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見刹車聲響起,向晴陽身子猛地往前傾了一下,車子就停下來了,眼前是自家的私家車,就是楊文穎早上開出來的那輛,裏邊空空如也。


    向晴陽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她下車的時候,祁珞還一臉幸福的抱著恆悅坐在後座,可現在兩個人都沒了,她吸了吸鼻子,急忙解開了安全帶跟著祁明熠下車。


    苗璦珠就站在不遠處的房子外邊,冷風吹拂起了她身上淡紅色的圍裙,飄來飄去的,格外顯眼,可惜向晴陽念著自己的孩子,這次沒有看見她。


    祁明熠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給穀旭,言簡意賅地吩咐了幾句,之後便緊牽著向晴陽的手,大步走進茂密的樹林,腳步踩在枯葉樹枝上卡嚓卡嚓響,在這寂靜的林子中,顯得十分刺耳。林子距離大橋並不遠,向晴陽卻覺得比人生的路還要長,好不容易堅持到出了林子,眼前的一幕卻嚇了她一大跳!


    那個地方的高度連她自己看了都害怕,可恆悅竟然被楊文穎放在上麵,那麽小的地方,他隻要微微動一下,就有可能掉下去!還有祁珞也在那裏坐著,時不時望下恆悅,時不時望下楊文穎,扁著嘴巴哭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祁明熠臉色大變,心懸到了嗓子眼,急忙拉著緊張兮兮的向晴陽大步上前。


    之前車禍的事,祁明熠是懷疑過她的,但他所查到的資料都在說明她的不可能。資料裏寫明了,楊文穎的老家在農村,十八歲便沒上學,獨自一人來到繁華的封度市,沒有學曆更沒有背景又不走歪路自然沒有辦法混下去,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年,依舊一事無成,最後去了家政公司,之後便“碰巧”給趙玉招進了清峰銀紗。


    還有向晴陽走的時候是她打電話通知他的,那個電話徹底地打消了祁明熠的疑慮,才導致今天的場麵發生。


    施珄榭曾經告訴過他,老楊的女兒小名叫妮妮,大名叫楊雯瑩。楊雯瑩和楊文穎,不是一樣的麽?為什麽他沒有聯想到這個?施珄榭還曾經告訴過他,老楊的女兒生性懦弱膽小,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可不是,與冷靜鎮定的楊文穎差遠了。


    祁珞嗓子都哭啞了,見到祁明熠和向晴陽來了,不知道怎麽的,她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越哭越厲害,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兩眼通紅。


    “終於來了。”楊文穎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手放在背後,上前一步,將兩個孩子擋在身後,抬頭挺胸的與夫妻倆麵對麵,沒有一絲畏懼。


    祁明熠望了護欄上兩個孩子一眼,收迴擔憂的目光,強裝鎮定道,“放了他們,我隨便你怎麽樣。”


    楊文穎嗤笑一聲,“我就算不放他們,你也得隨便我怎麽樣。”


    “楊文穎!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向晴陽厲聲指控著,看見自己的孩子被別人那樣對待,她本能的憤怒,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握成拳,明眸內一片洶湧的火,“把我的兩個孩子都放了,他們才那麽點大,你怎麽能把他們放在防護欄上麵!”


    “媽媽……”祁珞哭著喊,兩條小短腿掛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即使身子是向內,看起來也特別沒有安全感,向晴陽神色一緊,忙出聲安慰道,“祁珞你別亂動,別怕,不哭,爸爸媽媽都在這裏,不會讓你們出事的,乖,手抓緊護欄。”


    “是麽?”眼底嘲諷盡顯,楊文穎斜睨了向晴陽一眼,隨後便轉身,單手拎起祁珞越過護欄懸在半空中,“祁太太,你說她會不會出事?隻要我鬆手,砰,”她故意頓了幾秒鍾,才獰笑著接道,“你說這個水花會有多大?”


