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宮之內,養心殿中。


    慕容昊恭敬的跪在龍榻前,望著手中的長卷,一字一句,輕而緩的念著。


    “……今歲貢院之試在即,更以一萬兩黃金的高價出售試題……”


    “啪”


    上好的汝窯杯盞碎在慕容昊眼前。


    他立刻住聲,微微躬腰:“父皇息怒!”


    陛下在龍榻上急促的喘息,臉頰漲得又紅又紫。


    “這慕容擎,當真是我慕容家的好遠親!他是愁我江山不倒嗎?!”陛下說畢,又兀自咳了起來,半晌才道:“不用等秋後了,直接拖出午門斬了!”


    他說罷,似還不解氣,又道:“將其頭顱懸於城頭,以儆效尤!”


    慕容昊恭敬的道:“父皇,斬首便已有震懾之效,這懸掛頭顱,恐驚擾了百姓。”


    陛下想了想,終究道:“太子說得是,便就這麽辦吧。至於其他涉案人員,你且自己處理即可。”


    慕容昊磕頭領旨,起身接過太監總管手中藥碗道:“父皇切勿動氣,如今龍體要緊。政務上,兒臣雖還需父皇指教,但也請父皇放心。”


    陛下喝了一口慕容昊遞過來的藥,苦得眉頭微皺,將藥碗推開:“這麽苦的藥,沒病也要吃出病來。”


    他想了想道:“昊兒,時間也差不多了吧?”


    慕容昊放下藥碗的手微微一頓,點頭道:“差不多了。”


    陛下深深閉了一下眼,瞬間似蒼老了幾分。


    慕容昊不敢驚擾,隻安靜的坐在龍榻旁。


    太監總管見狀,一使眼神,養心殿內頓時隻餘下了陛下、慕容昊和他。


    殿內空寂,滴漏的聲音就異常明顯。


    每一滴,都像是落在人心上,又像是朝堂上那些不見波瀾的爭鬥,每滴一點,都是鮮血滴落,聽起來越發的驚心動魄。


    半晌,陛下才緩緩道:“朕想去溫泉行宮養些日子,朝中之事,太子便全權處置,不用再問朕。”


    慕容昊眸色一凜,起身道:“兒臣遵旨。”


    陛下睜開眼看著他,目光一掃之前的病態,反而帶著一股看透世情的鋒銳:“你退下吧。”


    慕容昊躬身退出,行到殿門口時,湛盧忽然迎了上來:“殿下,陛下怎麽說?”


    湛盧跟隨慕容昊日久,素來辦事都是沉穩的,今日這般猴急的上前……


    慕容昊看了他一眼,眼角餘光掃向他身後某處。


    粗壯的欄柱後,是連綿蔥鬱的花草,而廊柱之下,卻露出了一點兒繡花鞋。


    慕容昊淡淡一笑:“父皇身體不適,明日便啟程去溫泉行宮將養。你命羽林衛做好準備,隨禦駕同行。”


    “是!”湛盧抱拳,抬頭看向慕容昊。


    主仆二人四目相對,俱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來。


    ……


    處理完慕容擎的案子,將大理寺卿呈遞上來的結論仔細看過,又將涉案人員一一量刑之後,已近二更時分。


    慕容昊揉了揉有些酸脹的太陽穴,這才起身道:“去養心殿。”


    湛盧打了燈籠正要帶路,迎麵卻行來了太監總管。


    “殿下,陛下適才已經睡了,陛下命老奴來給殿下帶句話。”


    慕容昊急忙扶起太監總管道:“公公客氣,不知父皇有何事吩咐?”


    太監總管低聲道:“陛下說,殿下勞苦,今日便不用伺疾了,早些迴東宮歇息吧。”


    慕容昊聞言眉角一挑,麵上卻不動聲色的道:“有勞公公,不知父皇今夜可是好些了?”


    太監總管人老成精,聞言笑道:“是好些了,畢竟常貴妃娘娘親自過來,讓陛下舒心不少。”


    慕容昊聞言釋然一笑:“常貴妃素來最得父皇寵愛,有她伺疾,父皇一定會好的。”


    “殿下說得是。”太監總管微微一笑,朝慕容昊躬身行了一禮,便匆匆退了出去。


    慕容昊看著太監總管離開的背影,沉聲道:“他倒是還不死心,打得好盤算。”


    常貴妃乃慕容禦生母,此番會出現在陛下身邊,除了就近打探陛下病勢以外不作它想。


    湛盧聞言也知此理,張了張嘴卻又不敢說話,隻閉嘴立於慕容昊身後。


    然而,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卻盡數落入了慕容昊的眼中,他道:“說吧。”


    湛盧道:“殿下,若讓這常貴妃跟著陛下去了溫泉行宮,怕有些……”


    慕容昊冷笑道:“她有張良計,我有過雲梯。”


    慕容昊說畢,頓了頓,眸色一轉道:“你讓人給靜妃傳個話,就說常貴妃哭鬧不休,陛下被纏不過,恐怕要允了她同去溫泉行宮。”


    靜妃與常貴妃同年入宮,隻不過,靜妃母家乃是武將,故而她素來隻知道舞刀弄槍,也沒有文人那些花花腸子。


    這樣的直率性子,自然是鬥不過宮中眾女。


    若非仰仗了母家威懾,恐怕在這宮中早已變成一縷孤魂。


    她一路行來磕磕絆絆,受盡明槍暗箭,這其中,給她最多氣受的便是常貴妃。


    猶記三年前,常妃冊封貴妃典禮上,當時還是駱美人的靜妃衝到禦前。


    她右手一柄匕首劃破了常貴妃的朝服後,橫向頸前怒道:“陛下,這等蛇蠍心腸的女人都可以封為貴妃,駱玲寧可死在殿前!”


    常貴妃當時氣得臉都綠了,可陛下又不便得罪駱家,隻得安撫駱美人。


    可偏偏駱美人執意要陛下廢黜常貴妃的貴妃名號。


    場麵一度鬧得不可收拾,最終還是太後出麵,才將場麵震住。


    太後一番震懾後,常貴妃的冊封典禮自是草草收場,從萬人羨慕的雲端墜入落人笑柄的泥土,這樣巨大的落差,讓常貴妃恨毒了靜妃。


    可偏偏陛下為了安撫駱家和駱美人,又下了她封妃的旨意。


    常貴妃得知此事,匆匆趕到禦前又是一通訴苦,最後還親自為駱美人挑了冊封的字,便是這個“靜”字。


    想那靜妃性子如此暴躁,卻偏偏得了這麽一個字,頓時變成後宮眾人笑柄,暗嘲陛下是以此字警告靜妃。


    至此,常貴妃和靜妃,已經從台下的明爭暗鬥,變成了台麵上的水火不容。


    隻不過,靜妃素來不愛與人來往,故而宮中鮮少有人敢惹她。


    但是,隻要是和常貴妃有關的事,她倒也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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