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院之試十天後,放榜第二日。


    這日天氣甚好,惠風和暢,秋陽融融。至日落時分,還有落霞滿天,人皆道紅府福深運厚,富貴延綿。


    而紅府門前也早已布置得喜氣洋洋,張燈結彩,就連府門前兩隻怒目兇睛的石獅子也都帶上了喜氣的紅綢。


    從下午時分,便陸陸續續有賓客上門。


    雖然紅府請的的是謝師宴,可是紅相爺、紅庭以及紅靈犀在朝中不可撼動的地位,使得京畿內大部分能夠攀得上點兒關係的人都紛紛登門以賀。


    伸手不打笑臉人,紅府自然是不可能將眾人閉門在外,隻得不斷的擴大宴席規模,直到最後連前院碩大的院子裏也擺滿了圓桌。


    雲氏擦了擦滿頭的汗水,麵上帶著幸福的笑容看著滿院賓客,隻覺得這一雙兒女當真是為自己臉上添光不少。


    景哥兒今日著了一身新製的長衫,外罩一件短褂,領口袖口均是溜了一圈兒金線,在通明的燈火下,顯得異常炫目。


    他身形挺拔,略顯稚嫩的臉上帶著難以掩蓋的意氣風發。


    紅靈犀看了一會兒,感覺到身側的視線,轉過頭來。


    雲氏見她望來,越發的笑意滿麵。


    她一雙眸子凝著紅靈犀,隻叫她說不出的羞赧,忍不住道:“娘親這是做什麽?難不成我臉上長了花兒?”


    雲氏聞言抿嘴笑,伸手握住紅靈犀的手:“你父為景哥兒說了門親事,待他殿試過完,便帶他與那小姐見上一麵。”


    “是嗎?父親的眼光定是相中那些書香門第吧?”


    雲氏點頭道:“是謝長史家的姑娘。”


    “那不錯。”


    雲氏卻道:“景哥兒的事兒我算是放心了一半,你這裏呢?你和太子也成婚載餘,怎麽還不見動靜?”


    雲氏說著,目光掃向紅靈犀的小腹。


    紅靈犀臉頰一紅,無端就想起和慕容昊那場旖旎,佯怒道:“娘親,怎的也說起這個,沒羞沒躁。”


    雲氏見紅靈犀惱了,越發笑了起來,她畢竟是過來人,雖然一直擔心紅靈犀失憶,會影響到她與慕容昊之間的感情,可如今看起來,女兒這小女子般的羞怯態度,卻正是一個女子動心的表現。


    “好,好,好,娘親不說,可是你可得抓緊,你爺爺成日就念叨,何時你才能讓他抱上外孫呢。”


    “娘親!!”紅靈犀嗖一聲站起來,卻忽然聽院外一陣喧嘩,管家當先衝了進來,語帶激動的道:“太,太子殿下到!”


    原本已經鼎沸的人聲越發的熱鬧起來,賓客們紛紛起立,朝院門口望去。


    琉璃作瓦,紫脂塗壁,道路旁還遍栽花樹,雖是深秋,也頗顯秀雅風流。


    而花樹之中,一道修長挺立的身影正緩緩邁過拱門的門檻,麵容冷峻,氣質優雅,舉手投足間卻又透著說不出的高貴。


    他的腳步微微一頓,目光落在紅府最裏麵,俏麗立於雲氏身邊的紅靈犀。


    微風細細吹過,撩動起她頸邊的碎發,越發將她脖頸纖細的線條勾勒出來。


    慕容昊微微一笑,紅靈犀隻覺得那笑意宛若流水,悄無聲息的滲入心底,連帶著自己也忍不住勾起唇角。


    然而,動作才剛起,紅靈犀就被自己這樣的行為驚到而略顯尷尬。


    她臉頰上漸漸浮了一點嫣紅,那紅像是在薄胎的玉瓷碗中點起紅燭,隔著那晶瑩的玉色,看得見朦朧而搖曳的華光,嬌弱得像是秋風中一株花。


    世界仿佛一瞬間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慕容昊忽然有種想將她擁入懷中的感覺,而紅靈犀卻隻覺得心底無味陳雜,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何想法。


    倒是雲氏瞧瞧紅靈犀,又望望慕容昊,這才笑著迎上慕容昊:“太子殿下百忙之中抽空前來,紅府上下感激涕零。”


    慕容昊虛扶一把,輕輕道:“紅夫人見外了,靈犀的母家,便是本宮的家。”


    他說著轉頭看向雲氏身邊的景哥兒,滿意的點點了頭:“聽聞那一日你在‘七裏香’與崔解元唇槍舌戰,頗為精彩。”


    景哥兒臉頰一紅,卻激動的道:“太子殿下見笑,不過聽聞殿下曾敗崔解元於手下,景哥兒不才,也想有機會與殿下切磋一二。”


    “放肆!”紅庭怒斥兒子,將他拉到身後朝慕容昊行禮。


    慕容昊一邊還禮一邊道:“待忙過這陣,有的是機會。”