    “別!!”向晴陽大吼了聲,恐懼感從心底冉冉升起,整張臉都被嚇白了,心神大亂,仿佛被懸在半空的不是祁珞而是她。


    向晴陽說了不哭,祁珞突然就不哭了,背上的衣服被揪住,她難受得有些喘不過氣,臉色漸漸漲紅,瘦弱的身子在寒風中搖來晃去,仿佛隨時都會墜落,跌進冰冷的河水裏。她像是感覺到了那刺骨的痛感,身子竟不由自主的顫了下,祁明熠心懸到了嗓子眼。


    緊緊抿著的唇鬆開來,他突然上前了一步,這動作讓楊文穎神色一緊,另一隻手迅速從身上掏出了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祁明熠的腦門,一臉戒備,“再上前一步試試。”


    “你不就是要我死?”他幹笑了兩聲,眼底壓抑著憤怒的火焰,冷聲道,“把她放了!我的命你盡管來拿。”


    話音一落,向晴陽便聽見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從楊文穎手中的槍的槍口飛出,穿透了寒風,然後便聽見一聲悶響,那是祁明熠跪倒在地上的聲音。


    “明熠!!”


    鮮血一滴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染紅了向晴陽的眼眸,有鈍痛的感覺從心尖傳來,她歇斯底裏的大吼了聲,巨大的恐懼感緊緊的包圍著她,哽咽的喉間發出了痛苦的哀鳴,連連後退幾步,重重跌坐在地上。


    “才打了他一條腿,你這就受不了了?”楊文穎依舊保持著拿槍時的姿勢,她的槍法很準,姿勢也很漂亮,為這一刻,她整整訓練了兩年,哪能不準?


    祁明熠垂著頭跪在地上,天氣無比寒冷,他光潔的額上卻沁出了一層冷汗,深吸一口氣,忽而抬起頭,望向不遠處的楊文穎,剛想說什麽,就聽見她率先開了口,“噓,現在輪不到你做主。”


    說罷,她便將槍丟給向晴陽,居高臨下的冷著笑吩咐道,“把槍拿起來,往他胸口那裏射。”


    向晴陽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不可置信的盯著楊文穎,楊文穎似乎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冷眼接道,“什麽時候開槍我就什麽時候放了你女兒,不過你得自己掐時間,再拖下去,她不是被淹死而是因為唿吸苦難而死了。”


    “晴陽,”祁明熠啞著嗓子喊了聲,眼中帶著堅決,又有幾分不舍,在這無比糾結的心境中,他還是選擇犧牲自己,“把槍撿起來,聽她的,來吧。”


    他腿上的傷口還在不停地流血,向晴陽的視線又模糊了,手指劇烈顫抖,伸出來想要探向槍,隻是還沒來得及碰到,就又縮迴去。


    這把槍她認得,當初祁明熠就拿著她頂過自己的腦門,後來一直藏在房間裏。這把槍也是那日祁明熠殺死老楊用的槍,不知是楊文穎恨得太深還是太惡毒,老楊怎麽死的,她就怎麽讓祁明熠償還。


    “晴陽!”祁珞已經徹底說不出話來了,邊上還有更小的恆悅在等著他們救,祁明熠見向晴陽一直不動,便焦急的又喊了聲,“聽她的,先把孩子救了。”


    向晴陽顫抖著應道,“我不會開槍……”


    “直接扣動扳機還不會?來,你看過來,我教你。”


    似乎是感覺到了不好的事情,向晴陽便順著楊文穎的聲音望過去,誰知她竟將祁珞舉高了些,然後鬆手,在她要墜落的時候,又猛地抓住,這些動作很隨意,像是在玩玩具一般。向晴陽被這動作嚇出了冷汗,如果楊文穎的力氣不夠大或者是接得不及時,那祁珞就完了!


    “學會了嗎?記得瞄準些,不然不算數。”她笑得很溫柔,可在那溫柔中,向晴陽還看到威脅。


    “會會會……”她心慌意亂的點頭,眼睛緊緊盯著她手上的祁珞,而後又望了嘴唇漸漸沒有血色的祁明熠一眼,隻覺得又亂又怕,一個是女兒一個是丈夫,這要她怎麽選擇啊……


    見她這麽拖著,楊文穎似乎是沒有了耐心,皺著眉催道,“十秒鍾,我給你十秒鍾,不開槍我就把兩個孩子一起扔下去!”


