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周圍的空間?在坍塌,可宿月什麽都感覺不到。


    玄蒼平靜地穿過扭曲的空間?, 走到她身後。伸出的手還未碰到她,宿月已?經先一步側身躲過, 她轉過頭,看著他的眼神平靜又冷淡。


    他收迴了手,指尖帶著一絲被?混沌能量灼燒而?產生的熱意,他用拇指輕輕摩挲著指尖帶來的,來自於宿月的溫度。


    他薄唇微啟:“你的憤怒,是因為我?”


    那?一瞬間?,宿月雙眸中?似乎有烈火燎原,但最後,被?她生生壓了下去。


    “為什麽一定要帶她迴去呢?她好容易才有一世快活的日子。”宿月的語氣平靜,可她周圍的空間?崩裂的越來越快,她的情?緒並不穩定。


    玄蒼任由這些碎裂的空間?碎片在他身上刮過,然而?那?隻是徒勞的,它們連他的皮膚都刮不破。


    “因為我能做到,因為我對別?人的悲喜,不感興趣。”他的迴答,讓人覺得冷酷。


    可他,一直如此?,從沒有為誰改變過。


    “是不是活得越久,就會變得像你一樣,越無情??”


    玄蒼沒有迴答,而?是反問:“你和她共情?,為她的生死悲痛,是純粹因為她的遭遇,還是害怕有一日,會和她落得一樣下場?”


    宿月微怔,捫心自問,她同情?若葉的遭遇,那?麽費心的幫她,源自於她救過自己的命,同樣源自於,在見過真?實的仙界後,心中?升起的反抗。


    在她的潛意識中?,仙界不該是現在這副樣子。


    階級固化,弱者被?強者掌控,無論生死還是命運。


    仙帝可以按照他們的喜好,製定一切規則,沒有純粹的公平可言。如果連仙界都是這樣,還有哪裏,能給人公道?


    “我不該擔心嗎?”宿月反問 ,等於迴答了他之前?的問題。


    是的,她與若葉感同身受,因為她也恐懼會被?人隨時?掌控命運,並且全?無反抗之力。


    初到仙界時?,她便已?經經曆過了。


    “你不需要擔心。”玄蒼說完後,又加了一句,“你和她不一樣。”


    宿月固執地搖頭:“一樣的。”


    若葉反抗不了他,自己也是一樣。


    他的存在,讓人那?麽絕望。


    玄蒼凝視她許久,本打算將?若葉的魂魄凝聚起來,仙人散魂,並非沒有補救之法,便是神魂破碎了些,也足夠給鳳族交代。但是在對上宿月毫無光彩的雙眸時?,他放棄了。


    “既然你想要改變,就靠自己去爭取。”他終究,還是為她破了例。


    玄蒼離開前?,給了她一盞燈,很破的燈,底座磕壞了一角,沒有燈芯,沒有燈油。


    宿月不知道這燈能用來做什麽,她托著這盞燈,坐在禦書房裏,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什麽。


    在若葉散魂的第二日,晨光熹微,絲絲縷縷的涼風卷入禦書房,清風帶來了一身血腥味兒的墟空。


    他似乎受了不輕的傷,垂落的手指上沾著血,潔白的袈裟上,也滲出血痕。


    “施主……”


    他的話?,在見到依然擺在地上的,長?寧公主的屍體時?戛然而?止。


    宿月望著他,見他隻盯著那?屍體瞧,開口道:“我來之前?她已?經被?皇後殺了,皇後是名魔族,叫暮迴。”


    她的聲音,將?墟空的注意力喚了迴來,墟空定定地看著她,問道:“她的魂魄呢?”


    宿月垂下眼:“她原叫若葉,是我在仙界的友人。”


    墟空麵上泛起一絲詫異,仙界?


    她沒去看墟空的表情?,繼續說:“她的血緣親人用了下作的法子,逼她嫁人為妾。我們想了個法子,隱藏了她的身份,偷偷讓她下界投胎去了。”


    “……後來呢?”


    “如你所見,她家裏人求了帝尊,帝尊便帶我找了過來。”宿月看向外麵,“她不願意迴去,就散了魂魄。”


    墟空沒有言語,邁步走了進來。


    走到長?寧的屍體旁,蹲下身,染了血跡的手指在她額間?輕輕撫過,終是歎了口氣。


    聽到宿月提起暮迴,墟空便明白這一切因果。


    長?寧唯一的破綻,就是殿上被?逼著擠出的那?一滴血。他當日急著抓到墟淨,並沒有把此?事放在身上。


    魔尊暮迴的手段不俗,隻用一滴血便破了她周身國運,致使她身死。


    她一貫嬌氣,死前?有沒有害怕過?


