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人恭敬的垂頭退下,眼底卻有了然。


    至此,紅靈犀去靈隱寺帶發修行的事也算塵埃落定。


    七月二十五日,欽天鑒堪輿出的黃道吉日,她便隆重的從靈隱寺遷居迴到了東宮。


    民間早已將她誠心禮佛,為國祈福而招來祥瑞之事傳得沸沸揚揚,就連‘七裏香’裏的說書先生也都將這個編了段子,每日裏要說上三五遍。


    再加上汛期到來,江南水患不生,百姓越發將紅靈犀奉若神明。


    看著夾道歡迎她歸來的百姓,想起自己去靈隱寺時的淒然,紅靈犀隻覺得心中百感交集。


    對於此番自己能夠這般風風光光迴宮的事,她心底多少是有底的。


    想到那一夜慕容昊在外間的話,紅靈犀不難猜出,這一切都是慕容昊一手策劃的事。


    朱亮的治水十策的確是好,而他熟悉山川地形,順應河道走勢便已占了地利,而修築堤壩的時間選擇恰好是汛期之前,日日晴朗烏雲,便於工期開展,便是占了天時,再加上眾臣工所捐銀兩,江南人心所向,便是占了人和。


    這般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的事,如何會失敗呢?


    成功是必然的,那麽自己這個為國祈福的太子妃迴宮也就是必然之事。


    想到慕容昊步步為營為自己謀劃,紅靈犀心中浮起陣陣暖意,此時卻聽得轎外傳來一陣哭聲。


    她詫異的轉頭看去,隻見一旁一個孩子正嚶嚶抱著一個婦人哭泣。


    雨漣見狀,癟了癟嘴道:“小姐莫要看了,晦氣得很。”


    “怎麽呢?”紅靈犀聽雨漣這麽說,反而忍不住又看了幾眼,那婦人年約三十上下,一張鵝蛋臉倒也生得俏麗,隻是眉眼之間帶了一股濃烈得令人心痛的沉鬱之氣,看得人無端也覺得心頭沉重。


    而她懷中孩童不過三歲左右,此時抱著她不住的哭泣,含含渾渾間似在說要爹爹。


    紅靈犀眉頭微皺,又見雨漣一副了然的模樣便道:“你認識那婦人?”


    雨漣冷哼一聲:“小姐,你說是不是現世報,那女人是前任欽天鑒的夫人,前些日子她丈夫忽然得了病暴斃了,據說殿下還命太醫去親自診治,可惜也無力迴春。”


    “啊?”紅靈犀驚唿出口,想到那前任欽天鑒鑒正便是一開始指責自己為熒惑星之人,不由得有些懷疑他的死因。


    可又聽雨漣說道慕容昊曾派太醫去瞧,又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多心。


    雨漣見她滿麵猶豫和憐惜之情,便伸手將紅靈犀的轎簾拉下來:“小姐,天理昭昭,因果報應,做了缺德事的人你又何必掛念。”


    紅靈犀看著被放下的轎簾,在心底深深歎了口氣。


    果真是報應不爽嗎?還是,她真的想多了?


    轎外,雨漣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隻覺得慕容昊當真是算無遺策,若非如此,自己剛才被紅靈犀這麽一問,恐怕就要穿幫了。


    那欽天鑒鑒正是皇後的人,此番掀起如此風浪卻還想全身而退,當真是癡人說夢。


    隻可惜,殿下願意放過他,他身後的人卻未必。


    想到湛盧來傳話時,說起欽天鑒鑒正的死狀,雨漣不由得打了個寒顫,揮動帕子道:“快些,快些,誤了入宮吉時你我可擔待不起。”


    ……


    東宮,錦繡殿內。


    景致依舊,桌椅甚至都未曾挪動半分。


    床榻上明黃色的月光紗隨風微卷,空氣裏傳來淡淡的雅致的香氣,一切都帶著熟悉的姿態撲麵而來。


    熟悉到紅靈犀幾乎就要懷疑自己去靈隱寺這月餘不過是做了一場黃粱夢而已。


    雨漣滿意的掃了一眼殿內,笑道:“打掃得還挺幹淨,小姐累了吧?快歇歇。”


    紅靈犀卻搖了搖頭,倆人正說話間,慕容昊舉步而來。


    紅靈犀急忙起身相迎,慕容昊伸手虛扶了一把,看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色,不由得皺了眉頭:“哪裏不舒服嗎?”


    紅靈犀搖頭,雨漣端上新沏的茶,立刻識趣的關起門來守在了殿外。


    房間內的日光驟然暗下來,空氣裏浮動的暗香就似一瞬間強烈了幾分,紅靈犀垂頭凝視著自己的手指,十指交纏在一起,顯得她越發的無措。


    慕容昊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了然,他輕輕將茶盞推到她的跟前道:“前任欽天鑒鑒正不是我殺的。”


    紅靈犀交織的雙手一頓,抬眼看向慕容昊。


    慕容昊坦然的迎上她的目光,輕輕道:“之前那場謠言,不過是這宮中之人的伎倆。狡兔死走狗烹,他那樣的人又何須我出手?”


