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袁修月輕輕點頭,臉上平靜無波,但深邃的眸底,卻隱隱透著光亮。


    顏妃的出身,比不過韓敏儀,但比之韓敏儀的色厲內荏,平日可守規矩,溫柔謙和的她卻更顯的深不可測!過去兩年,她雖與韓敏儀起過數次口角,卻都是韓敏儀生事在先……不過迴頭想想,可以伴君多年,卻猶得聖寵,此女又豈會是簡單之輩?!


    暗暗思忖片刻,袁修月看了眼小灶兒上燒的汩汩作響的茶壺,便開始百無聊賴的跟當值的宮女大眼瞪小眼。


    “知道皇上派人去南陵做什麽嗎?”許久,仍不見離灝淩迴來,袁修月捧著熱茶,懶懶的問著身邊的宮女。


    宮女輕搖了搖頭,恭身迴道:“迴娘娘的話,皇上心懷家國,深夜要見的人,必定與國事有關!”


    “你還真是挺愛戴皇上的!”十分無趣的看了宮女一眼,袁修月輕喝口茶,兀自喃喃自語道:“那我就再等他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後,離灝淩沒迴來,她等來了卻是在冷宮照顧汀蘭的荷兒。


    看著荷兒,袁修月心下一突,急忙問道:“你怎麽到這來了?”


    因來的急,荷兒跑了一頭的汗。


    “娘娘……”


    一臉想哭的袁修月福了福身,荷兒喘息迴道:“您剛走不久,汀蘭姐姐便開始發熱,這會兒子都燒糊塗了……”


    聞言,袁修月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那你到這裏來作甚?先去請太醫啊!”


    “奴婢去了!”


    荷兒咬了咬牙,顫抖著聲音道:“今夜當值的是王院判和李太醫,守門的侍衛說韓妃……韓才人犯了頭疼,傳了李太醫,王院判在休息,根本就不見奴婢!”


    “以你的身份,即便見了他,也請不動他!”冷冷一哼,袁修月抬步便朝外走去。


    “娘娘……”


    怯生生的喊了她一聲,當值的宮人謹慎提醒道:“皇上還說讓娘娘離開……”


    娥眉微蹙,袁修月轉身看著身後的宮女:“皇上說不讓本宮離開了?”


    聞言,宮女忙垂下眸子,十分窘迫的搖了搖頭。


    “那就行了!”


    眸色一深,袁修月轉身離開偏廳。


    冬月的夜,月光灑落,將皇宮鍍上一層淡淡的銀色。無心賞景,袁修月緊裹裘衣,頭也不迴的踏著月色朝太醫院方向而去……


    在這一日,皇宮裏發生了兩件大事!


    一是得寵數年的韓妃被廢黜妃位,降為才人,讓宮中眾人無不唏噓,二則……皇後深夜砸了太醫院,震動六宮!


    禦書房中,離灝淩身披龍袍,雙手背負於身後,靜靜的站在窗口,眸華抬起,神情柔和的遙望空中月色,他整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久久不曾迴神!


    “惜兒,五年了,你心中的仇恨可曾放下了?”悠悠然,一聲長歎,他薄削好看的唇形微微一抿,隨即揚起一抹苦澀而又無奈的笑痕。


    她一切都好!


    暗影從南陵帶迴的雖隻有這區區五個字,卻足以讓他心滿意足!


    今生今世,他不求她能原諒自己,隻求她能過的好。


    如此,便已足矣!


    “皇上,不好了!”


    伴隨著急切的喊聲,姬恆進到房內,他的臉色,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將思緒收起,離灝淩眉宇輕皺,轉身看向姬恆。


    見姬恆臉色不對,他不由沉聲問道:“這大半夜何事把你急成這樣?”


    “皇後娘娘她……”


    “皇後怎麽了?”眸色一斂,離灝淩輕扯唇角:“她不是在寢殿裏煮茶嗎?”


    抬眼看了離灝淩一眼,知自己的主子聽到自己帶來消息又該動氣了,姬恆低下頭來,戰戰兢兢的顫聲迴道:“皇後娘娘她把太醫院給砸了……”


    “什麽?”


    心神一凜,離灝淩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說一遍!”


    “皇後娘娘早前確實是在寢殿裏煮茶的,可不久前照顧汀蘭的荷兒丫頭找了來,說汀蘭丫頭燒糊塗了,又請不動太醫,皇後娘娘這才親自去了太醫院……”


    話說到最後,幾乎聲若蚊蠅,姬恆不敢去看離灝淩的臉,隻尋思著該如何將事情訴說的委婉一些。


    “砸了太醫院?皇後今兒還真是讓朕刮目相看啊!”氣極一笑後,緊接著便是眸色一寒,離灝淩冷聲問道:“她現在人在哪兒?”


    姬恆迴道:“已迴了冷宮。”


    “更衣,擺駕冷宮!”


