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同樣思忖了許久,這才一個字,一個字,小心翼翼的問道:“您這是,下定決心了麽?”


    太初大帝猶豫了一會兒,眸子裏的幽光變得無比堅定,他微笑道:“總歸要試一試的,不是麽?他和我們,總歸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且,他的所作所為,終歸是背道而馳。”


    天書老君輕輕的唿出了一口氣。


    他無可奈何的看著太初大帝,幽幽道:“既然如此,前一陣子,這麽大張旗鼓的,花費偌大的力氣對整個天庭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何苦來由?”


    這話,頗有怨懟之意。


    偌大的天庭,也就隻有天書老君等寥寥幾人,才能、才敢、才可以當著太初大帝說出口了。


    太初大帝也笑了,他幽幽道:“當然要花費大力氣清洗一遍……畢竟,吾可以選擇和他們合作,但是這不代表,他們可以瞞著吾,在吾的地盤上下其手……這是一種態度,不是麽?”


    眸光一閃,太初大帝抬頭,看向了已經亂成一團糟,尤其是北門區域更是亂得無以形容的天庭。他瞳孔收縮,在放手砍殺的贔星相身上深深的看了一眼,淡然一笑:“老贔這是,中了暗算了……吾等老兄弟,對天庭自然是忠心耿耿,怎可能作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想辦法,喚醒老贔的靈智。”


    “他的那女兒,想來也是被奸人蒙蔽,加入了那靈山大雷音寺……既然如此,就讓老贔出去活動活動,讓他好生的去找找這靈山大雷音寺的根腳。”


    “順便,讓大方也給吾好生卜算一二,好生的看看未來……”太初大帝目光幽幽,輕聲道大道:“你,麵對麵的,給大方說清楚。”


    “怕死,偷生,這是一件好事。”


    “誰不怕死呢?吾也怕死。”


    “但是,想要偷生,想要找到一條活路,那一定要看準了,可別找錯了路。”太初大帝淡然道:“將這些年,他偷偷摸摸給人擦屁股的,我們掌握的那些資料,給他送過去。告訴他,大家都是老兄弟了,吾希望,大家能夠有始有終,都得一個好結果。”


    “吾允許他‘良禽擇木’,‘另投高枝兒’,但是,一定要明著來。”


    “告訴他,吾希望他能有一個明確的,真誠的,坦白的……尤其是,正確的選擇!”太初大帝甩了甩袖子:“很多事情,吾以前可以裝聾作啞,可以裝糊塗,畢竟,沒必要斤斤計較是不是?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吾之愛人,也被人綁走啦,無上太初天,眼看就要大亂……這是注定要大亂的。”


    “吾希望,那些追隨了吾半輩子的老兄弟,能有始有終,有始有終啊!”


    太初大帝悠悠感慨。


    天書老君沉默一會兒,小心問道:“若是大方他……”


    太初大帝淡然道:“那,吾等也是仁至義盡了……俗話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又有俗話說,人吃五穀雜糧,難免三災六難……大方隕落,闔族被邪魔所屠,吾很心痛!”


    兩行熱淚潺潺而下,太初大帝幽幽道:“痛煞吾也!”


    太初鍾一聲轟鳴,虛空震蕩,無鑄偉力席卷虛空,就連虛空之外的次元膈膜中,幾條潛伏在那小小的空間縫隙內,鬼鬼祟祟窺伺這邊動靜的二維黑影,都被震得一聲怪嘯,身不由己的被空間震蕩卷了出來。


    不容這些黑影遁走,太初大帝已經歎了一口氣:“告訴你們那渾身發白的頭目……就說,想要吾做什麽都好,吾需要人手,需要忠誠可靠的人手……老贔身上的邪力,和你們同源而生,吾的眼睛尚未瞎,還是看得清楚的。”


    “放過老贔,讓老贔恢複神智,其他的損失,吾不和你們計較!”


