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身上這一套服飾,對應的是正經朝堂一品大員的官位。因為隻是采購了服飾權,並沒有購買對應的官職和爵位,這麽一套行頭一年的使用費不過區區三百萬錢,三千貫不到點,對於周氏這樣的豪族,這價碼堪稱‘實惠’。


    不僅周氏,進來後院校場的那幾個豪商家族的代表,全都身穿紫袍,係著玉帶,掛著龍紋玉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群朝堂重臣到了。


    周平笑容可掬的行到盧仚麵前,深深的稽首下去:“天陽公。下官周平,給天陽公行禮了。”


    對盧仚,周平的態度是謹慎而保守的。


    但是對何太平麽,周平顯然就輕鬆了許多,他隻是笑著,向何太平拱了拱手。


    何太平也笑著向周平點了點頭——盧仚心裏就明白了,何太平往日沒少從周平這裏撈好處,守宮監的德性,盧仚大體已經是摸清了的。


    看在何太平的麵子上,盧仚的態度也就變得溫和了許多。


    他將胤垣的手書在大案上展開,讓周平看清了上麵的內容,然後敲了敲大案:“這事情,周家主,我們和平解決罷?”


    一旁何太平笑著給周平使了個眼色。


    周平一顆心頓時放了下來——來鎮守衙門之前,他已經從自家兒子的護衛那裏,聽到了所有的前因後果,打探到了具體的細節。


    自家兒子,還有這麽多老朋友家的兒女們,是被人下了一個天大的套,把所有人一家夥都給套進去了。


    他來的路上,還在心焦這一次要出多少血才能破財免災。


    但是看到盧仚和何太平的這般態度,他心裏有譜了:“天陽公,下官聽您的,您有什麽章法,隻管說出來!”


    盧仚看著周平,露出了羞赧的笑容:“前些日子,有人去周大人富商,求購金剛溪南麵山裏的那一座別業。”


    周平瞪大眼睛,愕然看著盧仚,他想起了這檔子事情。


    自家的祖上,是在那邊山裏有一座別業,地方不大,也就是幾畝大小的一座院子,偶爾夏天,他或者他的兒子們,會帶著小妾去裏麵體驗一下山林野趣。


    幾畝地的院子,周邊附帶的山林也就幾百畝地,相比周氏的家當,這是不值一提的小產業。


    就前些天,是有一個白馬坊的,同樣在米行裏混的中等商人上門,按行情價求購那座別業。


    但是周氏不缺錢。


    而且怎麽也是自家祖上留下來的家當,就這麽賣掉的話,似乎有點不孝?


    所以,周平很隨意的就將那上門的商人打發掉了。


    沒想到,這事情的首尾,在這裏等著他。


    “是有這麽迴事。”周平微笑道:“早知道是天陽公想要那處院子,下官都不用您說,早就給您送到府上去了。”


    盧仚有點尷尬的笑著:“哈哈,周大人見笑了,在那裏,想要修一座廟。”


    周平不斷的微笑點頭:“應該,應該,以天陽公今時今日的地位,的確需要一座家廟供奉先祖,日夜誦經為族人祈福的。那一片翠山,的確風景秀美,而且安靜怡人。”


    盧仚伸出了右手:“那,畢竟是盤蠻世子挨揍了,您那一座院子,十畝地不到點,又位於山林僻靜之地,咱們……”


    “小犬有錯在先,就按照當年先祖修建那院子的成本價,您給個二十貫就是。”周平笑得極其和藹:“有勞天陽公派人走一趟坊令衙門,咱們將這地契房契交割了就是。”


    周平握住了盧仚的手,兩人緊握手掌,輕輕的晃了晃。


    一份地契房契交割完成。


    周平迴去同來的各家代表當中,將盧仚的意思給他們說了一遍。


    各家的代表也都想起來了,前幾天的確有自家同行,跑去自家府邸求購金剛溪南邊山林中的別業,但是都被自家三言兩語的打發了。


    知道了事情的因果,這事情就好解決了。


    不過是一座山林中不值錢的別業,沒必要為了這件事情,惡了如今朝堂最當紅的天陽公!


