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八節利誘


    陰霾的天空中,飄蕩著肉眼難以辨及的細小微塵。它們由無數種不同類型的物質構成。土壤、輻射殘留物、死亡的細胞殘體、糞便、病毒。。。。。。當人類眼球無法進化到擁有上百倍放大功能以前,永遠也不可能依靠視覺從空氣中看清楚那一個個猙獰恐懼,形狀怪異的物體外形。而是對著被這些肮髒物質充斥的陽光無比向往,唿吸空氣,讓它們毫無阻攔地進入身體內部,永遠成為自己的一部分。


    在三輛“斯特瑞克”裝甲車為先導的武裝部隊押解下,七萬名經過身份驗證和衛生檢疫的奴隸,排列成散漫的三行縱隊,在無數警惕目光注視與烏黑槍口的指對下,沿著血石城西麵的舊公路緩緩離開城市,朝著西南方向的荒野慢慢行進。


    從隱月到血石,兩座城市中間的道路距離為一百九十六公裏。中途沒有一個村落,也沒有任何可供休息補給的定居點。所有的一切,荒涼得令人感到絕望。


    控製,不僅僅隻是針對某個城市或者資源產地。這種以城市作為基點,以舊公路為聯係網絡的占領方式,在林翔看來實在過於脆弱。輕度輻射區域的確有大量水源地受到汙染而無法直接飲用,但也有少數地下水與暗河仍然保持清潔。這些地方能夠容納的人口數量並不多,可能少至數百,也可能高達五、六千。


    從血石城獲得的索斯比亞勘探情報顯示————隱月至血石兩城之間近兩百公裏遠的廣袤範圍內,總共有十六處可供移民的清潔水源地。然而這些能夠被當作定居點發展的區域承載能力實在少得可憐,即便以最低生活資源產量為標準計算,僅僅隻能轉移並供養一萬兩千居民。以盧頓家族的眼光和財富擁有程度,自然不可能對這些星羅棋布,可能成為散居村莊的水源地感興趣。


    至於那些多餘的奴隸,將被全部運往隱月城。那裏的土地的確豐饒,充沛潔淨的地下水不需要花費太大力氣就能使耕地得到全麵灌溉。隱月城的居民承載能力多達數百萬,產業型耕作收獲的物資足夠供應數倍以上額外人口消耗。如果單純以最低保障限度計算,開發程度達到百分之百的隱月城,應該可以滿足一千一百萬至一千三百萬左右的食物需求。


    這個數字僅僅隻是從理論上進行估算得到的最大值。實際情況可能會因為各種不可預知的原因產生變化。天氣、人員流動、病蟲害、戰爭。。。。。。但是不管怎麽樣,隻要牢牢占據住隱月城,林翔就能掌握最穩定的糧食來源。


    區域發展,並不能夠單單依靠某個別城市。如果勢力想要進一步擴充,就需要建立更多的補給點和前進基地。輻射不可能永遠籠罩地球,死亡射線總有從自然界消失的一天。哪怕隻是一個僅有百人規模的村落,也會慢慢發展、擴大成為居住人數逾萬的城市。


    以城衛軍為主力,對所有奴隸移民進行準軍事化管理。有隱月城龐大的糧食產量作為基礎保障,血石城礦場和“黑鐵熔爐”之間的原料與機械成品互相交換,林翔統治下的區域根底正在逐漸加深、牢固。。。。。。所有的一切,都在朝著計劃中預料的狀況有序發展。


    李嘉俊和所有被標注來自紅色共和軍的奴隸被運往愛瑪城,配發基本生活物資後,在距離城市大約十五公裏,一個適宜耕種,並且有清潔溪流的山穀安置,建設農莊。


    他們依然保持沉默,林翔也不願意使用暴力對待這些本該與自己同一陣營的人。他們說過————“想要過普通人的正常生活”。這樣的要求,可以得到滿足。


    時間,是最好的磨合劑。


    總有一天。。。。。。他們會開口的。


    當然,也可能自己在這之前就已經離開隱月,前往西麵,尋找曾經熟識的戰友,還有那些失落的文明。


    。。。。。。


    史東。薩勒頓神情恭敬地站在辦公桌右側靠近壁櫥的位置。他穿著一件細麻質料的無領灰色長袍,這種沒有顯著性別特征,裁剪方便的服裝,在流民和奴隸當中很受歡迎。尤其是在炎熱的夏季,無法得到清潔淨水用於洗澡的奴隸們,唯一能夠享受到的清涼,就是從長袍筒腳吹進,形成“煙囪效應”的自然風。


    這是一個麵積差不多五十平米左右的小房間,也是原本是契布曼的城主辦公室。隨著城市擁有權和物質利益的轉換,曾經專屬於盧頓家族的一切,全部都被打上隱月城特有的標記和符號。