    太初大帝大袖一揮,幾條二維黑影‘嘭’的一聲炸開,伴隨著哀怨的如泣如訴的嗚咽聲,幾條黑影重新凝聚,但是身形明顯淡薄了許多。它們忙不迭的鑽進了憑空出現的空間漣漪中,頃刻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是這些黑影消失的一瞬間,手持兩條重鐧,幾乎要殺到太初承元殿門前,已經將數百名攔路的太初大帝貼身近衛砸得魂飛魄散的贔星相,突然身體一激靈,所有的邪火,所有的怨氣,所有的罪孽火焰,所有一切引發他神魂不寧、心智失控的邪惡力量同時消散。


    他呆呆的看著手上兩條黏滿了血肉的重鐧,身體驟然一哆嗦,一抹星光掃過重鐧,渾身黏著的模糊血水連同重鐧都變得幹幹淨淨、纖塵不染。


    他看看四麵八方合圍的天庭大軍,再看看跟在身後,掀起了滔天怒潮、無邊寒芒的北門駐軍,目光閃爍一陣,終於是‘咕咚’一聲跪倒在太初承元殿的北廣場門前,一腦門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這一腦門,贔星相用盡了力量,直砸得至高大天庭整個都‘嗡’的一聲,上下晃悠了一下。


    贔星相帶著一絲哭音的喊聲響徹整個天庭:“陛下,陛下……臣死罪,死罪……臣家門不幸,出了那逆女……那逆女被邪魔誘惑,做出了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臣,臣,臣自身也被邪魔迷惑,身不由己,犯下滔天罪孽……臣,死罪啊!”


    贔星相跪了。


    四麵八方,無數天庭大小衙門機構中,地位高低不同,修為有強有弱的文武官吏紛紛騰空,戰戰兢兢的看向了這邊。


    好些天庭官吏的眸子裏光芒迷離,他們一言不發的看著贔星相,腦子裏卻翻騰著無數大逆不道的念頭。無數年來,天庭至高無上、不可侵犯的印象,已經深深烙印在了所有人的心頭。但是今日,贔星相的所作所為,無疑是將天庭過往的威嚴和榮耀,狠狠地撒了一泡尿,讓所有人都看到了天庭的某些……某些……


    咳咳!


    若是太初大帝不能很好的處理贔星相的這件事情,曾經那些戰戰兢兢,對天庭充滿敬畏的文武臣子們,怕是事後會生出無數的幺蛾子。


    畢竟,無數年來,天庭就是依靠極度嚴苛的天規戒律威壓天下,掌控眾生。


    贔星相今日所言所行,可是將天庭的諸多清規戒律,能破壞的,都破壞了。


    若是贔星相今日不受懲罰,若是太初大帝今日不對贔星相做任何懲治,那麽……未來……天庭就算依靠嚴酷的刑罰、苛刻的戒律,維持著表麵上的統治,但是背後麽,就天知道會變成何等糜爛狀況。


    一縷清風吹拂而來。


    天書老君腳踏星光凝成的雲團,悄然出現。他手中拂塵輕輕一卷,頓時北門鎮守禁軍鼓蕩的星陣之力所化諸般異兆,都被清風吹得無影無蹤。


    無數天庭官吏,目光炯炯的看著天書老君。


    天書老君也不廢話,他袖子裏一枚印璽飛出,輕輕的在頭頂晃了晃……除了天庭有數的幾個重臣,其他官吏無人識得這枚印璽代表了什麽。


    但是下一瞬間,隨著印璽的幽光閃爍,天庭深處,在太初承元殿後方,靠近太初大帝寢宮的位置,一聲極其沉重的大門開啟聲冉冉出現。‘轟隆隆’的門軸滾動聲中,那個位置有無數條瑞氣升騰而起,一條又一條袒露上身,披散長發,身軀雄壯、棱角分明宛如金屬雕像,每一寸肌膚都閃爍著金屬寒光,全身上下僅僅腰間纏了一條小短裙,身高起碼在三丈左右的壯漢,邁著沉重的步伐,從那瑞氣中大步走了出來。


    太初元廷開啟,三千名修為在大天君巔峰極致的太初元廷高手大步走出,他們通體四億八千萬處開辟的竅穴在皮膚下熠熠生輝,半透明的皮膚下,無數竅穴光芒閃爍,匯成了一片星海。


    四周的無數天庭官吏同時撇了撇嘴。


    他們心知肚明,出了贔星相這檔子勾當,天庭必須要拿出某些姿態來震懾四方,尤其是震懾天庭內部心中生出了某些遐思的部屬。


    但是,三千名大天君巔峰極致的高手,這能震懾個什麽?


