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不大,卻是誰也抵擋不了的穿透力,傳到會場中每個人的耳朵裏,清清楚楚,悅耳無比。


    那聲音說前半句時仿佛還遠在天邊,但這一句並不太長的話說完的時候,那白袍的身影已經出現在會場邊緣。


    一時間場中萬人抬頭仰視。


    白袍的男子身軀偉岸,他隨隨便便那樣一站時,萬物仿佛已在他腳下靜止。長眉朗目,語聲中雖似一生湍流過後的淡然,麵貌卻依舊俊朗,一種眼見過後,便仿佛一筆一筆細細刻入人心的俊和朗。


    他負手站在場外,目光蕭索,身上白袍是再普通不過的衣料。但當他站在那裏的一刻起,在場數萬人卻由衷生出種深刻的敬畏,雙眼隻看著他,心中已如泰山壓頂一般,唿吸都是困難。他該是天生的君王,睥睨天下,俯視眾生。他滿身蕭索,下一刻似乎就要乘風歸去,但他歸去前的這刻,任何事物在他麵前,依然被套上無形的枷鎖。


    自古君王被歎作不懂民間疾苦,但臨到他站在麵前,眾人卻不由自主要歎息是世人不懂他的寂寞。


    不是無敵,永遠不懂寂寞。


    這世間,能解他的,想來不過一人而已。


    扶鶴風半晌怔忡,起身相迎:“十年未見,聖君風采更甚。”


    白袍的人神情淡薄:“不若盟主。”


    自他現身那刻開始,眾人不用想象猜測,也早已知曉他的身份。有此氣勢者,天下一共也不過兩人爾,一人自是紫皇蕭如歌,另一人便隻有他——樓心聖界聖君樓心月。


    扶鶴風道:“聖君座位,鶴風早已備好,這就請移駕。”


    他此話一出,眾人方醒悟那能與武林盟主並列的位置竟是為樓心月而備。由此想樓心月自不會單獨前來,下麵那排空缺的位子,自然是留給樓心聖界一幹人等了。


    各派掌門同時起身,默默施禮,樓心月頷首而還,腳步堪堪移動,眾人方*覺心中那塊大石終於落地,這才稍微輕鬆起來。但一口氣尚未落地,立時又給紛紛提了起來。


    隻因方才樓心月站在那裏時,眾人俱是屏氣凝神,無不忘了他想。但他這一移步,眾人才發覺他身後尚還站有四人。


    這四人,兩男兩女。


    兩女子一藍衫,一黑袍。一人豔若桃李,一個冷若冰霜,那麗色卻叫人不敢逼視。嶽淩波、虛皎曳二人總也是美人,卻不過凡塵豔色,此二女之容,卻已堪天人之姿,讓人觀之不敢有半分褻瀆。


    左首第一的黑衣男子,自樓心月前行他曝於人前,不僅攝住了依暮雲的心神,更奪去了在場大半人的唿吸。


    他容色之綺,讓所有讚美的形容詞都變得蒼白無力。“風華絕代”四個字,似為他量身而造。他無與倫比的光彩,即使此刻與樓心月並肩,也並不輸那帝王尊貴。


    扶鶴風幾人見到他容貌,卻是各自心中大震。


    蕭冷兒迴頭看了眼依暮雲,不由自主歎口氣,真是看見這樣的表情就無奈隻加更無奈啊。不由自主再歎一聲,她心中奇怪得緊,為什麽即使在猜測期待了十幾年的樓心月麵前,她第一眼看到的依然是那家夥,目光轉啊轉,終於還是轉了過去。剛轉迴去,就見他一雙藍盈盈的眸子正眨也不眨看著自己,笑得勾魂攝魄。不由心中一熱,頗有些不自在低下頭去,更為歡喜想到,他不生自己的氣了麽?