    聽見她這麽說,向晴陽重重的抖了下,這才急忙撿起地上的槍,顫抖著舉起,對準了祁明熠,眼淚如泉湧,胸脯劇烈的起伏著,裏邊傳來陣陣劇痛。


    “明熠……”她哭著喊,神情無助極了,一遍遍的說著對不起,祁明熠笑著閉上眼,他怎麽可能會怪她。


    “你隻剩下五秒鍾,”魔音又傳了過來,那數數的聲音便是死亡倒計時,“四、三、二、一。”


    落下的話音伴隨著槍聲一起響起,望著飛射而出子彈和緊接著倒在血泊裏的聲音,報複的快感從胸腔內緩緩升起,淋漓盡致。楊文穎不可抑製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了我的孩子。”向晴陽的聲音靜靜的,虛幻而飄渺,她也不再哭泣,手無力地垂在身側,麵色平靜,心卻痛到了極點。


    望了下時間,剛剛好,十點整,她笑著應道,“好啊,肯定會放,我這就放。”


    話音一落,就聽見了巨大的水花聲,向晴陽麵上閃過錯愕,黑色的瞳孔猛地收縮,眼眸迸發出憤怒的火光。隻是她還來不及找楊文穎算賬,便被恐懼所吞噬,霍地站起身,衝到防護欄邊,母愛在此時此刻戰勝了恐高症,她想也沒想,便縱身一躍。


    水麵上卷起了巨大的浪花之後,還未迴歸平靜便又聽見了河水嘩啦啦的聲音,上遊的水庫在整點開閘了。楊文穎望著洶湧而來的滔天巨浪,又開始瘋狂地大笑,笑得格外惡毒。


    苗璦珠不知道從什麽地方突然冒出來了,她趁著楊文穎在那裏像是瘋子似的笑,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將欄杆上的孩子抱在懷裏,然後準備逃走。


    楊文穎真的沒料到會突然跑個死女人出來,嘴角的笑意漸漸收迴,她從容不迫的拔出靴子裏的瑞士軍刀,對準匆忙逃走的苗璦珠的背,飛射而出。


    苗璦珠中刀倒地,鮮血直流,祁明熠昏迷前的前一秒,還聽見了恆悅的哭聲……


    楊文穎大步走了過去,將插在苗璦珠背上的軍刀拔出,苗璦珠噗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染紅了懷中孩子稚嫩的臉龐。


    “作死。”


    眼中惡毒盡顯,楊文穎伸手想將苗璦珠拉開,卻不想她竟然死死的抱著懷裏的孩子,怎麽都不肯放開,她毫不留情的又是幾刀,苗璦珠這下徹底鬆了手。


    恆悅不安地哭著,大聲地哭著,年紀尚小的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可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現在很危險,他不停地哭。


    楊文穎蹲□來,毒辣的視線停留在小嬰兒上麵,這孩子長得可真像祁明熠,跟他一樣討厭。


    占滿血的銳利的刀子從稚嫩的臉龐輕輕滑過,楊文穎嗤笑了聲,“小家夥,害怕嗎?”聲音溫柔得有些恐怖。


    “嗚嗚哇……”恆悅隻是一直哭,他根本什麽都不懂。


    “你哭什麽?我爸爸死的時候,你知道我是怎麽過的嗎?你知道我爸爸死得多慘嗎?屍體都讓水給泡爛了,不過我想,你媽媽和你姐姐,過幾天之後,也會爛了。我爸爸是中槍死的,你爸爸也是中槍了,看見沒?”她指了指不遠處一動不動的祁明熠,冷笑一聲,“你爸爸也中槍了,是你媽媽親手開的槍,好不容易相愛了,卻落了個這樣的下場,你說他們該有多痛啊,不過再痛也沒有我痛。”


    “你知道我這幾年過的什麽日子嗎?說出來你也不會懂,你長得真可愛,可惜我很討厭你。小家夥,不要哭,你想你爸爸媽媽還有你姐姐是不是,我送你去見他們好嗎?嗬嗬,這樣你們一家很快就能團聚了。”


