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浴室,沐念初深吸了好大幾口氣,隻覺得空氣終於不再這麽壓抑,可是臉上的熱度卻是絲毫沒有降下來。


    “叩叩叩——”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又有人在敲門。


    該不會又是慕媛吧?


    沐念初的心一沉,緩和了一會兒,走過去,將門打開。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出現在門外的不是慕媛,而是鄭芳芳。


    鄭芳芳端著一盆水果,笑臉盈盈地遞了過來,美曰其名:“剛剛看你在餐桌上也沒有吃太多,一定沒有吃飽吧?這些水果正好可以給你填填肚子。”


    沐念初更加吃驚了,這和先前那個咄咄逼人的中年婦女還是同一個人嗎?


    縱使心底疑惑,她還是禮貌地道了一句謝謝,伸手將水果接了過來。


    鄭芳芳有意無意地看了房間裏麵一眼,明知故問道:“怎麽,堯煊不在嗎?”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洗好澡的慕堯煊穿著睡袍從浴室中推著輪椅出了來。


    “鄭姨,找我?”他淡淡開口,“有事?”


    見狀,沐念初識趣地走過去,幫忙把輪椅推了過去。


    鄭芳芳臉色訕訕,擺手道:“沒,就是你和念初今天剛迴來,好久不在家裏住了,怕你們不習慣。”


    看的出來,鄭芳芳對慕堯煊挺客氣的。


    “那還真是謝謝鄭姨了。”慕堯煊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是麵上卻盡是淡然,看起來絲毫不在意。


    鄭芳芳看了沐念初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來迴撫摸著,盡量溫柔道:“沐小姐,剛剛在餐桌上的時候,是我不太懂事,一時間說錯話了,真是對不住。”


    在家宴上的時候,就可以看的出來,慕堯煊的那些話明顯是在維護沐念初,對這個女人很不一般,她也不是個傻子,自然知道繼續做對有害無益,而握手言和,指不定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


    況且,慕廉鬆約這個女人去書房談話,擺明了是認同了她慕家兒媳婦的身份,自己就算再不願意,也是無法改變的。


    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來的好。


    但沐念初自然不知道這其中緣由,隻是十分詫異,為什麽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這個女人的態度會轉變的如此之大?


    “沒關係,念初她不是一個這麽小肚雞腸的人,不會把別人說的話輕易當真,自然也不會計較。”慕堯煊順勢牽過沐念初被鄭芳芳抓住的手,看著她,寵溺地笑了笑。


    沐念初一愣,卻也知道他這是在演戲,便很配合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大氣地對著鄭芳芳笑道:“鄭姨,你放心,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說罷,還怕戲做的不足,便低頭吻了吻慕堯煊的臉頰,看起來十分親密,“不過,親愛的,你真不愧是最了解我的人。”


    聽出慕堯煊那番話裏的嘲諷,又見二人親熱,鄭芳芳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待下去,又是客套了幾句,便草草離開了。


    關上門,慕堯煊臉上的笑容頓時褪了下來。


    他推著輪椅走到桌旁,抽出一張紙,擦了擦臉上剛剛沐念初親過的地方,神情間有些厭惡。


    沐念初看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卻沒有在麵上表現出來。


    眼見到了睡覺的時候,麵對隻有這一張床,沐念初確實是有些忌諱的。


    她先是爬上床,然後沿著中間的地方,以手為筆,一路沿下,畫出一條無形的線,然後道:“你睡左邊,我睡右邊,你不要過界!我睡了。”


    話音落下,她就順勢在右邊躺了下來,和衣而眠。


    “你是小學生嗎?”慕堯煊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嗤之以鼻,“你以為我會對你起什麽興趣?別多想了。”


    沐念初就像是沒有聽到,不為所動,隻緊緊地閉著眼睛。


    慕堯煊將輪椅推過去,一隻手撐著床邊,吃力地爬上床。


    就這個時候,他感覺身體一輕,下一秒就穩穩當當地躺上了床,他抬頭看了看,原來是一直喃喃著睡覺了的沐念初過來幫了他。


    幫他蓋好被子,沐念初什麽都沒有說,便爬迴自己那一邊,躺了下來。


    慕堯煊扭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她,眼眸如同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神情間若有所思。


    沐念初察覺到這道視線,臉頰稍紅,沒有睜開眼睛,惱羞成怒道:“看什麽看?睡覺!”