    那人一襲玉色,臉也如玉,手也如玉,連扇柄都如玉。麵上的笑容是三月的春風吹又吹,五月的天光明又亮,天上的星星眨呀眨,地上的花兒一夜開。眸光一轉間,台上嶽虛二女,便生生紅了麵容。折扇輕搖過,便拂亂了台下一幹女兒意。


    還是那般笑得叫人討厭!


    蕭冷兒隻覺一股怒氣直衝心頭,正要抬步,手臂已被一人拉住,迴頭便見扶雪珞目光幽深看著自己:“你想去哪裏?”


    蕭冷兒頭腦還沒完全發熱就被這一大瓢冷水潑得涼透,清醒過來,麵上卻是比心裏更熱了百倍,幹咳兩聲道:“沒去哪,就是站累了活動一下。”狠狠瞪各自竊笑的幾人一眼,“得了得了,現在人都已經到齊,接下來好戲連台,保證幕幕精彩,留著點力氣準備一會兒收場吧。”


    她話雖這樣說,但看著庚桑楚笑容卻是越看越覺奇怪,心中恍然生出些不大對勁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


    扶鶴風自對聖渢容貌的震驚和對另外一人一刻的懷念中清醒後,立時重新把注意力全副集中在樓心月身上。這是一個讓人無論如何也決不可能放下心的人。


    樓心月似有感他的警惕,淡淡笑道:“諸位不必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本座前來,無非瞻仰一下今日中原武林的風采,順帶與故人敘舊。闊別二十年,畢竟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


    樓心月一代梟雄,他說出的話,那便是那釘在鐵板上的釘子。


    扶鶴風卻仍自擔心,問道:“聖君的意思,是否貴教今日不會幹涉武林大會的一切行為?”


    樓心月笑歎:“盟主深謀遠慮,滴水不漏,可是半分未變。本座今日隻為觀禮而來,絕不幹涉此間任何動向,這般說盟主可滿意?講來,本座倒也好奇,今日是否會出現那號令天下者。我那蕭兄金口玉律,他說的話,想必不會有錯。”


    扶鶴風這才笑道:“既是如此,便要請聖君拿出些耐心了,今日總會有一個結果,聖君若果真想知曉,不妨留下看到最後。”


    此話一語雙關,樓心月又豈會不知,卻是含笑不語。突然轉向洛文靖笑道:“一別十年,賢弟尚安好?”


    洛文靖淡淡道:“一切還好,勞聖君掛心。”


    樓心月似有些歎息,向扶鶴風道:“本座已耽誤不少時間,隻怕台上兩位小姐早已不耐,有勞盟主代我向二位賠罪。”


    扶鶴風聞言向仍自怔忡的嶽虛二女笑道:“讓二位久等了,樓心聖君欲觀兩位風采,這就請吧。”


    嶽淩波與虛皎曳互望一眼,心下不約而同有些緊張,樓心月在此,氛圍自與先前大不相同。


    樓心月迴頭看庚桑楚一眼。


    庚桑楚折扇輕搖,上前一步,向二女微微一笑:“二位美人這就請,在下也欲一睹美人風采。”


    他一笑過後,二女不由自主便安下心來,麵上卻是更紅。


    嶽淩波纖手一抬:“虛閣主,小妹領教了。”她說著上前,衣襟飛舞,神態動作,自不負那“淩波仙子”的雅號。虛皎曳為蓬萊島主,自也仙靈秀氣,她二人站在一起不似比武,倒更像選美一般。


    蕭冷兒尋個機會狠狠瞪某個自認風流的人一眼,這才嘖嘖歎道:“扶老頭也真是不怕死,居然安排兩個各方麵都相差無幾的女人在此舞刀弄棒,也不怕一不小心吵個人仰馬翻雞飛狗跳的,看他到時如何收場。”


    依暮雲陰惻惻道:“蕭冷兒,你這是在歧視女人嗎?”


