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的事怎麽樣了?”除了娜音巴雅爾的原因讓趙羽關心漠北,想到前一刻活蹦亂跳的人下一刻便可能感染瘟疫、不治而亡,她的惻隱之心也做不到不管不問,這也是為什麽她會忍痛寫下那些預防方法給娜音巴雅爾。


    娜音巴雅爾搖搖頭示意趙羽隨自己進帳。烏婭機靈,當即壓住了步子,帶著娜音巴雅爾和趙羽的一眾隨從遠遠的落在了主子們後頭。娜音巴雅爾瞥見了滿意的距離,這才壓低了聲音,還特意換了漢語,邊走邊對趙羽說道:“不很好。照你寫的,我在魯勒浩特東郊設了治疫所,凡是頭痛腦熱的,一經發現便送過去,這些天魯勒浩特染上時疫的人確實比之前少多了,但治療疫症的藥一直配不出來。”


    若是從前趙羽問起漠北國事,娜音巴雅爾覺得告訴她了也沒用,多半對她搖搖頭也就過去了。但是這一迴,許是發現了趙羽是內明之人,又或是因為趙羽那天的一紙‘辦法’有用,她聽趙羽問起疫情後,竟是半分也沒有猶豫的說出了自己的困境,心中還隱隱有些期待。


    可惜,趙羽這個因為穿越而被動肄業的醫學生,也就比古人多些預防傳染病的常識,這迴注定要讓娜音巴雅爾失望了。


    “藥啊……這種事急不來,你別上火。可惜,我學醫還隻學了一點點,連個半吊子大夫都算不上,不然也能去給你幫幫忙。”


    “我知道。”娜音巴雅爾應得勉強。她又何嚐不知道急不來?可是治療疫症的藥物一日研製不出來,那些時疫病人以及他們的親友,便都是隨時可能炸裂的螞蜂窩!要知道,這迴的時疫暴發在千千萬萬的漠南難民中,那些難民拋卻家私千裏迢迢逃到漠北,為的是逃命,當命也保證不了時,她這個監國公主的麵子又能讓治疫所安生多久?她還沒有自大到以為自己有永生天珍寶的名聲,就能一紙詔令便讓人心甘情願的坐著等死。而且那都是她的子民啊,月前那場戰爭已經讓她那些漠南子民受苦太多了,漫說他們不想死,便是他們願意,她也不能答應!


    趙羽看娜音巴雅爾笑容牽強,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娜音巴雅爾帳前,門口,一盆木柴正燒得紅火。


    趙羽之前離帳時奇怪過自個門口的火盆,經侍女解釋,她知道猛戈人相信瘟神怕火,瘟疫之時在門前放火盆,進出都繞火而行,算是人們對遠離疫病侵擾的寄望。此刻,見娜音巴雅爾望來,趙羽不等她開口,便已經點頭表示明白,當下右手按胸、微低頭顱似模似樣的繞火走了一圈,這才走到帳簾前,迴身等著娜音巴雅爾。


    烏婭欲言又止。安都大人雖然將會是公主的忽彥,但哪怕他已經是公主的夫婿,走在公主前頭,也是對天選家族的不敬……


    娜音巴雅爾倒是不以為意,看趙羽的眼神似是在問“你看我做得怎麽樣?”,她反而還有些為趙羽的孩子氣忍俊。


    擺手示意侍從都留在帳外,娜音巴雅爾繞過火盆來到趙羽麵前。趙羽很自然的幫娜音巴雅爾掀起了帳簾,正帶著一幹侍從往後退的烏婭無意中瞧見了,反又低頭輕笑了一記。公主與安都大人,不愧是同生死共患難處出來的情分,也隻有這樣恩愛無猜的情分,才當得起永生天的眷顧吧。


    “對了!巴雅兒!”趙羽跟著娜音巴雅爾的後腳入得帳內,帳簾才落迴一半,她已一拍腦門說道,“別說我糊弄人,不過,就算配不出治瘟疫的藥,你也得讓大夫們弄些對身體沒害的藥讓他們喝,最好是些補藥。”


    娜音巴雅爾有些意外。不想給趙羽太大的壓力,她並沒有把問題說透。如今看來,她這是自己想到了治疫所的隱患?


    “我知道,治疫所裏每天都有給他們熬。”娜音巴雅爾微頓之後,續道:“有藥喝總比沒藥喝安分,不然怕是早鬧起來了。”


    “也不單單是這樣,對症的藥沒出來,有些安慰劑也是好的。”


    “安慰劑?”


    “那個,你之前說的治疫所,那裏可有分區?病情輕重不同的人,一定得分開,不然輕病人和重病人呆在一塊,能好的都好不了了。”安慰劑的概念不是一句兩句說得完的,趙羽索性轉移了話題。


    趙羽嘴裏的新詞匯蹦出來得多了,娜音巴雅爾早過了個個都要問個明白的執著階段,反問一句也隻是條件反射罷了。更何況,趙羽的新話頭正是她如今最關心的事。她點頭應道:“有分的,病勢由重到輕,各送到東、中、西三所。你寫的那些點子,除了醋不能時時多用,其他的我找人商議過後,覺得都是可以一試的,全都安排下去了。”


    “醋為什麽不能……”


    趙羽問到一半靈機一動反應了過來,果然聽娜音巴雅爾好笑的揶揄道:“你定是富貴出生,醋在中原都不是家家都能吃得起的,在我們這更是金貴東西,你竟然要我拿去澆地?”