    坐在寬大的高背皮椅上,指尖輕輕撫摸著光滑的胡桃木漆麵扶手,林翔柔和而清澈的目光,一直緊盯著站在麵前的薩勒頓,絲毫沒有想要從他黑胖高大身軀上挪開的意思。


    從隱月城緊急調派的五百名城衛軍已經抵達血石,連同進攻部隊當中調出同樣數量的士兵,留守血石城的防禦力量,剛好停留在一千的標準線上。


    對於城內原先的行政管理人員,經過挑選,有百分之八十的部分被剝奪身份成為新的奴隸礦工。剩餘的人背景相對要幹淨一些,與盧頓家族的牽連也算不上親密。以愛瑪城派出的行政主官為首,輔以準軍事化管理的嚴密監控,隻要不是一味愚忠想要以死明誌的英雄加白癡,都會在林翔的皮鞭指揮下,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做自己該做的事。


    十餘萬礦工,實在太多,太浪費了。


    在舊時代,林翔沒有接觸過與礦石采集有關的任何職業或者人員。但是他卻非常清楚————以血石城礦場的實際儲藏量,根本不需要數量如此龐大的采掘隊伍。當然,這是以舊時代標準進行對比衡量得到的結果,索斯比亞缺乏井下采掘器械,血石城的電力係統也僅僅隻夠滿足淨化日常飲用水的能量供應。雖然運輸係統可以沿用從舊時代遺留下來的鐵軌和礦車,可單就礦石采集而言,仍然還是最原始狀態的人力挖掘。


    索斯比亞沒有的東西,並不意味著他就不能弄到。


    半個月前,林翔就利用遠程通訊係統,與阿芙拉進行過聯絡。“救贖者”集團答應提供五百套小型采掘設備,以及與之相關的防護服、頭盔與核電裝置。如此一來,血石城礦場需要的奴隸工人數量最多不超過一萬五千,就能讓整個礦場發揮出百分之百的產能。多餘的人力,完全可以投入到城市周邊進行耕作或者開發其它產業。


    除了李嘉俊和那幾百名隸屬於“紅色共和軍”的戰俘,所有奴隸當中,林翔最感興趣的人,就是那個曾經大喊著要把自己變成圈養/性/奴,現在卻服服帖帖站在自己麵前,低眉順眼的黑人薩勒頓。


    他很聽話,按照吩咐,老老實實站在奴隸聚居區出口足足等了好幾個鍾頭。當然,這種絕對臣服的原因,究竟來源於對武力的畏懼,還是真正願意放棄一切成為林翔手中可供自由操縱的棋子,隻有薩勒頓自己最清楚。


    “先看看這個。”


    忽然,林翔從桌子旁邊的塑料隔架上,抽出一張尺寸比其它文件略為寬大的紙張,輕輕擺在光滑的桌麵上,平平推過。


    那是一張地圖。


    上麵隻標注著兩個用圓形黑點代表實際地點的坐標。圖麵右下角的圓點注釋名稱為血石城,順序往上,紙麵中央是一條用彎曲線條勾畫出的河流。至於地圖最上端,則是一個沒有任何文字解釋,僅僅隻有數字坐標的黑色圓點。


    薩勒頓看得非常認真、仔細。林翔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把這張自己隨手畫出的圖紙,牢牢刻劃在腦子裏。


    “那裏也是一個大型礦區。產出的資源,是鈾礦石。”


    最後三個字從林翔口中說出來的時候,薩勒頓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忽然猛地抽搐了一下。僅僅隻是一瞬,他已經完美地掩飾了自己內心的震驚,迅速恢複神情恭敬的狀態。


    除了食物和水,廢土世界最珍貴,也是使用範圍最廣泛的資源,就是石油和鈾。尤其是後者,已經成為許多家族機構領地唯一的能量來源。


    “我需要你以奴隸或者采礦者身份進入這一地區,建立能夠被絕對控製的地下勢力,收集關於該地區的一切情報。人口、武裝、礦石流通方向、利益涉及群體等等。。。。。。全部都要,不能有絲毫遺漏————”


    林翔的目光柔和而堅定,臉上帶著溫和的微笑,說話口氣卻異常堅決,散發出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威嚴。


    薩勒頓沒有出聲,一直保持沉默。低垂的頭部徹底遮擋住眼眸放射出的目光,惶恐、精明、憂慮、混亂。。。。。。無數種念頭隨著轉動的眼球一起驟然釋放出來,徹底充斥了他的整個思維空間。


    正如同林翔所說,薩勒頓的確是個非常聰明的家夥。也正因為如此,當死亡降臨的一刹那,他以最快的速度放棄尊嚴和信念,涎臉乞尾主動要求成為一條追隨主人的狗。


    雖然無恥,雖然令人唾棄,但是卻能活下來。


    林翔平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這個自願臣服於自己腳下的黑人。體內的病毒能夠改造細胞,讓自己獲得比平常人強大得多的寄生士力量,卻無法令他像神一樣,看穿別人的內心世界。可是,經過改造之後擁有強大思維能力的大腦,卻可以通過一些表麵上看起來絲毫無奇的現象,整理、組合、逐步推斷,得到與真實結果相差無幾的非肯定答案。


