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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方夏拿了筆蘸了墨,在書桌邊站了,一時沒落下筆。


    側頭看了看已經又進入沉睡的龍禹,龍禹還從沒跌過這麽大的跟頭,這要是在往常,兇手沒抓到,府裏這一幫人,還不受遷怒被她折騰的死去活來,怎麽會是現在這樣,不但對自己的挑釁沒有實質性的反應,而且對墨離,更是關心的讓人覺得不真實。


    雪白的紙上,落下一個個的人名,九方夏寫字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笑意,微抿著唇,麵色沉靜如水,那道疤痕也像是水麵上泛起的一點漣漪,雖然打破了平靜,卻也覺得和諧。落下的字,筆酣墨飽,鐵畫銀鉤,和墨離寫出的字,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曾經名動九州的公子早已經被磨礪的去了鋒芒,九方夏垂下眼來,提筆落下,心中暗自尋思,莫不是這次的事情,龍禹起了疑心,覺得和府裏的人有關?


    心裏疑惑猶豫著,筆下卻是一點也不猶豫,不過半個時辰,便洋洋灑灑的寫了兩張紙,公主府裏的人雖然多,但是管事兒的有身份的,也就是那麽幾十個。


    手腕有些酸痛,九方夏放下筆,用左手抓住右手手腕揉了揉,又再看了一遍,覺得應該沒有什麽問題,拿起了紙,正在想是喊醒龍禹還是等她醒,門外小丫頭敲了敲門:“公主。”


    龍禹的迴籠覺睡得並不熟,隻是迷迷糊糊的眯著,九方夏沒有發出什麽聲音,她也就一直閉眼養著神,此時聽到門外有人喊,這才懶懶的應了聲:“什麽事。”


    “公主,林夫人來訪。”小丫鬟道:“正在花廳等著。”


    林夫人?龍禹腦子一團蒙,哪個林夫人。


    有了不明白的事情,龍禹的第一個反應,自然是看向屋子裏唯一的熟人,隻盼著九方夏能夠聰明一時靈光閃現,在她問話之前,詳詳細細的把這個林夫人的情況給說上一說。


    可九方夏明顯沒有這個覺悟,隻是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身體不由得抖了一抖,然後僵直了身體,慢慢的放下筆。


    輕輕唿出口氣,九方夏慢慢走到龍禹身邊,緩緩道:“公主,您要的名單寫好了。”


    龍禹點了點頭,坐起身子,看了看門外,又看了看九方夏,有些奇怪道:“你怎麽了?臉色不對,這幾個字寫的,也累了?”


    九方夏難得沒有爭鋒相對,低了頭,有些倦意帶了蒼白的道:“公主過濾了,伺候公主,怎麽會覺得累。”


    門外,小丫鬟還以為龍禹沒聽到,又低低的重複了一遍:“公主,林夫人來探病,正在花廳等著。”


    這次龍禹沒有錯過九方夏臉上的表情,雖然他是低著頭,頭發遮著臉的,可是龍禹靠坐在床上,從下往上看,剛剛好能看見他的表情。


    她在九方夏的臉上,看見畏懼。雖然低垂著眼看不清表情,可是緊抿著的唇,卻泄露了他的緊張。


    自己的訪客,想來是自己昏迷了十三天之後,昨天聽說醒了,來探病的。難道和這個九方夏,有什麽關係,他緊張什麽?


    龍禹突然想到九方夏說過的一句話,他讓自己可別再把他送去伺候什麽夫人了。難道這林夫人,就是其中之一?


    龍禹斜睨了九方夏:“九方,你覺得我和林夫人,關係怎麽樣?”


    “林夫人和公主關係自然是好的。”九方夏輕嗤了一聲:“要不然,又怎麽會舍得讓我去伺候。”


    果然,龍禹心裏默默的歎了口氣:“那你……覺得林夫人如何?”


    不了解龍禹真心的問話,九方夏一笑:“她比起公主來,花樣可少多了,公主不是知道的嗎?”


    九方夏的笑容綻開,那道疤痕因為橫亙在精致的五官上,龍禹隻覺得無比的刺眼,有些恍惚的伸出手去,輕輕觸上那道疤痕。


    九方夏動也沒動,坦然的任龍禹摸了過來,皮膚和皮膚相觸的瞬間,龍禹卻像觸電一般的收迴手去。


    這個男人臉上的笑,魅惑中帶著些悲涼,龍禹也不知道為什麽,看的竟然覺得有些難過。昨天房間裏的藥味太濃,今天習慣了藥味,九方夏站在旁邊,這才覺得他身上還有香味傳來,一個大男人,竟然還是用了熏香的。


    龍禹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尷尬的收迴手來,輕咳了一聲:“一個大男人,身上比我都香。”


    男人用香水這也不是什麽不正常的事情,但是別用的那麽濃烈啊。


    “怎麽公主現在不喜歡我用熏香了?”九方夏有些詫異笑道:“這不是公主最喜歡的味道嗎?”


