……我們無意冒犯……”那位哨兵硬著頭皮道歉,實在不敢落迴原地。


    林霖牽著狗,抬頭望向空中的兩道身影,輕聲笑著招了招手,道:“你們兩位的運氣不錯,知道為什麽嗎?”


    “每年這樣的‘拜訪’總要來上四五迴,可那些家夥們都是在要塞內的閣樓裏拜訪我。閣樓一直很安靜,有著入室關門的良好習俗,所以關了門之後我再放狗,他們無路可逃,我很好奇他們迴到前進城之後會對你們說什麽?”


    林霖看著那兩位哨兵的古怪麵色,淡淡道:“還是說……什麽都不說?”


    看來是了。


    “知道你們敬愛的鑄雪大公為什麽從來沒有親自來牯堡要塞找我嗎?”林霖平靜道:“因為他不敢,因為他自己也知道……把我召迴前進城無非就是為了那麽幾件事,要麽是去中洲進修學習,去西洲與光明城結交,又或者是去長野城見一見未來的合作盟友,作為北部流淌皇血的天命之人,隻要迴到前進城,我將成為北部要塞的榮光,所以他認為……做這些事情的意義比親自駐守牯堡要塞的意義更大。”


    那兩位年輕哨兵認真聽著,兩人的神情都逐漸變得凝重起來。


    “那麽……你們覺得呢?”


    忽如其來的問題讓兩人都怔住了,麵麵相覷……沒有想到準將麾下竟然會突然問這麽一句。


    他們秉持著鑄雪大公的命令而來。


    本該無條件的擁簇。


    可話到嘴邊……卻無法出口。


    可即便是出身前進城,從小接受係統化教育的他們,心底也向往著前往要塞戰線,在北部簽訂保密協議,知曉世界真相的那些“軍人”們,哪怕沒有覺醒超凡能力,也都恨不得把自身的血肉填入那層不斷擴張的黑洞之中,如果這能讓邊界要塞的壓力稍微緩輕一些,他們會毫不猶豫地這麽去做。


    飛蛾撲火。


    那又如何?


    要塞的戰士們向來如此。


    “麾下……我尊敬您。”


    那位女性哨兵緩緩落在了塔樓屋頂上,她小心翼翼的盯緊林霖手中的繩索,然後誠懇地給出了自己的迴答:“牯堡要塞有您,的確是一種幸運。”


    那名男性哨兵也歎了口氣,“如果您拒絕……我們將原路返迴前進城。大公一定會很失望。”


    “如果前進城需要我,我的姐姐會開口的。”


    林霖道:“那時候,鑄雪先生將會親自前往這裏。我會選擇跟他離開。”


    說完這句話,他的肩頭落下的一片碎雪,忽然破碎開來。


    這是一種無規則的碎裂。


    如果有人能夠凝滯時間,便會發現……這片小小的碎裂的雪花,竟然在炸裂之後,擴散成了無數片細密的雪屑,仿佛形成了一道圓形的弧線,在塔樓上空圈定了一層界限。


    兩位哨兵瞳孔收縮。


    他們覺察到了不妙,然後想要駕馭外附甲胄升空,結果這一次噴氣孔洞內傳來啞火的低鳴……並非是能源不夠,而是一種強大的意誌籠罩在塔樓之上。


    禁製飛行,升空,懸停。


    從那片碎雪開始。


    無數墜入領域的雪花,加速墜落,並沒有任何的外力,也不存在強大的重壓,隻是這道命令悄無聲息的生效之後,這片領域就不再具備任何升空的“生靈”和“死物”。


    “那麽……就麻煩二位原路返迴了。”林霖輕聲道:“在離開之前,二位還有前進城傳令哨兵的傳統項目沒有體驗,這也算是我托二位送給鑄雪大公的問候。”


    “就說……牛牛很想他。”


    牛牛……這是一個聽起來很憨厚的名字。


    正如這條蹲坐著的“拉布拉多乖狗狗”。


    林霖鬆開了手中的繩索。


    下一刻。


    一道紫色閃電奔掠而過——


    兩位哨兵拚了命想要驅動外附甲胄的噴氣裝置,結果在強大的禁空意誌之下,甲胄噴薄出陣陣黑煙,顯然是徹底崩壞,下一刻兩人就被紫色閃電撲倒。


    拉布拉多惡犬長大了那張獠牙猙獰的大嘴——


    林霖不忍迴頭,他輕輕一躍,從塔樓上墜下,濺起一灘碎雪。


    五大洲中覺醒超凡能力的人越來越多……可覺醒超凡的生物,卻仍然很少,這隻拉布拉多“惡犬”算是鳳毛麟角的其中之一。


    在沒有繩索束縛的情況下……牛牛有一個怪癖。


    “啊——”


    被大狗撲倒在地的男性哨兵迸發出絕望的哭喊,他感覺有一條巨大的舌頭在自己臉上來迴剮蹭,這條大狗的氣勢極其嚇人,將自己撲倒之後的動作更是無比兇狠,仿佛要將自己狠狠吞了一般。


    那條滑膩的大舌頭收起了倒刺……顯然這隻大狗沒有惡意。


    他隻是想舔一舔自己。


    但這“舔舔”的力道……實在太大了!