    他手下金色佛光大盛,將?屍體籠罩起來,隨後,那?具屍體也散成了點點金光。


    隨後他起身,走向禦案。


    在禦案上,看到了一幅自己的畫像。


    是長?寧用朱砂畫的,明明是僧人,用了這樣的紅色,就像是周身染了血光,分外不祥。


    他將?畫像折了折,收了起來。


    見墟空麵色始終如常,且行事有度,宿月的精神都隨著他的動作放鬆了幾分。


    “施主手中?這燈,從何處得來?”墟空的目光最後落向她手上,托著的那?盞燈上。


    “帝尊給的。”


    墟空似乎很意外,竟露出了很明顯的訝異之色。


    他的目光在宿月身上落了許久,見她似乎真?的不知這燈的來曆,才道:“畫魂燈,昔日我佛界一位古佛的隨身之物,能洗練萬魂。”


    宿月不懂,便直接了當的問他:“什麽意思?”


    墟空解釋道:“以人魄為引,凝聚魂魄,魂魄重新聚集,經洗練之後,便可脫去周身因果孽力,成為一個新的人。”


    “新的人?”宿月重複了一遍。


    “施主需知,這世上便是最幹淨的魂魄也勾連著前?世今生因果,身染功德孽力,隻要在三界之內,便逃不脫規則。”


    他看向畫魂燈,微微笑著:“但它可以。”


    宿月並不知若葉有什麽因果孽力,但帝尊把這燈給她,是否說明了,若葉身上,還有些她不知道的隱秘?


    “它能夠讓若葉迴來?”宿月低頭看向手裏的燈盞,低聲問。


    墟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魂魄雖然相同,但經過洗練,人或許還是原本的人,但曾經的記憶,恐怕都會被?洗去。”


    墟空是通透之人,深知玄蒼仙帝手段,若是真?想凝聚神魂,斷然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除非,是存著顧全?這位女?施主的心思。但是帝尊並未給她任何解釋,她依然懵懂無知。


    既然已?經拿出了畫魂燈,就等於點明了,自己這小弟子的魂魄,有些不妥。


    “沒有記憶,或許更好。”


    若葉既然決絕到散魂的地步,想來寧願自己不再記得在仙界所經曆的一切。成為一個新的人,可能就不會像以前?那?麽苦了。


    “這燈,要怎麽用?”


    這一次,墟空沒有迴答她。


    而?是伸手,從她手裏拿過了那?盞燈。


    他另一手點在眉心處,雙指從眉心中?夾出一縷白光,引入燈中?。


    那?道白光在進入畫魂燈後,竟自己纏成了燈芯的模樣。


    “此?事便不勞施主,貧僧會親自將?她的魂魄收集齊全?。”


    宿月愣了愣,突然開口:“就算魂魄凝聚了,她還是要迴仙界。”


    墟空笑了:“施主不懂。她既已?是一個新的人,再無前?塵因果瓜葛,便是迴了仙界,一切也都不同了。”


    會嗎?


    墟空似乎並不擔心,可他根本不知道若葉迴去後要麵對的是誰,真?的會不同嗎?


    沒有發生的事,她不清楚,卻想要相信墟空。


    “想要凝聚魂魄,需要不短的時?間?,施主先迴去歇著吧。待魂魄齊全?,貧僧自去尋你。”


    宿月遲疑著點了下頭。


    目送她離開,墟空才又將?目光放迴了畫魂燈上。


    他沒有告訴宿月,這燈雖然能夠洗練魂魄上的因果孽力,也需要持燈人灌注大量佛法,所耗費心力,不亞於與畢生之敵拚個三天三夜。


    玄蒼仙帝拿出這盞燈,本就是為他準備的。


    宮中?,長?寧殘留的神魂碎片最多,隻用了一日時?間?,燈芯便被?點燃了。


    她的神魂纏繞在燈芯上,漸漸有了她本來的模樣。


    那?是個與凡間?的長?寧並不相似的女?子,她閉著眼睛的模樣,恬靜又溫柔。


    洗練魂魄的時?候,難免會看到她的些許記憶,看到的越多,墟空就越是明白,宿月到底在擔心什麽。


    從記憶上看,這位若葉女?仙與長?寧完全?是兩個人。無論性?格,還是容貌,都完全?不同。


    若是真?的聰明,他就該在全?了這份師徒情?誼之後,就此?放手。


    宿月還是迴了國師府,她覺得自己像是人掌心中?的玩偶,兜兜轉轉,無處可去。


    帝尊留下的燈,可能真?的幫了若葉,但宿月不想見他,也不想與他道謝。


    就這樣相安無事,一直過了七日。


    京中?,皇帝與唯一的帝姬先後身死,朝中?難免動亂。


    幸而?帝姬留下了遺詔,將?皇位傳於宗室某郡王。


    據聞那?位郡王為人清正,素來雷厲風行,想來能維持住眼下得來不易的平和日子。


    而?墟空,已?經帶著畫魂燈,走遍了所有與長?寧有關之地,搜集她散亂的神魂。


    最後一地,便是國師府。


    在長?寧長?大後,他便很少允許她來這裏。但在她年?幼之時?,有許多時?光,都是在國師府度過的。


    當墟空從正門走入時?,手中?魂燈的燈火便開始搖曳,點點金光,從府邸四處朝畫魂燈聚集而?來。


    這樣的動靜,自然驚動了府邸中?的兩位住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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