    他的衣食住行,舉手投足,或許都是按著自己的喜好來的。更或許,是在無數的苦難中,被逼迫著按照自己的喜好來的,真的說起來,那個變態的人,可能是自己,而不是眼前這個連自己的生活都不能左右的男人。


    “讓林夫人進來。”龍禹對門外說了一句,再抬頭看了眼九方夏:“你自己要是不喜歡,以後就別用熏香了。你要是不喜歡,也不用對著我笑,笑的一點都不好看。你要是不喜歡,也不用在這……”


    龍禹想著九方夏未必想見到林夫人,想讓他先避一避,但是自己需要慢慢的接觸這個身體的關係圈,所以這個林夫人,還是要見的。


    誰知道這個林夫人來的如此之快,龍禹話還沒說完,門上便輕輕敲了兩下,嘩的一聲被推開,伴著尖銳的女聲,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一個穿著華麗的夫人在丫鬟的簇擁下走了進來,三兩步的到了床邊,一臉的關切:“公主,您可算是醒了。”


    龍禹點了點頭,她還是第一次在這裏看見外人,還有些好奇,微微的打量了一下這個讓九方夏聽了臉都白了的女人。


    九方夏的臉果然有些白,雖然動作輕微,龍禹還是察覺到他的緊繃,不過微微的彎腰躬身,聲音依舊清雅:“九方給林夫人請安。”


    林夫人擺了擺手示意免禮:“九方啊,你們公主平日可是待你不薄,如今受傷了,正是你表現的時候,一定要好好地伺候公主啊。”


    “是。”九方夏微挑了眉,笑意又染上臉頰:“九方一定會好好伺候公主的。”


    接著便是一串的客氣話,林夫人雖然看起來對九方夏的興趣更大,但是她是來探病的,再大的興趣都得忍著。拖了椅子坐在龍禹床邊,噓寒問暖的一陣關懷。


    開始的時候,龍禹還有興趣搭上兩句,拐彎抹角的寒暄一陣,不過畢竟才是重傷,多說了幾句,便有些乏力,那林夫人和以前的龍禹一向臭味相投,姐妹知己的,又是高攀公主,自然是懂得看眼色,知道輕重。


    忙不迭的起身告辭,卻猶豫了一下,才道:“公主,再過十天,下個月的三日,是我的生辰,邀了些姐妹一起聚聚,您看能不能讓九方,跟去伺候幾天?”


    伺候幾天,也不知道這所謂的伺候,是哪一種伺候。龍禹想著要不要問問九方夏自己的意思,微微的轉了頭,卻見他的頭更低了,沒有什麽動靜。可垂在身側的手,卻是握的極緊。指縫中,有絲淡淡的紅色。


    看著九方夏在身側握緊的手,龍禹道:“我這段時間也不能出門,府裏伺候的我最貼心的,也就是九方他們幾個了。”


    龍禹是上位者,拒絕的話不必說的太明顯,林夫人也不傻,一聽這意思,忙道:“是是,是我糊塗了,這個時候,正是公主要人伺候的時候,我也就是隨便說說。還希望公主早日好起來,大家才好再聚。”


    龍禹點了點頭,微微閉了眼,示意送客。


    林夫人有些訕訕的走了,龍禹沒答應讓九方夏跟著走,這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的,以前玩的再過火,也不過叮囑一句別弄死了。可是拒絕的情況,卻是從來沒有。


    九方夏雖然誘人,但是龍禹身邊的男人太多,這樣時不時挑釁她的,就算是再俊俏,也要時時給些顏色,讓他知道輕重。莫不是,龍禹這次吃的虧太大,心裏的火實在沒出撒,所以要留了九方夏自己折騰?


    那邊林夫人心裏難免嘀咕,這邊丫鬟正要關上門,龍禹出聲道:“去拿點傷藥和紗布來。”


    “公主受傷了?”丫鬟緊張道:“奴婢馬上去請太醫。”


    “我沒受傷。”龍禹道:“你把東西拿來就行。”


    丫鬟有些奇怪的應了下去,沒有一會兒,便用托盤拿了藥和紗布過來,放下後,龍禹便讓她出去了。


    九方夏心裏雖然也納悶,但一直站在一邊看著,並不出聲。龍禹折騰人的想法花樣層出不窮,多想無益。


    龍禹盤腿坐在床上,向九方夏招了招手:“過來,坐床邊上。”


    九方夏順從的坐到了床邊,撩了撩頭發,靠了過去,略挑了眉,笑笑的看著龍禹:“我還怕失寵呢,看來公主如今,是越發的舍不得我了,連林夫人討我,也不願意了。”


    龍禹上輩子啥成就沒有,就是實習小護士一個,旁的事情不會什麽,上藥包紮傷口最是拿手,讓九方夏端了托盤放在床上,大略看了看,古往今來,這些東西都大差不差,沒有什麽變化。


    “右手伸出來。”龍禹沒接九方夏的話,擰開水晶瓶裝的傷藥:“手掌攤開。”


    九方夏雲裏霧裏的伸出手來,手掌上,殷虹的顏色,竟是指甲刺破了掌心的皮肉,血順著手掌的脈絡,染紅了掌心。


    龍禹皺了皺眉,細看了看,好在九方夏的手幹幹淨淨,指甲也是清潔,沒有什麽汙濁,傷口也並不算嚴重,便隻擦了擦,用藥膏小心抹上,再用紗布包紮起來。


    習慣性的打了個蝴蝶結,龍禹滿意的點了點頭,側臉看了看放在床上他剛才寫的名單,心裏實在是羨慕,有些感歎道:“我要是寫了那麽漂亮的一手字,就一定好好保護自己的手。”


    九方夏翻來翻去的看了兩眼自己被包裹完好的手掌,突然笑道:“如果這是公主的命令,我一定好好遵守。”


    手腕處,還有些酸痛,不過是寫了那麽幾個字,而受過傷的地方,再是精心的嗬護,也迴複不到當初的完好。這樣的手,還保護著,又有什麽用處。當年名動九州的公子,如今不過一個笑話,他可以理智的勸告墨離想想他的選擇是不是值得,而自己呢,卻連想都不敢想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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