    蕭冷兒免費送她個大笑臉:“明知道小爺向來自負得緊,可不會做打自己嘴巴這種蠢事。小爺隻是在頭痛那些所謂的俠女而已。”


    依暮雲卻不甚讚同:“這兩人都是少年成名,無論武功涵養,都是一等一的好,否則今日也上不了這比武擂台。”


    蕭冷兒笑嘻嘻道:“我說這話可是有依據的,正因為她二人少年成名,再加上長得也不賴,平日裏受盡恭維,難免心高氣傲,遇到另一個各方麵都不比自己差的女人,自然談不上有多少容人雅量。”


    洛雲嵐笑道:“冷兒丫頭這話雖然也有些道理,但用在這兩人身上卻不怎樣。她二人混跡江湖可不是一年兩年之事,隻怕如今都早已修煉成老狐狸。”


    扶雪珞笑罵道:“我說洛雲嵐你這張嘴巴真有夠損。何謂‘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如今總算明白過來。”


    洛雲嵐正欲反駁,已聽蕭冷兒笑道:“這一場的勝負也要分出來了。”


    幾人急忙望向台上,果見嶽淩波已使出她成名絕技“淩波一指”向虛皎曳急擊而去。


    虛皎曳此刻已被逼入絕境,勉強運功反擊,卻是輕易便被擊倒,所幸嶽淩波危急時候暗中運功穩住她身形,讓她不至太過難看。


    虛皎曳心下有些感激,衝她笑了笑,便自退下台去。


    扶鶴風道:“第一場由淩波仙子嶽姑娘勝出,接下來與嶽姑娘比武的是莫嶺主的公子莫小天。”


    那莫小天也是人才極佳,與嶽淩波站在一起正如一對金童玉女,光彩照人。


    蕭冷兒笑道:“這嶽淩波的確還算不錯,功夫底子也是很深厚了,沒有意外的話,這第二組最後勝出的人應該就是她。”


    扶雪珞頷首稱是。


    果不其然,這幾場比試下來,第二組勝出的赫然就是這看來弱質纖纖的年輕少女嶽淩波。


    接下來就是繼續第一組未完的比賽,秋明玉此刻體力業已恢複,一番對戰下來,也順利地贏得第一組的第一名。


    緊接著下來第三組的勝出者乃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手張繼風,第四組勝出的是青城杜雲山的大弟子江若瑜,第五組第一名乃是昆侖淩白鶴之子淩瀾,第六組勝出者是當下江湖中極有名望的少年俠士“斷魂刀”穀一刀,第七組勝出者乃丐幫少幫主寒竹,第八組勝出的人是峨嵋女弟子柳汐明。


    很快便到了最後一場的比鬥。


    此刻扶雪珞幾人心中都已相當輕鬆。洛雲嵐笑道:“臭小子,昨天名單上的人現在都已經敗下陣了吧。”


    依暮雲一時倒似比自己做出的決策還要得意:“那當然。冷兒丫頭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他們給通通擺平。”


    扶雪珞凝神瞧高台上眾人一刻,若有所思笑道:“那些人當中的確有幾個難得一見的高手,幸得冷兒丫頭功夫雖然三腳貓,眼光倒還不錯,竟比小洛更熟悉各大門派的武功,一一找與其武功相克之人,不然怕是真有些難應付。”


    洛雲嵐不服氣的翻翻白眼。


    蕭冷兒伸個懶腰:“我本來也沒什麽信心,畢竟那些東西都是書上看來的,誰知道可信度怎麽樣?還好這些孩子們都沒給咱們漏氣,不然你幾個就該提前上台表演了。”說著目光不由自主瞟向另一邊,搖扇子的某人仿佛心有靈犀,一雙藍得晶瑩剔透的眸子也正似笑非笑轉了來看著她。兩人各自得意的互瞪一眼,隻氣得蕭冷兒直挫牙,她實在想不透那個討厭的繡花枕頭都已經到了現在還有什麽可得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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