    他的腦袋都快被舔掉了!


    那位女性哨兵簸坐在地,看到這一幕,嚇得俏臉煞白。


    這一個舔完,下一個不就輪到……


    ……


    ……


    從塔樓上墜下的林霖,剛剛站起身子,忽然皺起眉頭……


    他的眉心之處,有一股強烈的衝擊感。


    “又要召開緊急會議了麽?”


    不。


    這種感覺,與召開緊急會議截然不同。


    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吸附之力,瞬間在自己的精神海洋之中迸發。


    尋常的緊急會議……是引召。


    而這一刻。


    則是征召。


    林霖神情有些蒼白,他快步向著自己休息的靜閣走去,同時吹了一個極其響亮的口哨,遠方的拉布拉多聽到聲音之後毫無猶豫地向著聲音的方向衝去,踩著塔樓垂直的石壁俯衝落下,三五秒就迴到了主人身邊。


    塔樓頂上的禁空領域瞬間撤銷。


    癱坐在地的女哨兵者仍然處於驚魂未定的狀態之中。


    她今天終於見識到了……那些迴到前進城的前輩們都不願意說的痛苦經曆到底是什麽。


    自己很有可能是唯一一個“幸存者”。


    被口水黏液包裹的男哨兵,掙紮著坐起身子,他用力擦拭著臉上的黏液,艱難嘶聲道:“我出發前,有位前輩提醒我,說鑄雪大公早年送準將麾下這條惡犬的時候……尚未馴化……”


    所以,準將麾下如此惦記著“鑄雪大公”的親自前邀……


    女哨兵神情錯愕,仿佛明白了什麽。


    “不行!任務尚未完成,就這麽迴到前進城,別人該怎麽看待我們?”他用力攥拳,不甘道:“都已經這樣了,怎麽可以放棄?”


    說完望向同伴。


    女哨兵咬牙道:“麾下迴到閣樓了……你確定還要再來一遍嗎?”


    被那條惡犬壓住的痛苦迴憶瞬間湧上心頭,開口提議的那位,隻覺得自己鼻腔口腔都是一股酸味,他忍不住幹嘔了一陣,最終擠出了一滴滿含不甘,痛苦,悔恨的眼淚,咬牙道,“再來一次……很可能還是無用。我們隻能忍辱負重,返程向大公稟告。”


    “……我讚同。”


    ……


    ……


    閣樓門外。


    一隻拉布拉多惡犬盤臥,它很識趣地沒有跟隨主人迴到室內,而是守在門前,此刻聾拉著的耳朵微微提起,狗臉有些古怪。


    “轟——”


    一道無形的音爆之音在室內響起。


    迴到閣樓的那一刻,林霖攥攏雙拳,一層無形的禁製轟然擴散。


    一道小型的領域擴散開來,將這間靜室完全獨立地包裹,確保了安全之後……他竭盡全力地對抗著精神中的征兆衝擊。


    以往的緊急會議,像是精神海洋之中的一道提醒。


    能夠參加,便參加。


    不能參加……那就算了。


    可這一次,則不一樣。


    強大的壓迫感每時每刻都在強迫自己,建立精神鏈接……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拚命想要拒絕。


    但……最終還是失敗!


    “轟”的一聲。


    腦海中好像有一枚炸彈炸開了,林霖並沒有覺得痛苦,而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他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坐在長桌一側,滿眼都是會議室昏暗,猩紅的燈光。


    這一次……幾乎所有的座椅都坐滿了人,隻不過一張張麵孔仍然黑暗,大家仍然隱藏著彼此的身份,沒有人知道長桌的對麵坐著誰。


    不止是自己。


    所有人的意誌,都在這一刻被強行征調了,不管他們所處的時區是白天還是黑夜,不管他們的意識究竟距離這片海域隔著多遠。


    就像是古老的皇帝召見臣子。


    千裏之外。


    亦要覲見。


    “這是……”


    林霖下意識望向這間封閉的精神會議室首座之位——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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