    天庭五軍府,風雨雷電四大殿,還有其他的強力機構中,類似這般耗費無數年歲月,堆資源強行堆上去的巔峰大天君簡直是車載鬥量……更不要說最為精銳的巡天禁神衛中,這等高手更是如恆河沙數,不可計量。


    如果不是天庭的天規戒律,以這些家夥的修煉歲月,他們早就踏入大帝之境了!


    是以,三千名極致大天君,真嚇不住人啊!


    哪怕,這些家夥似乎修煉了某些詭異的法門,那身軀雄壯得好似不是人一般,想必他們的戰力也會被同階的大天君要高出一等……他們也僅僅是大天君而已,嚇不住人的啊!


    大帝陛下,除非你當眾將贔星相‘輕鬆擒拿’,而且‘果斷斬殺’,否則區區三千大天君,你鎮不住場子,震懾不了群臣,天庭的規法、章程,在贔星相統軍打入天庭的那一刻,就已經被他的兩條重鐧徹底的抽碎了嘿!


    天書老君感受到了四麵八方無數目光中,隱藏的那諸般情緒。


    他本來就是一個極精明的人,對於諸般情緒波動,有著極敏銳的察覺和感知力……他心中幽幽歎了一口氣,他在感慨,那‘白尊’,也不知道是哪裏冒出來的妖孽,居然能夠造成如此惡劣的影響,如此可怕的破壞。


    嚇,太初大帝未來天後的正牌子人選,被擄走了……


    這事情……


    怎麽收場哦!


    輕咳了一聲,天書老君環顧四周一眼,淡然道:“天地不寧,有邪魔作祟,是以,陛下授權,吾天庭當奮力,斬殺邪魔,匡正宇宙,維持天庭威嚴,維持天庭綱法!”


    “順天者昌。”


    “逆天者……亡!”


    天書老君一聲輕喝,頭頂印璽大放光明,頓時虛空中,無數條密布倒刺的大道鎖鏈‘嗆琅琅’浮現,一條條直徑超過千裏,無法估量長度的巨型鎖鏈橫貫虛空,鎖鏈震蕩,收縮,將一條條天地大道的蛟龍法相,硬生生從虛空中拖拽了出來。


    大道威壓,橫掃四方,無數天庭官吏宛如被雷霆轟頂,齊齊跪倒在地。


    他們一個個麵帶驚恐之色,看著那漫天亂滾的大道法相虛影,腦海中似乎有某些不可思議的念頭滋生——三千極致的大天君,還有這些大道法相……難不成,不可能!


    自天庭建立以來,偌大的無上太初天,明裏暗裏的天帝,加起來也不過百多位,其中六成以上,都是當年追隨太初、太瞐、太臰三位大帝建立天庭的老成,又有三成以上,是來自雲槎嶺、歸墟等各方大勢力的積年老鬼,也都是當年天庭建立之前就有了修行的老怪物。


    真正在天庭建立之後,晉升的大帝,這些年來,屈指可數,其中還得算上太臰大帝家的那個,挖自家老爹牆角,積攢私軍,好容易借一條微末小道而晉升的秋桂王!


    但是此刻……這等場景,難不成,太初大帝他,瘋魔了麽?


    天庭、太瞐天、太初天,三方勢力聯手,建立天地枷鎖體係,封禁了大道,所防範的,就是,就是……你太初大帝今天,是要,是要……


    天書老君一聲輕喝,印璽微微一震。


    虛空中,那些空間、時間、力量、速度、生死、光暗、輪迴等等頂級大道的大道法相紛紛隱沒,最終,三千條在大道中堪稱‘微末’,但是對於天庭眾多官吏而言,依舊是‘龐然巨物’,其威壓根本無法直視的大道法相化為鱗甲鮮明、栩栩如生的蛟龍,在天庭上空蜿蜒遊動。


    在這三千條大道法相投影上,每一條投影上,都可見三五條人影盤踞。


    那是參悟這些大道有成的大能高手,他們將一縷神魂寄托在了這大道上,如此他們就能比尋常修士更加輕鬆、更加便捷的調動大道之力,這就導致同樣的神通、法術,這些將神魂寄托在大道上的大能高手,威力就是要比‘同道’要強出百倍甚至千倍!