    她漸漸收迴嘴角邊的笑容,將刀子移向恆悅的心髒。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槍響驟然響起,子彈飛速的穿進了楊文穎的太陽穴。似乎是沒預料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楊文穎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握著刀子的手隱隱在顫抖,她是不甘心的,握著刀子的手重新用力,準備給恆悅一刀,誰知又有子彈飛了過來,擊中了她的手,刀子墜地的同時,她也跟著倒下了。


    暗沉了許久的天空終於泛出了陽光,十分溫暖,她卻覺得有些毒,睜著一雙眼睛死死的望著天空,她似乎見到了老楊來接她放學,老楊笑眯眯地對她說,妮妮,我帶你去學校門口買好吃的……


    “爸爸,”她苦笑了聲,神情淒楚,“我終於為你報仇了。”


    這是她生前的最後一句話,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注定沒有好下場。


    祁珞是率先給人打撈上來的,這孩子很幸運,沒什麽大的事情,隻是嗆了幾口水,吐出來之後便醒了。醒了便哭著找媽媽,為什麽她還沒有見到媽媽?


    她好像聽見了警車還有救護車的聲音,旁邊好多穿著製服的人,爸爸和弟弟也不知道去哪裏了,無比慌亂中,見到穀旭叔叔脫下了自己身上的外套給自己裹住,然後把她抱在懷裏,懷抱溫暖極了。


    “叔叔,我爸爸媽媽還有弟弟呢?”她哭著問。


    穀旭抬手幫她抹掉淚水,柔聲安慰道,“爸爸和弟弟去醫院了,媽媽馬上就來找你。”


    “爸爸是不是死了?”她哭得更兇了,掉下河水之前,他看到爸爸中槍了,而且是兩槍,留了好多好多血。


    “哪兒的話,不哭,他們會好的,小珞冷不冷?”


    祁珞答非所問,“我想媽媽,為什麽媽媽還沒出現?”


    話音一落,就聽見河中央打撈的人在大喊找到了找到了,之後便奮力拉起一個女人,迅速趕迴到岸邊,開始做救治的工作。


    祁珞一眼就瞧出了是向晴陽,她的臉色白如薄紙,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祁珞突然還害怕,掙紮要從下去,卻依舊給穀旭緊緊抱在懷裏,動彈不得。這天那麽冷,他必須把她抱緊了。


    向晴陽被抬進了救護車裏,祁珞也跟著進去了,車門緊緊關著,幾個醫護人員不停地給她取暖,這才讓向晴陽有轉醒的跡象。


    一個小護士給她做了幾次人工唿吸之後,肺腑才開始通氣,哇啦一聲,一口水吐了出來,向晴陽猛地坐起身,隻覺得快被凍死了。


    “媽媽!”祁珞喜出望外的喊著。


    聽著稚嫩的童聲,向晴陽的思緒才如數迴籠,立即朝一旁的醫護人員問了句,“我老公和兒子呢?”


    “現在估計已經在醫院裏了,”小護士答道,“祁太太您放心,您的兒子沒事,隻不過您先生和母親……”


    向晴陽大驚失色,“我媽……我媽怎麽了?”


    “您先生中槍了,您母親中了好幾刀,現在估計到醫院裏了,您先別擔心……”


    向晴陽什麽也聽不見了,隻覺得腦子裏嗡嗡地響,把祁珞緊緊抱在懷裏,渾渾噩噩地到了醫院,祁明熠和苗璦珠都在做手術,恆悅給醫護人員照顧著。


    趙玉突然趕過來了,眼眶通紅通紅的,手上提著一個袋子,裏邊裝著許多衣服,找到向晴陽和祁珞之後,便急忙讓她們換了。


    莫少卿突然出現在眼前,他不再像從前那麽意氣風發,幾天不見,就蒼老了好多好多,向晴陽從他眼底看到了無盡的悲傷,“你媽媽想見你,醫生說她不行了。”