    於是,一座座別業就三錢不值兩錢的,一一出售給了盧仚。


    盧仚看著一個個豪商家的人進進出出,將自家的公子小姐領了迴去,突然歎了一口氣:“哎,我們閹黨的名聲啊,要變得更臭嘍……我這算不算,巧取豪奪啊?”


    何太平驚訝的看了盧仚一眼,笑了起來:“天陽公何出此言?這才,哪到哪啊?”


    盧仚呆了呆,正要發問,一名穿著青袍,出身天恩公府,如今已經被分割到盧仚的天陽公一脈,被盧仚征調進雨順坊勘察司衙門使用的盧氏族人急匆匆走了過來。


    “公爺,有刺頭!”


    第114章 攔路虎(3)


    白馬坊,守宮監鎮守衙門,前院大堂。


    有白馬坊令衙門派來的官吏,正在大堂裏現場辦公,幫盧仚交割地契、房契。


    大堂裏,擺放了一大堆木箱,裏麵裝滿了灰撲撲的銅錢。


    這些銅錢儲存的環境顯然不怎麽的,有些銅錢都發綠了。


    之前,白馬坊各大豪商代表,交割了地契房契,帶著自家公子小姐離開鎮守衙門的時候,身邊的家丁仆役們拎著這些銅錢,都是一臉的嫌棄。


    盧仚和何太平趕到大堂時,大堂裏的交割工作已經停歇。


    一名大圓臉,小眼睛,一臉精明之色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張大椅上,見到何太平,他急忙站起身來,朝著何太平拱了拱手:“何將軍。”


    何太平深深的瞪了這男子一眼,向盧仚笑道:“天陽公,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馬家的家主馬千裏,是極北汏州澪州候補安撫使,從二品的銜兒。”


    盧仚的麵皮抽了抽。


    胤垣也太不要臉了。


    賣官鬻爵,他居然將正經八百年前就失去控製,早已獨立為王的極北汏州的官都能拿出來賣?


    嘖,這位馬千裏,他倒是有膽去澪州上任啊?


    盧仚朝著馬千裏拱了拱手,冷然道:“馬大人,就是你說的,你家那別業,不賣?”


    馬千裏眨巴眨巴眼睛,迴頭看了看身後站著的一名著戰袍,係著披風,腰間佩劍,腳踏厚底鑲鋼板戰靴的魁梧青年。


    看模樣,這青年也就十八九歲的模樣,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驕縱和狂傲。


    幹笑了一聲,馬千裏眯著眼笑道:“嘿,這事情嘛,畢竟是祖宗的基業,後輩子孫再不肖,也不能把祖宗留下的東西給賣了吧?”


    盧仚迴頭,看向了掛在大堂上的,前些日子和盧旲相會時見過的那張堪輿圖。


    堪輿圖上,盧仚找到了馬家的那棟別業。


    盧仚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馬家的那棟別業有二十畝大小,更囊括了附近三千多畝山林,而且正好處於金剛溪南邊那一列翠峰的核心位置。


    釋惡給盧仚看過另外一張圖紙,馬家的那一片別業所在地,當年正好是大金剛寺鎬京外院的祖師殿所在,是外院供奉大金剛寺曆代祖先的核心要地。


    別的外圍別業若是拿不下來,對外院的重建工作關礙不大。


    但是這核心區域的一套別業拿不下來,這外院的重建是想都別想——大金剛寺的高層明確發令,外院的重建,必須完全按照三萬年前的原始圖紙來做!


    盧仚目光深沉的看著馬千裏:“馬大人再考慮考慮?如果是嫌價碼不夠,我們可以再談談。”


    馬千裏急忙擺手:“不是錢的事,咱們都是什麽身份?要說錢,太俗!”


