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如水。

    私下的會談已經結束,偌大的城堡,再度恢複成了安靜的模樣。

    而樂芙蘭,就在這安靜城堡最高處的閣樓上,享受著一天入睡前最安逸的時刻————沐浴。

    月光,透過窗扉照進了屋內,

    在這個隻有樂芙蘭自己才能進入的地方,她可以閉起眼眸肆意的選擇著最舒服的姿勢,或坐或躺,乃至站起身,無所顧忌的向月色盡情的展現**未曾展露過的絕倫與美妙————

    如玉般嫩白晶瑩的肌膚,高盤在腦後的優雅發髻,聚股淌落向山巒溝壑的水漬,一切都蕩漾著倒影在如紅酒般醉人的眼波裏,伴隨著點點蒸霧與水光粼粼,被一點一點吞噬。

    “嘩!”俄而,水聲突然大作,飛灑四濺的水花澆濕了柔軟昂貴的地毯,也打破了閣樓一貫的靜謐。

    伴隨著浴桶突兀的四分五裂,流淌著水露的柔嫩嬌軀,大大方方的灑落在銀色的月光之中,蕩漾在微潤的空氣裏,伴隨著嫩白小足輕輕的勾起又落下,

    早已備在一旁的淺紫色睡裙無風飄起,將一閃而逝的美景深藏。

    “斯、維、因!”沾著水花兒的玉足輕踏出一步,在柔軟的地毯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凹陷,鬢角出一縷濕潤的發絲垂下遮住了半邊臉頰,

    在著咬牙切齒的低喃輕語裏,宛若被澆了熱油的眼神裏滿是暴躁的火焰。

    “德來厄斯!”又是一步輕踏出,蔥白的手臂調皮的擺脫了睡裙的束縛,一團火焰自掌心憑空而起,刹那間便將散落的浴桶連帶那還冒著熱蒸汽的水流一道包圍,

    僅一個唿吸的功夫,灼熱的氣浪便蒸幹了身上未曾擦拭掉的水漬,同時將浴桶燒成灰盡。

    而樂芙蘭,看也不看一道被燒出了孔洞的昂貴地毯,邁步走到窗台前,端起早就備好在那兒的紅酒杯一飲而盡。

    鮮紅的酒液,順著嘴角輕淌,沒入了深邃之下。樂芙蘭無心理會,她的目光,落在了遙遠的地方,

    天空下,夜晚的不朽堡壘沉睡在星輝與燈火斑斕之間,隨著遠處的海波一道,好似銀河降臨人間。

    樂芙蘭靜靜的望著這一幕,許久許久也沒有動作。

    沒有人知道這一刻的她,心中究竟是怎樣的五味雜陳。

    或許,有很多的憤怒————她也應該憤怒,憤怒那些背叛與欺騙的謊言;

    可更多的,也許是一種莫名的恐慌,而這一切隻因不久前尤裏安離開時突然問出的一句話:

    “女士,您說有沒有可能,讓卡特琳娜至今昏迷無法醒來的,不是黑魔法?”

    前一秒,還在大談論著‘統領’與‘夢想’這樣榮耀恢弘的話題,

    下一刻,心中的滿足就被這樣毫無防備的撕成碎片,這一秒,樂芙蘭覺得自己很渴

    喉嚨之間,仿佛有一團火焰卡住,讓她連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得沙啞起來——“為什麽會這麽想?”

    昏暗的房間裏,紫色的眸子越過燭光,凝望著那雙灰色的眼睛,樂芙蘭驚疑又恐懼,卻還要裝作若無其事,不讓對方看出任何異樣。

    她很嫉妒,嫉妒身邊這個男孩。

    因為就在她拚命掩飾的時候,對方卻能大大方方的向她展露一切情緒:

    痛苦、哀傷、迷茫,這些她統統都認得;

    可依舊有一些不認得的,令她心中的恐懼如燃火油一般砰然上漲————

    難道他知道了什麽?

    不自覺的,樂芙蘭心中就升起了這樣的懷疑,

    她不知道尤裏安為什麽會突然問出這個問題,更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問。因為那在兩人之中早已經是可以完全‘確定’、‘肯定’,並‘不應被置疑’的。

    可現在卻被重新翻找了出來,擺在台上,放在兩人麵前,每一眼,每一個唿吸,都讓人窒息。

    “隻是突然有了這麽一個想法而已。那夜自那夜後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半年之久。這期間,很多人都曾來為卡特琳娜診斷過,我自己私下裏也做過不少的嚐試與努力,試圖化解那團迷霧一般的魔法。可是”

    尤裏安沒有說,當他結束了北方戰爭的時候,為了感謝曾幫助他找到霜衛一族戰母的格雷裏戈夫婦,尤裏安曾專門抽出了幾天時間,去見麵的山腳找尋他們。

    可是,人沒找到,卻隻找到了一封留下的信。

    在那信中,格雷裏戈指明了不願再與帝國有糾葛。

    或許曾經有多麽熱愛,現在就有多麽的避之不及。

    對於這些,尤裏安理解也表示默認,決定為他們隱瞞。

    隻是,除開那些內容外,格雷裏戈卻好似無意一般說了一些‘無關’的事情,而那些無關的事情,卻是尤裏安今天突然起了猜測的根由。

    “唉,也許是我猜錯了吧,嗬嗬嗬嗬”

    燭光下,尤裏安終究還是沒有告訴女士那對兒夫妻的事情。

    望著搖曳的燈火,他的臉上罕見的被痛苦占據。

    卡特琳娜,她或許不是尤裏安心中分量最重的那個,

    可是,卻絕對是最重要的那個————因為那是他第一個明確想要去愛的女人。

    她曾經不止一次改變了自己的命運,也曾在失落絕望的時候幫助自己重振旗鼓;

    為了自己,她可以不顧大小姐的名聲,將所有的愛與真統統留下。

    可自己,卻辜負的她,在最應該向前的時候後退,在最應該挺身而出的時候姍姍來遲。

    沒有人,能夠知道尤裏安這些天以來的痛苦。

    在不朽堡壘的這段時間裏,在每日例行的修煉之外,尤裏安有了一個新的愛好,那便是讀書。

    不是讀治略經謀那樣的大書,而是讀曆史。

    為了找到一個能夠喚醒卡特琳娜的方法,他努力去翻看那些他曾經完全看不進去的書籍,一頁頁認真耐心的翻找,期望從曆史的長河中找到相似的隻言片語,

    他努力,同時還發動了身邊人一起幫忙。

    可是一切的最後,他卻依舊束手無策,看著曾經如雌豹一般矯捷的女孩,手腳的肌肉一點一點鬆軟,臉頰一點一點瘦弱下去。

    魔法,或許真的不是萬能的!

    生命的能量,即便是生死也能逆轉,卻依舊解不開困鎖卡特琳娜的‘牢籠’。

    “相信我,我會騙你麽?”樂芙蘭還記得,麵對那張痛苦的臉時,她是怎樣迴答的,

    她的話,封死了男孩心底的期望,使得他頭一次渾渾噩噩離開,沒有帶上道別。

    可看著他離開一直過去很久,同樣有些渾噩的樂芙蘭才緩緩恢複了精神:

    “去查一下,尤裏安在北方期間,遇到過什麽人、經曆過什麽事。能查到的所有東西,哪怕是一個畜生,也得記錄清楚,如實匯報給我,聽明白了麽?!”

    青紗縵帳,薄霧濃雲,夜色深深,正是入睡好時候。

    可樂芙蘭,卻在反反複複的翻滾後坐起身,對著一無所有的空氣,下達了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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