    向晴陽抬腳跟了上去,每走一步,就感覺親人離死神又近了些。


    苗璦珠正靜靜的躺在病床上,嬌美容顏就像是枯萎的花朵一樣,在這一刻凋謝了,剩下的隻是一張慘白且有些蒼老的臉,臉上的表情再也不是冷意與疏離,而是絕望、悲傷與懊悔。


    莫少卿出去了,並把門帶上,給她們留了一個私人空間,向晴陽怔怔地坐在床前。兩個人就那麽對看著,四周安靜極了,可以清晰地聽見苗璦珠愈發不規律的唿吸聲,最終還是向晴陽打破了沉默,“你為什麽要殺向鬆德?”她不解的問出聲,思緒飄到從前,第一次流產的那個夜晚。


    祁明熠發給她的郵件,裏麵是苗璦珠殺死向鬆德的證據。


    第一眼看到時,她被嚇得六神無主,但也很快反應過來,第一想法便是要護著自己的母親。


    於是她妥協了。


    隻是在祁明熠侵犯她的那一秒,為數不多的尊嚴又把她敲醒,她逃開反抗,卻釀造了後麵的悲劇,導致失去了孩子。


    不痛是假的,不後悔是假的,但為了苗璦珠,她願意。


    “他該死。”苗璦珠冷笑一聲,麵色蒼白,眼中卻有厲色湧現。


    如果不是考慮到莫少卿在,苗璦珠早就把向鬆德殺了,她體內隱藏的瘋狂因子,絕對不比向晴陽的少。向晴陽不僅容貌遺傳她,連性子也絕對一樣。


    這個不要臉的老不死,公司撐不下去了,就來找她要錢,苗璦珠直接說沒有。


    向鬆德叫她去找向晴陽拿,肯定會給,她要是不去的話,就把她以前跟很多男人搞在一起的事說給莫少卿聽。


    麵對他的威脅,苗璦珠急了,這要讓莫少卿知道了,她哪裏還有臉再和他在一起,況且家裏一窮二白的,她也沒有錢給他。


    找自己的女兒拿錢,不可能。


    為了穩住向鬆德,她隻得先答應。


    女人是很可怕的動物,表麵裝作友好,轉過身之後便想著怎麽把對方除掉。


    之前結過婚,苗璦珠知道他晚上有喝酒的習慣,家裏快破產了,估計是在外麵喝。


    她連續跟蹤了他好幾天,才成功的把醉倒在小巷子裏的他給刺死,毫不猶豫的刺死。


    現在迴想起來,那幾刀真的無比暢快,她不停的刺,瘋狂的刺,將她對他所有的恨,都發泄在鮮血淋漓的傷口裏。


    事後她帶著作案工具逃走了,躲在平房裏,很害怕警察會找過來,戰戰兢兢的過了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任何風浪,心才漸漸安定下來。


    現在向晴陽聽了之後在她麵前哭著說出實情,她才知道,她所得到的安穩生活,是向晴陽用血給她換迴來的。


    “對不起。”她能說的隻有這句話了,顯得很無力很蒼白,卻是她的千言萬語所匯成的。


    “媽……”向晴陽就這麽喊著,不知道要再說些什麽。


    母女間再多的悔恨情仇,都在這一刻伴隨著淚水一起流幹淨。


    苗璦珠似乎很難過,她一直哭,淚水一串一串的落,胸脯劇烈的起伏,連喘息都變得越發困難。


    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麽不好的事,向晴陽心尖重重顫了下,急忙伸手去幫她抹眼淚,“媽,別哭了,你別哭了,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求你別哭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失去你,我去叫醫生來,馬上就去!”