    馬千裏笑看著盧仚:“真的是孝道上的事情,先祖的基業,不能出售。”


    盧仚點了點頭:“那,貴公子毆打赤陽公世子的事情,可就洗不清了。”


    馬千裏笑了笑,退後了幾步。


    他身後的勁裝青年上前兩步,站在了盧仚的麵前,咧嘴朝著盧仚笑了笑:“盧公爺,馬大人的公子,我要帶走。還請,行個方便。”


    盧仚好奇的看著這青年。


    青年身上有著濃烈的軍伍氣息,盧仚更從他身上,感受到了隱隱的血腥煞氣,顯然手上有著不止一條人命。如此情勢下,他能跳出來給馬千裏出頭,可見身後靠山不小。


    “這事,你確定?”盧仚雙手揣在袖子裏,笑嗬嗬的問道。


    “這事的真相,需要我說出來麽?”青年‘嘿嘿’怪笑著:“盧公爺擺明了是想要巧取豪奪金剛溪南岸的那一片山林辦私活,故意構陷馬公子。可是,馬家不是好欺負的。”


    盧仚皺了皺眉頭:“敢問,貴上哪位?”


    青年挺起了胸膛:“我,風調坊禁軍左將軍樂山帳下,龍驤校尉,樂欽就是。”


    微微一笑,樂欽抬起頭,帶著一絲挑釁之意,斜眼看著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的盧仚:“對了,當朝大將軍,是我堂伯。”


    何太平繃緊了麵皮,向後退了兩步,不吭聲了。


    他雖然想要交好盧仚,但是大將軍樂武的族人,他是萬萬不敢招惹的。


    盧仚固然是天子麵前的紅人,但是樂武可是太後的親弟弟,天子的親舅舅,掌控了大胤軍權的實權派。


    盧仚如果和樂氏族人起了衝突,何太平絕對不看好盧仚。


    盧仚看看樂欽,又看看站在樂欽身後,眨巴著言,笑嗬嗬看著自己的馬千裏。


    “這,讓我很難辦啊。”盧仚抓了抓腦袋,他對馬千裏苦笑道:“馬大人,那一片山林,我是準備用來蓋廟的,您家的那塊地,正好在那一片山林的核心位置。”


    馬千裏笑著沒說話。


    樂欽向盧仚逼近了一步,咧嘴笑道:“要不,盧公爺就換個坊市?比如說,那些九品坊市麵積遼闊,多得是荒山野地,哪裏容不下一座廟呢?”


    盧仚搖頭,歎了口氣:“可是,就是白馬坊的這一塊地,是風水寶地啊,有人給我說,這廟,還必須得蓋在這上麵,絲毫更改不得。”


    樂欽搖了搖頭:“這廟,你修不起來。”


    盧仚沉默了一會,迴頭問剛剛給自己傳信的那盧氏族人:“平叔,這地契房契,交割多少了?”


    盧平有點擔憂的對盧仚拱了拱手:“公爺,就缺這位馬大人家的那一份了。”


    盧仚抿了抿嘴,揮了揮手:“那,將馬大人的公子,送去雨順坊勘察司衙門關押。我懷疑,他和九陰教妖人有染。”


    馬千裏臉色慘變,他嘶聲道:“天陽公,你不要冤枉好人。”


    樂欽更是暴起,一掌朝著盧仚麵頰抽了過來:“盧仚,給臉不要臉是吧?”


    樂欽十八九歲的年齡。


    今年是嘉佑十九年,樂武當上這個大將軍,也已經十九年。


    樂欽成長的這段時間,正是樂氏一族權勢飆升,地位飆漲,在大胤朝堂唿風喚雨的崛起階段。


    樂欽從小堪稱錦衣玉食,尋常宗室親王的世子、郡主,都不見得有他的受用。


    所以,樂欽驕縱慣了。


    絲毫不顧盧仚的身份、背景,樂欽當眾就是一耳光。


    但是他出手快,盧仚的出手更快了十倍不止,樂欽的手掌剛剛抬起來,盧仚的右手已經帶著一道惡風抽在了樂欽的麵頰上。


    ‘啪’的一聲脆響,樂欽半邊麵皮差點從臉上被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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