    慕堯煊果真收迴了視線,閉上眼睛,卻是微微揚了揚嘴角。


    半夜,外麵突然電閃雷鳴,雷神滾滾,瓢潑大雨來臨的前兆。


    沐念初被驚的醒了過來,看見自己是躺在床上,頓時緩和了不少,正準備重新入睡,就感到身旁傳來的細微聲響。


    隻見緊閉著雙眸的慕堯煊深深鎖著眉頭,不知是怎麽的,臉色泛白,渾身一直在瑟瑟發抖。


    沐念初抿了抿幹燥的唇齒,猶豫了片刻,把心一橫,靠了過去,伸手輕輕抱住了他。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男人的後背早就濕潤一片,冒了很多的冷汗。


    似乎是感受到了溫暖的靠近,慕堯煊漸漸安穩了下來,眉頭也逐漸舒展開來。


    沐念初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發現此時此刻的他完全不如白天的冷漠,反倒多了幾分輕易可見的脆弱和親近。


    原來這樣一個擁有王者氣質的男人,也會有怕的時候。


    沒多久,困意來襲,沐念初再次進入了夢鄉。


    兩個人相擁而眠。


    一整夜,慕堯煊睡的都不太安穩,噩夢連連,而那股突然靠近的溫暖,自然而然地成為他的依靠,緊緊抱著,始終沒有鬆開手。


    第二天,沐念初幽幽轉醒,彼時慕堯煊還在睡著。


    她輕手輕腳地挪開距離,小心翼翼地起床。


    當她進了浴室洗漱的時候,床上的慕堯煊突然睜開眼雙眸,眼中一片清明,絲毫不見睡意。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神情深不可測。


    他多久沒有睡過這樣安穩的覺了?


    見人都到齊了,眾人紛紛上了桌,準備吃早飯。


    慕廉鬆想了想,還是親自叮囑道:“堯煊,今天是念初迴門的日子,不要太張揚,畢竟之前鬧的沸沸揚揚的事情好不容易才壓下來,要是再被那些媒體拍到什麽,也不知道會怎麽誇大的寫。”


    “嗯。”慕堯煊點了點頭。


    沐念初訕訕低下頭,隻一個勁兒地喝粥。


    “既然這樣,幹脆別迴去了吧。”坐在不遠處地慕家三叔突然涼涼開口道,“之前都鬧的這麽大,就算壓下來,也不可能當作沒發生過,現在指不定有多少媒體蹲在外頭,就等著他們兩個出現呢!要我看啊,非常時期,就該非常處理,免得又鬧出什麽。”


    雖然慕家有能力把新聞壓下來,卻是管不住自家人的嘴,看的出來,慕三叔對這個侄媳婦也非常的不喜歡。


    慕堯煊雙眸一凝,麵色慍怒,冷冷地加重了音量:“這些事都過去了,以後就不要再提!”


    餐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氣壓瞬間低了不少。


    眾人隻覺得有一股強烈的壓迫感襲來,誰都沒有好意思再開口說話。


    車上。


    沐念初看著一路熟悉的風景,隻覺得心理很壓抑。


    那天母親所說的話仿佛還在耳邊迴蕩,一想起來,就忍不住讓她眼眶通紅,情緒泛濫。


    吸了吸鼻子,她還是轉頭對身旁的男人說道:“我……我想去醫院,可以嗎?”


    此時的她實在是不想看見江雲宸和許芸兩個人。


    慕堯煊皺著眉頭看她,簡單明了地吐出兩個字,“原因。”


    “父親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一邊說著,沐念初一邊低下頭,有些無措地玩弄著自己的手指。


    慕堯煊的眼眸中閃過一道精光,麵無表情地對著司機吩咐下去,“去醫院。”


    司機聽到命令,立刻就折路,改了道。


    到了醫院,沐念初就匆匆打開車門,朝裏麵走去。


    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已經很久沒有來看過父親了。


    病床前,沐念初看著昏迷不醒的父親,眼眶通紅,幾度哽咽。


    原來,隻有父親是真心誠意地愛她、疼她。


    現在,她隻有這麽一個親人了。


    想到這些,眼眶一酸,險些掉下眼淚。


    吸了吸鼻子,她坐在床邊的椅子,抓起父親的手,貼近自己的臉頰。


    小的時候,不管她做了什麽,無論她如何任性,父親都會像現在這樣,用一種包容的態度對待她,教育她。


    可是現在,他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就好像睡著了一樣,蘇醒卻是遙遙無期。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閉著雙眸的沐父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緊緊拉著沐念初的手,就像是抓住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一刻都不願意放開。


    沐念初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先是愣了愣,下一秒眉梢間迅速染上了喜悅,緊緊迴握,笑中帶淚,十分激動,“爸!爸!”


    沐父卻是開始大喘氣,胸腔上下大肆起伏著,睜大了眼睛,吞吐不清一直重複地念著:“江……江……江雲……宸……”


    隨後,眼睛越睜越大,神情漸漸僵硬起來。


    沐念初心中陡然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頓時緊張地喊道:“爸!爸!你怎麽了?爸!”


    然而,沒有任何的迴答,空氣變的安靜下來。


    與之同時,身旁的心電監護儀突然響起“滴滴滴”的聲音,極其突兀。


    沐念初頓了頓,不敢相信地緩緩轉過頭,看到那一條直線的時候,豆大的淚水瞬間就落了下來。


    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神情充滿了絕望,顫抖地喃喃道:“爸,爸……不,不會的……”


    下一秒,她哭的涕淚橫流,姿態慌亂,幾盡崩潰地大喊:“醫生!醫生!快來啊!”


    從天堂猛地掉到地獄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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