    冷冷的,撂下了話,離灝淩抬步向外走去。


    ——


    冷宮裏,一身傷痛的汀蘭雖是睡著,卻不停的囈語著。


    跟荷兒一起將從太醫院得來的上品退熱丹藥讓她服下,袁修月站在床前,想要掀起棉被查探汀蘭的傷勢,但手指觸碰棉被的那一刻,她卻退縮了。


    那觸目驚心的傷,雖在汀蘭身上,但她的心裏,卻痛如刀絞!


    從入宮的那一刻起,她便抱著有朝一日住進冷宮的打算,是以,在過去的兩年時間裏,她為人謙和溫婉,處事公平大度,盡量讓六宮和睦,從不曾過分的去得罪過誰,也不曾苛責過誰!


    但,在在趕往太醫院的路上,想到汀蘭今日所遭受的厄難,她終是覺得自己過去的想法太傻太天真了。


    這裏是皇宮,處處都充滿著勾心鬥角和相互傾軋!


    在這裏,趨炎附勢,拜高踩低者筆筆皆是,在這裏,人與人之間,除了利用,便還是利用,在利益的驅使下,即便你不曾得罪過誰,卻也不能保證不會有人來對付你!


    所以,並非無理取鬧之人的她,無理取鬧的把太醫院砸了!


    如此一來,皇上若能廢了她,便是最好,若是不能,她也可借此讓宮裏所有的人都明白,即便她這個皇後失寵住進了冷宮,別人也不能輕視她分毫!


    一分一毫,都不行!


    你休想!


    時候不長,離灝淩駕臨冷宮。


    袁修月知道,自己砸了太醫院,並非小事,他一定會找她算賬!是以,此刻看著盛怒的龍顏,她神情淡然的欠身福禮,臉上並未一絲慌張之色。


    “臣妾參見皇上!”


    凝著袁修月一臉的清冷淡定,離灝淩欺身上前,銳利的雙眸,居高臨下的緊緊的盯著她:“你砸了太醫院?”


    “是!”


    微微頷首,袁修月的迴話,沒有一絲猶豫。


    “嗬——”


    冷笑一聲,離灝淩眸光大炙:“你承認的倒挺幹脆!”


    “臣妾這是敢作敢當!”


    淡淡抬眸,與他四目相對,袁修月眸色堅韌道:“王太醫嫌汀蘭是丫頭,不肯拿最好的丹藥出來,沒有法子,臣妾隻能自己找了!”


    因為身上的傷,汀蘭的燒勢來的又快又急,取藥熬藥,要花費不少工夫,她等不得,便隻能命王院判把最好的丹藥拿出來,可王院判以為她不通醫理,隻給了她普通的退熱丹藥。


    “你找藥的動靜還挺大!”


    輕皺了下眉宇,離灝淩微眯了眸子,上前勾起她的下頷,“明明骨子裏雷厲風行,卻要在過去兩年裏偽裝的柔弱莊和,真是委屈你了!”


    “皇上知道就好!”


    無所謂的笑了笑,袁修月側頭躲開他的手。


    “你可想過今日所為的後果嗎?”臉色瞬間又沉了幾分,狹長好看的瞳眸危險的眯起,離灝淩沉聲道:“明日宮裏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們今日砸了太醫院,說不定母後也會過問此事。”


    “這些臣妾當然想過!”淡定抬眸,袁修月平靜無波的視線再次與他微冷的視線相遇,微微一笑,她聳眉問出心中所想:“臣妾此舉,有失體統,乃是悍婦所為,皇上可要廢了臣妾?”


    離灝淩聞言,眉宇微微一蹙。


    感情她在這等著呢!


    心下冷哼,迎著她略顯希冀的眸子,他哂然笑道:“你休想!”


    似是早已猜到他會如此迴答,袁修月眉梢下滑,失望的癟了癟嘴,而後淡淡開口道:“那就請皇上來給臣妾收拾爛攤子吧!”


    “袁修月!”


    聲音冷凝的喚著他的名字,離灝淩心中怒火驟起。


    “皇上若廢了臣妾,則一了百了,此事也就過去了,若不廢臣妾,太後一定會過問此事,若皇上不站在臣妾這邊,臣妾死活都是錯的……”微抬眸華,看著他黑著的一張臉,袁修月十分無奈的做攤手狀:“除非皇上廢了臣妾,要不然這事兒隻能由皇上出麵擺平!”


    聞言,離灝淩微滯了滯!


    此刻他才恍然,自己根本讓眼前這個女人給繞進去了!


    他若廢了她,她便可以稱心如意,如願出宮。他若不廢她,今日之事,便一定要替她說話!


    到頭來,合著砸了太醫院的是她,到最後裏外便宜的還是她!


    “皇後啊!皇後!”


    迎著袁修月狡黠的明眸,離灝淩黝黑的眸中隱隱閃過一絲讚賞,心下輕輕一歎,他好看的唇形微微彎起,“朕以前當真小瞧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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