    景哥兒聞言樂翻了天,拉住紅靈犀的手不住搖晃,紅靈犀看得好笑低聲斥道:“你可是今日的主角,這般每個模樣,小心賓客們笑話。”


    景哥兒聞言這才不敢造次,乖乖立於一側。


    姐弟倆正說著話,隻見一個身著宮服的公公拂塵一揮,將手中明黃色的黃絹遞到紅庭手中,緊接著右手一揮,宮女太監們魚貫而入,個個手中都端著奇珍異寶。


    碩大的紅珊瑚、雞血紅玉、南海珍珠……


    數不清的珍寶在燈火掩映下反射出奪目的光彩。


    看著這麽多賞賜,賓客們無不發出由衷讚許,越發感覺到皇室對紅家的重視,個個賣力的吹馬奉迎,一時間場麵熱鬧萬分。


    紅庭一邊謙讓著帶慕容昊入了首座,一邊舉杯朗聲道:“今日小兒得考探花,是小兒的造化,也是諸位親朋好友同僚們的鼎力支持,更是太學院諸位師傅們的功勞。”


    紅庭說著,微微側身看向慕容昊:“今日舉辦謝師宴,一是感謝太子殿下的關懷、二來更是感謝在場諸位的支持。別的也不說了,大家吃好喝好。”


    紅庭說罷,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眾賓客隨即跟著幹杯,一時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慕容昊地位非凡自是應酬不斷。


    望著那些來敬酒的人,聽著那些言不由衷的馬屁話,紅靈犀第一次覺得慕容昊這太子,其實也不是那麽好當。


    若是她,便是麵對這些人半刻,恐怕已經拍案而起,何談還如此四兩撥千斤的將話茬扯開?


    她偷偷打了個哈欠,卻見慕容昊目光閑閑射來,急忙端正坐姿,垂眸不語。


    今日是為景哥兒慶祝,她身為景哥兒的親姐,自是不該如此怠慢,心中想著,紅靈犀立刻強打起精神。


    可是,眼看又來了一個肥胖的官員,紅靈犀不由得苦了張臉。


    慕容昊見狀,低聲道:“這位是工部王大人,據說前幾日他的院子裏發現了一株肉靈芝,他當寶貝一樣的收起來,偷偷叫了太醫院的院正去看。結果……”


    紅靈犀聽得好奇,急道:“結果如何?”


    慕容昊卻忽然不語,隻含笑看向台階方向,王大人已近在咫尺,笑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安好。”


    慕容昊微微一笑。


    王大人已經側身讓了一步:“太子殿下,這位是外侄,也是今年貢院之試的前十。”


    一個清瘦的後生從王大人身後行出,朝慕容昊和紅靈犀躬身行禮:“草民王湘楚,見過太子、太子妃殿下。”


    紅靈犀心底惦記那肉靈芝的事,倒也沒對這人如何上心,隨口應了一句便不再言語,反而是慕容昊目光灼灼凝在那王湘楚身上,半晌才道:“王大人的外侄倒是一表人才。”


    王大人擦了擦額角汗水,笑道:“殿下謬讚,殿下謬讚。”


    慕容昊淡然一笑,也不接話。


    王大人隻得拉了王湘楚退了下去。


    他們剛走,紅靈犀就拉住了若有所思的慕容昊的手臂:“你快說,那肉靈芝如何了?”


    慕容昊看著紅靈犀因為急切而漲紅的臉頰,吹彈可破的肌膚在燭光下反射出珍珠般的光華,不由得笑道:“結果院正說,那不過是他酒後嘔吐物在鬆樹上長的真菌。”


    “啊?!”紅靈犀急忙鬆手:“好惡心。”


    慕容昊見狀眼底的笑意越發不可遏製,他舉起杯,用晶瑩剔透的玉盞擋住了自己大半張臉,然而唇角的笑意卻是止也止不住。


    如此幾次,每當有人來敬酒,慕容昊必定會講一個關於那人家裏的軼事。


    紅靈犀昏昏欲睡的身體也跟著這些好笑又好玩的故事而鮮活起來。


    直到月上中天,賓客們飯飽酒足,該說話的說了,該拉攏的關係也拉攏了,便都漸漸生了去意,陸續向慕容昊和紅庭告辭後,都紛紛散去。


    紅靈犀看著兀自閑閑夾菜的慕容昊,心底也浮起一抹奇異的情緒。


    從唐家堡的生疏到東宮的戒備,再到如今的熟悉,似乎心底的情緒也在一點點的被浸染、被改變,直到如今滿滿都變成了他。


    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笑一怒,他的隱忍、他的在乎,以及他那從不表達的感情。


    想起靈隱寺那一夜,他必定也是擔心自己,故而才會趁夜而來,卻偏偏要嘴硬,說得他好像無心過來一般。


    紅靈犀想著想著,隻覺得有什麽墜入心湖,將那一池靜水攪起層層波瀾。


    “殿下,已過二更,宮匙怕是落了,要不您便在府中歇息一夜,也免去了車馬勞苦。”紅庭送完眾人,恭敬的立在慕容昊身邊。


    慕容昊斜睨了一眼紅靈犀,隻見她滿臉不舍的握著雲氏的手,便道:“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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