    “晴陽……”見向晴陽要離開,苗璦珠便伸手拽住她,那力氣並不大,卻帶著一股堅決,臉上皆是悔恨,“你別去,我知道我快不行了……對不起,咳,咳咳……”才說不到幾句話,她就忍不住咳嗽起來。


    向晴陽急忙讓她噤聲,“媽你別說話了,我都懂的,拜托你別說話了。我知道,以後我會好好過,帶著恆悅和祁珞,跟著祁明熠一起好好的過,我不會再想別的事情了,我一定會幸福的。你沒有對不起我,生了我,讓我來到這個世界上便是最大的恩惠,拜托你別再說對不起了。”


    苗璦珠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開始奪眶而出了,帶著悔恨,又夾雜著欣慰,酸澀得令她感覺到越來越窒息。她真的對不起眼前這個女兒啊,想想當時她多小,被別人欺負,還要被自己虐待。


    冷眼看著向鬆德送她去孤兒院,她依稀記得,向晴陽緊緊揪著她的手,哭得肝腸寸斷,拚命地求她不要丟棄她。她卻重重把她甩開,叫她滾,說自己已經和向鬆德離了婚,她是向鬆德的孩子,而不是她的,所以滾得越遠越好。


    其實她後悔過,也掙紮過,但都在看到向鬆德醜陋的麵容與內心之後,那股歉意便都又消失殆盡。


    這是向鬆德的孩子啊,她最討厭向鬆德了,所以也不能喜歡向晴陽。


    有時候會做噩夢,夢見向晴陽在哭,問她為什麽不要她,說她好過得好辛苦,好想要媽媽。


    苗璦珠每次被驚醒之後,都徹夜不眠,望著窗外寂寥的月光,想著那張稚嫩的哭泣的小臉,心竟然開始抽痛了。


    十一年後再次相見,她和向晴陽一樣,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原來她長這麽大了,亭亭玉立,多像年輕的自己啊。隻是,她好像不是很開心,她哽咽著喊自己媽,就算沒有開口說接下來要說的話,她也知道她要說什麽。


    苗璦珠害怕了,她不知道要怎麽麵對向晴陽,害怕聽到她過得不好,她逃不過良心的譴責,所以她跑了,準確的說是落荒而逃了。


    她往屋裏走的腳步看似鎮定,內心卻一片慌亂,很害怕向晴陽說出她過得不好,她不想要她過得不好。


    於是,苗璦珠去找她了。


    她坐在明亮寬大的客廳裏,優雅極了,懷裏還抱著一個小女孩,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慈母的光環,是苗璦珠從來都沒有過的。


    苗璦珠裝得很鎮定,請求她和賀祺複合。


    向晴陽問她理由,她撒謊了,說是為了賀祺。


    可是又有誰才能明白她心裏的真正想法,晴陽,你不是愛賀祺麽?那就和他在一起,不顧一切的和他在一起,隻有和相愛的人在一起才會幸福,就像我一樣,你幸福,我就不會難過了。


    隻是向晴陽的迴答出乎她的意料,苗璦珠被她眼裏含著的諷刺給震到了,她抓起包,再次裝作鎮定的逃走。


    迴去之後,她又失眠了。


    看到賀祺結婚的消息,她忍不住跑去質問他,要找他算賬。


    賀祺很冷血,哪怕對方是向晴陽的親生母親,他也毫不猶豫的讓人把她從恆信大廈轟出去,別說質問,就連見麵的機會他都不會給她。


    在賀祺的印象裏,苗璦珠是極其自私的女人,為了自己的幸福,連自己的女兒也可以犧牲,所以他恨她,因為她搶了自己的父親,毀了向晴陽的童年。


    這種女人,就該去死,還要死無葬身之地,下輩子,去做任人宰割的牲口吧,讓她用血來償還!!


    “晴陽,對不起……”苗璦珠就一直在迴憶裏重複這麽一句話,聲音越來越弱,淚水越來越多,任向晴陽怎麽都勸不住。


    “媽,別說話了。”向晴陽淚水簌簌的流,隻覺得心痛無比,撥開雲霧見到陽光時,還來不及享受人世間最溫暖的親情,就麵臨著生離死別,她怎麽甘心。


    可不甘心也得甘心,人類的力量再偉大,現在的科技再發達,也阻擋不了死神的降臨。


    在苗璦珠要閉上眼睛的前一秒,突然就清醒了,像是迴光返照般,神色不再像方才那麽蒼白,定定的說道,“晴陽,把你莫叔叔叫進來,我有話要跟他說。”