    “是我想岔了。”趙羽訕訕的囁嚅道,“不過,我可沒說澆地,是要你熏房子。”


    難得見趙羽臉紅,娜音巴雅爾樂不可支,半天才算住了笑。玩笑的心思歇了後,娜音巴雅爾想起趙羽之前的話,突然問道:“你記得自己的名字,也記得自己是學醫的,是想起些什麽了嗎?”


    趙羽一愣之後,有些惱怒,更有些傷心,直到注意到娜音巴雅爾的眼神不是懷疑,而是關切後,她才緩過勁來。吐了口濁氣後,她凝望著娜音巴雅爾的眼睛問道:“巴雅兒,我說我有些東西記得,有些東西不記得,你信嗎?”


    “你說,我便信。”趙羽的情緒都擺在臉上,娜音巴雅爾不瞎,哪裏會看不到?她不閃不避的迎著那雙清可鑒人的琥珀色眼睛,彎了笑眼。


    “哈?”趙羽驚喜咧嘴。


    不敢相信嗎?


    視線定焦在趙羽的傻笑上,娜音巴雅爾眼中的光澤,溫暖而堅定。從你身受病痛之苦也處處為我和我的國家著想開始,從你答應假扮我的忽彥開始,或者更早,從你不離不棄拚命將我救出唿勒額蘇開始,你便已經是我信任的人了啊。也許還是……最信任的人。


    隻衝娜音巴雅爾的“信”字,趙羽便想把真話說給她。怕嚇著娜音巴雅爾,她偏頭微思之後,還是對用詞做了些處理,“巴雅兒,其實我覺得這具身體不是我的,我和她是兩個人,而這裏是她的世界。所以我的東西我記得,她的東西我不知道,所以我知道自己叫趙羽,也知道自己以前學醫,但我不知道漠南漠北,也不知道大華西武,不知道醋在這難得……”


    “笑傻了嗎,說什麽胡話。”娜音巴雅爾微怔之後嗔怪著打斷了趙羽的話,“這些天大夫們研製時疫方子,我也跟著他們翻了些醫書。我看醫書上說,是有些人傷了頭顱後忘了前事,但並未全忘了。這樣的人經常慢慢能想起些事來,還容易自愈些,我看你應該就是這種。別編些胡話嚇人,我都說信你了的。”


    “我沒有……”說胡話啊!


    “殿下,皇醫紮查求見。”


    烏婭帳外通報的聲音幾乎和趙羽的反駁同時響起。


    紮查被娜音巴雅爾封作皇醫,主管研製時疫藥方的事,娜音巴雅爾聽他求見,半分也不含糊,忙道:“讓他進來。”


    “下臣……”


    因為紮查的請見沒了說話機會的趙羽,原是在憋屈的做深唿吸。認出入帳之人的臉,趙羽才將“紮查”這個有些耳熟的名字和之前發現瘟疫的大夫對上號。“等等!”見紮查要走近娜音巴雅爾腳邊行禮,趙羽連忙將娜音巴雅爾拉到了身後,“紮查,你是從時疫病人那來的嗎?”


    “安都大人。下臣這幾天查閱醫書,想看看能不能從先學智慧裏找出治疫方子,所以沒顧得上去治疫所……”趙羽的問題,讓紮查不解而遲疑。


    “也就是說你最近沒接觸時疫病人哦?那就好。”趙羽這才放心的讓出娜音巴雅爾。實在是醫護人員太容易成為傳染源了,接觸時還是要小心些為好。


    那就好?瞧見被趙羽擋在身後的娜音巴雅爾,紮查總算反應了過來,笑道:“安都大人放心,下臣也知時疫厲害,不敢在公主麵前有半分疏漏,來之前總是細細淨過身的。”


    娜音巴雅爾哭笑不得的從趙羽背後走出來,調整了麵色問道:“紮查,你此番前來,可是藥案有眉目了?”


    “不是。”紮查搖頭。


    娜音巴雅爾心一沉,沒有讓失望掛去臉上。


    雖然掃視一圈隻在帳內看到了娜音巴雅爾和趙羽兩人,但為了保險起見,紮查還是道:“下臣有要事稟告,請公主屏退左右。”


    趙羽微呆,隻當紮查是說自己,反應過來後,她抬腳就要出門。紮查沒有趕走趙羽的意思,趕緊就要挽留,還是娜音巴雅爾先一步抓住了趙羽的胳膊,“帳內沒有外人,說吧。”


    “是,既然帳內隻有殿下和安都大人,下臣就放心說了。殿下,您……可曾覺得這次的瘟疫來得古怪?”


    娜音巴雅爾心弦一緊,“確實。本宮一直有些奇怪,照說大戰之後易有大疫,說的是不曾及時清理的戰地,而這迴漠北與戰亂的漠南遠隔大漠,雖然有難民的原因在,但突然出現這麽大規模的時疫,還是讓人意外。”若非如此,她也不至於如此措手不及。


    “紮查,關於此番時疫,你莫非……發現了什麽隱情?”


    “不是下臣發現的,而是下臣的一位遊醫朋友。殿下可知道,前年西武有過一場曆時數月的大型時疫?”


    “你是說……!”娜音巴雅爾的雙拳驟然緊攥,尤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測。


    “下臣那位朋友的母親是漢女,他的相貌也頗類華人。他仗著相貌,遊醫時也常跑去大華和西武,西武時疫才開始時,他人便在西武。下臣昨日碰見他,聽他說,我們這迴的瘟疫,和那次的西武時疫……很像。”


    紮查話說到這,別說娜音巴雅爾了,就是對西武時疫一無所知的趙羽也聽明白了——感情這來勢洶洶的瘟疫,很可能不是天災,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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