    “那麽……是誰?”紅靈犀的心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宮中看似繁花似錦,實則滿地陷阱,她不過是一個失憶的太子妃,究竟是誰要對她痛下殺手?


    想到靈隱寺那兩場生死之事,紅靈犀不由得脊背發涼。


    難道這一切都和她失去的記憶有關?


    她的臉色陣青陣白,人也禁不住的有些顫抖。


    慕容昊眉頭皺得更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溫暖,熨帖著紅靈犀一顆冰涼的心,叫她漸漸放鬆下來。


    “靈犀,不管是誰,我都不會再讓你受半分傷害。”


    慕容昊篤定的話,充滿磁性的嗓音越發讓紅靈犀放鬆下來。


    她點了點頭,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盞,卻沒有料到那茶盞極燙。


    她“啊”了一聲,茶盞脫手,飛濺的茶水躍上他的手背頓時泛起一片微紅。


    慕容昊一把拽過紅靈犀的手,順勢就湊到唇邊,他的唇冰涼如水,手背上的火辣瞬間被他澆熄。


    感覺到他的唇舌,紅靈犀又羞又燥,急忙就要縮手。


    慕容昊卻固執的拉著她的手道:“怎麽這般不小心?”


    慕容昊說話間,已經拿了一盒藥膏過來,冰涼的藥膏塗抹在手背上,紅靈犀卻隻覺得臉頰越發的滾燙了起來。


    她別開眼道:“殿下,我自己來吧。”


    慕容昊抬頭看了她一眼,眼底有些異樣的情緒浮動起來。


    他想了想,柔聲道:“你還記得從前嗎?在別院裏。”


    紅靈犀想了想,茫然的搖了搖頭。


    慕容昊卻似想起從前,唇角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你的腳受了傷,也是鬧著要自己上藥,後來又崴了腳,再後來又替祈兒受了劍傷。”


    紅靈犀聽得有趣,腦海裏那些破碎的片段似因為慕容昊的談論而逐漸鮮活起來,她忍不住道:“還有呢?殿下多給我說些。”


    慕容昊想了想,低聲道:“你那時可一點兒也不可愛,脾氣硬得像塊石頭,總是動不動就炸毛。”


    “怎麽會?”紅靈犀反駁:“殿下你不是欺負我失憶吧?”


    慕容昊聞言,也來了興致,一邊小心的替紅靈犀上藥,一邊輕輕說著從前的事。


    他的話有時候太過誇張,立刻引來紅靈犀一陣反駁。


    雨漣站在殿外,聽見殿內偶爾傳來的笑聲,不由得也鬆了口氣,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雨漣,去小廚房弄點兒飯菜來。”屋內忽然傳來紅靈犀的吩咐。


    雨漣應聲正要去,卻又聽慕容昊道:“不要放發物,你家小姐燙了手背。”


    雨漣心中擔憂,急忙跑了。


    門外瞬間安靜下來,慕容昊側耳傾聽了一會兒,才正色看向紅靈犀。


    他的表情驟然嚴肅下來,紅靈犀也不由得提了一顆心,隻聽慕容昊道:“靈犀,那令牌之事,我已著手調查,可是如今卻還毫無頭緒。”


    “殿下是要找最中央的七角那塊?”


    “是。你可還記得什麽?或許會是重要的線索。”


    紅靈犀皺眉想了許久,才滿臉歉意的看向慕容昊。


    慕容昊釋然一笑:“無妨,那令牌材質特殊,不行我便從這材質入手。”


    慕容昊說罷,又拍了拍紅靈犀的手:“你無須太過掛心此事。”


    紅靈犀擔憂的看向慕容昊,正想說什麽,一陣敲門聲卻輕輕響起,隨即雨漣推開門進來。


    飯菜的香味立刻充斥滿屋,紅靈犀的肚子也忍不住咕嚕嚕的響了起來。


    她萬般尷尬的看了一眼慕容昊,卻見他麵容澄靜就像沒有聽見一般,這才鬆了口氣。


    可剛剛鬆懈下來的氣息卻又在見雨漣端進來的菜式時愣住,滿托盤上都是各式各樣好吃的,還有她最愛的酸筍炒牛肉。


    紅靈犀忍不住看了慕容昊一眼,心想這人怎麽會猜到自己在靈隱寺呆得饞蟲發作,卻不知自己那一夜夢話已經出賣了自己。


    慕容昊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逝,不動聲色的將那盤酸筍炒牛肉推到紅靈犀跟前,淡淡道:“快吃吧,涼了就有些腥了。”


    紅靈犀臉頰一紅,正端起碗來,殿外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


    慕容昊和紅靈犀齊齊抬頭看去,管家腳步匆匆走到慕容昊身邊:“殿下,戶部有人遞了八百裏加急的折子。”


    慕容昊眉角一挑,伸手接過管家手中的折子,匆匆掃了一眼便嗖一聲站了起來。


    “靈犀你先吃,我去去就迴!”匆匆丟下一句話,慕容昊已經消失在紅靈犀的眼底。


    她端著碗愣了半晌才道:“那折子說了什麽?”


    管家一臉苦楚:“好像是西北發了瘟疫。”


    “什麽?!”紅靈犀手中筷子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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