    “好,我馬上就去,媽你等著啊。”向晴陽哪裏注意得到這些,她隻知道要滿足苗璦珠的要求,便抹了把眼淚,起身出去。


    莫少卿心急如焚的在走廊外走來走去,聽到門打開的聲音,迴頭見到向晴陽出來,他急忙大步趕上去。


    “莫叔叔,我媽……”向晴陽話還未說完,就感覺到身邊刮起一陣急促的風,吹得布滿淚痕的臉直刺疼,轉身過去時,就見到莫少卿已經進病房裏去了。


    她雙眼通紅的朝裏麵看了眼,見兩人隻是那麽望著,什麽話都不說,便默默的帶上門。


    心裏還未平靜下來,就又想起了祁明熠還在做手術的事,雪上加了霜,把她打壓得差點站不直身子,背靠著牆壁直顫抖。


    苗璦珠的情況怎麽樣,她已經看出來了,現在希望的,就是祁明熠沒事。不然剩下她和兩個孩子,真的不知道要怎麽過下去。


    蹣跚的走到手術室門前,心一直飛快的跳著,麵帶懼意,雙眼通紅,時不時吸下鼻子,她沒那麽堅強,在死神麵前,她害怕得不得了。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手術室的燈滅了,門被打開,帶著口罩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出來。向晴陽急忙迎了上去,心急的問道,“醫生,我老公怎麽樣了?”


    “腿上的子彈沒有傷到骨頭,但另一顆子彈距離心髒的位置很近,子彈是取出來了,隻不過失血過多,況且沒有在最佳的時間內救治,情況有些不樂觀……”


    “他是不是不能活了?”向晴陽紅著眼睛打斷,酸澀的液體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從眼眶滑落了。


    “我們已經盡力了,能不能渡過這個難關,要看祁先生自己。”


    望著醫生沉重的表情,向晴陽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喉嚨艱澀的吞咽了下,才顫抖著接著問道,“難關,是什麽意思?他會死是不是?”


    “這個要看祁先生自己能不能撐過去。”


    “什麽要叫他看自己!!”她再也不受控製的咆哮起來,兩手揪著醫生的白大褂,用力的晃動,那語氣,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剝了,“你不是醫生嗎?!我告訴你,別再跟我說什麽看他自己!!把人給我醫好了,不然我們家就是傾家蕩產,也要告到你死!告到你們這家醫院倒了!”


    “祁太太,請你冷靜些,”醫生真的給她嚇到了,萬萬想不到看似柔弱的女人發起瘋來竟然是這般模樣,他伸手握著她的手腕試圖把人拉開,卻不想向晴陽就那麽死死的拽著,一絲鬆開的跡象都沒有,醫生隻得柔聲勸道,“我們會盡力的,請你先放開。”


    “我不要你們盡力!反正他不準死,他要是死了,我和我的孩子怎麽辦?我的孩子還那麽小,他們沒有爸爸會很難受的,還會被別人欺負,我的孩子沒有了爸爸就等於沒有了所有!我不管,你們就是要救活他!!”


    “好好,我們答應你,你先放開,”醫生隻得先這麽應著,迴頭見到護士推著祁明熠出來,像看到了救星似的,急忙說道,“祁先生出來了,祁太太,你先放手,我們得為他安排病房。”


    聽到他這麽說,向晴陽立馬鬆手,迴頭死死盯著被昏迷不醒的祁明熠,她不敢上去,也不敢去喊他,就怕他再也不應她了。


    一行人推著祁明熠離開,向晴陽才愣愣的跟了上去。


    路過苗璦珠的病房時,莫少卿突然抱著她出來了,見到這場麵的向晴陽向晴陽一怔,“莫叔叔……”


    “你媽走了。”莫少卿的聲音很平靜,臉上也毫無波瀾,似乎是傷心過了頭,不知道要怎麽傷心了。


    “……”向晴陽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料到她會走,卻料不到自己要怎麽接受。


    莫少卿抱著苗璦珠越過向晴陽,走了兩步就聽到向晴陽在喊他,“莫叔叔,你要帶我媽媽去哪兒?”


    “迴家。”他丟下這兩個字,便頭也不迴的往前走,步伐看似堅定,背影卻隱隱在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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