    天書老君頭頂,高懸的印璽再次一晃。


    那些大道蛟龍法相上,從頭到尾,一縷縷大道幽光閃爍,那些寄托在大道上的神魂紛紛發出驚怒交集的破口大罵,無上太初天四麵八方,各方勢力中,超過萬名堪稱‘大能’的存在,自身寄托在大道上的神魂同時湮滅,他們神魂受到大道反噬,紛紛重創。


    三千條‘微末’大道通體放出明麗光霞,清澈清潔,毫無任何‘人氣’沾汙過的痕跡。


    下一瞬,這三千條大道放出一縷縷大道神光,籠罩在了這三千名身軀魁偉,來自太初元廷的極致大天君身上。三千大天君同時昂起頭來,朝著虛空放聲嘶吼。其吼聲如龍吟,震整個天庭都在劇烈震蕩。


    其中過程,不需贅述。


    一刻鍾後,在天地大道的主動加持下,三千大天君順利的凝聚了帝璽道果,周身氣機暴漲,周身道韻蕩漾,神光外放三千裏,差點刺瞎了在場所有天庭官吏的狗眼。


    三千大帝,新鮮出爐。


    雖然都是通過‘微末之道’晉升的大帝,雖然剛剛晉升,但他們是實打實的大帝級存在,他們的修為飆升,他們的法力飆漲,他們的肉身力量、各方麵的能力,都在百倍的增強。


    三千大帝肆無忌憚的釋放威壓,一波波大道威嚴橫掃四方,無數天庭官吏一個個屏住唿吸,誠惶誠恐的跪倒在地,額頭一如贔星相一般,緊緊的貼在了地麵上,極力的放空腦袋,將自家腦海保持一個‘無思無念’的‘空白’狀態,渾身每一條肌肉都竭力保持最完美的形態,擺出了最誠惶誠恐、最恭謹順服的姿勢。


    一刻鍾的功夫,都不需要太初大帝出麵,單單天書老君用一枚小小的印璽,就調動天地大道,造就了三千新鮮出爐的大帝!


    如此偉力……


    這就是天庭大天尊應有的威嚴,應有的神通,應有的不可思議的權柄!


    自天庭建立以來,天庭的諸多規章製度,諸多架構法則,就決定了,太初大帝這個無上太初天最強大的生靈,他可以這麽幹,他有權這麽幹,而且,隻要他想,就一定能夠幹成。


    隻要他願意,爾等就必須匍匐跪地,永生永世,反抗不得!


    偌大天庭,無數官吏跪地,如嘍囉,如螻蟻。


    唯有南門外,朱雀星陣邊緣,那無法計數的異族包圍圈中,青帝譏誚的冷笑聲幽幽響起,隻是他的話語聲沒傳出多遠,就消散在了無數的異族當中。


    “唷,想翻天呢?”


    “嗬嗬,等本尊全盛複出,看你們這群首鼠兩端的土著野人,怎麽死!”青帝‘嘎吱嘎吱’的磨著牙,輕聲喃喃道:“太初,我好想啃你的腦袋,想得我流口水了!”


    鎬京大陸。


    盧仚依舊在參悟時間大道,而且他對時間的感悟越來越深,在時間長河上能看到的細節越來越多,能容納的信息越來越大,對於過去和未來的窺伺,時間段也在不斷的變長。


    他身上,各色奇異的道韻波動在流動。


    偶爾,盧仚身上充滿了歲月的滄桑,好似活了萬億年的老古董。


    有時候,他身上又有濃厚的奶香味飄散開來,就好像剛剛生下來,剛剛吃了母親第一口母乳的嬰孩。


    更有甚者,偶爾盧仚身上,會有濃厚的,經過無數年歲月洗禮、衝刷,無比枯槁枯朽的死氣在湧動。


    而有時候,他身上會驟然散發出勃勃生機,那是一種剛剛萌發嫩芽的先天神木的種子,奮力鑽出地麵,吞吐陽光雨露,瘋狂生長的浩瀚之力。


    隨著盧仚對時間大道的掌控,鎬京大陸各方麵的發展堪稱一日千裏。


    這個形容詞卻也不正確。


    因為外界隻過去一日,在鎬京大陸的某些地方,時間已經悄然流逝了十年、百年,甚至是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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