    他當然能夠揣摩到薩勒頓現在的想法。


    無論任何廢土勢力擁有鈾礦石產地,管理製度和守衛情況都要比普通礦場嚴格得多。在血石城礦場則不同,相比鈾礦,這裏出產的煤和鐵礦石要廉價得多,加上缺少設備與器械,采掘能力低下。。。。。。因此,盧頓家族對奴隸們的監管力度非常粗放。隻要保證有足夠的礦石按期上繳,他們根本不幹涉奴隸聚居區的內部事務。也正因為如此,薩勒頓和其他一些人才能聚集起大大小小的地下勢力。


    同樣的生存法則,在血石城適用,卻並不一定能夠在其它地方發揮出相同效果。如果沒有強大力量支持,外來者想要擠進某一塊已經形成固定的利益分配圈,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如果按照林翔的命令,進入地圖上標注的鈾礦山並且建立獨立王國,自己很可能被當地權力者當作食物,嚼得連渣都不剩。


    薩勒頓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盡管拚命控製住情緒,可是眼眸中釋放的目光,卻出賣了他內心深處的恐懼和絕望。


    “你一定認為,我是讓你去送死?”


    林翔從桌上端起一杯早已泡好的紅茶,吹了吹漂浮在表麵的茶葉末杆,輕抿了一口色澤純厚,香氣撲鼻的茶湯。


    猶豫了一下,神情凝重的薩勒頓抹了一把從額頭上滲出的冷汗,用力點了點頭。


    他從不認為自己具有諸如勇敢或者堅毅之類的優秀特質。


    他很怕死。


    否則,也不會在那種時候主動投降。他一直覺得自己眼光很準,廢土世界的一切事務都以力量作為衡量標準,像林翔這種能夠擁有寄生士衛兵的大人物,顯然要比契布曼那個死鬼強大得多。雖然接觸時間很短,也不知道林翔的脾氣和喜好,但是跟著一條暴燥易怒的巨龍,得到的好處肯定要比永遠呆在肮髒、混亂的奴隸聚居區多得多。


    可是現在。。。。。。


    薩勒頓低著頭,兩顆眼珠幾乎要完全凸了出來,厚厚的嘴唇緊閉著,兩隻粗大的鼻孔卻在唿唿地喘著粗氣。他本能地要想要拒絕或者反抗林翔的命令,但是理智在反複地提醒他————現在的情況與想象中截然不同,自己根本沒有任何可以擺在桌麵上可以用來討價還價的籌碼,這裏也不是能夠肆意妄為的奴隸聚居區。。。。。。說難聽點兒,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而且很肥。


    看著臉色越來越難看的薩勒頓,林翔不動聲色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右手,曲起食指衝站在辦公桌對麵的這個肥胖黑人勾了勾。


    薩勒頓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皮膚和肌肉都被繃緊到極致,他戰戰兢兢地抬起右腿,朝前邁開腳步,卻覺得腳下仿佛被焊鑄著一塊重達數噸的鉛塊,死死束縛著自己的身體,難以行進,即便朝前挪動寸許,也必須拚盡所有的力氣。


    默默盯著神情惶恐的薩勒頓看了幾分鍾,林翔拉開抽屜,取出一隻長度大約五厘米左右,裏麵裝滿淺紅色藥劑的真空注射器,輕輕擺到桌麵上。


    那是一支用血和營養液兌製而成的改造藥劑。至於血的來源,當然是林翔自己。


    “給你自己打上一針。”林翔重新端起微燙的茶杯,淡定的聲音充滿上位者不可抗拒的冷厲與強勢。


    薩勒頓根本不可能有第二種選擇。


    不要說是注射,就算擺在麵前的東西一碗毒藥,或者一堆肮髒的惡臭的屎,他也必須老老實實一點不剩全部吃下去。


    針頭紮破皮膚,牽動神經迅速產生出很不舒服的刺痛感。望著手指把淺紅色藥劑慢慢推入血管,膽戰心驚的薩勒頓,忽然覺得強烈收緊的身軀正在放鬆下來。至於那些充斥了整個思維空間的恐懼和絕望,也莫名其妙的消失。


    一股令人難以言語的強大力量,正從骨髓深處慢慢散發出來,像洪水一樣瘋狂湧進每一條肌肉纖維和神經。


    是。。。。。。”


    薩勒頓的雙眼陡然睜大,他目瞪口呆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身體顫抖得厲害,充滿疑問和不解的目光,隨即投向坐在辦公桌背後的林翔。


    “這是一級進化藥劑。”


    林翔把身體朝後挪了挪,以非常舒服的姿態斜靠在椅子上,淡淡地說:“得到變異力量的感覺如何?如果你不喜歡。。。。。。我也可以用另外一種藥劑,讓你重新恢複原來的狀態。”


    “不不不”


    薩勒頓滿麵驚喜地連連搖頭。他的身軀在微微顫抖著,與剛才截然不同,不是因為恐懼,而是空前的興奮和激動。


    他萬萬沒有想到能夠從新主人手中得到如此意外的賞賜。每一個生活在廢土世界的新生代人類,都夢寐以求想要擺脫普通人身份,進化成擁有強大力量的異能者。也隻有這樣,才能擁有生存下去的資本。


    打針,可以改變命運。


    然而,強化藥劑昂貴的價格,注定了這種東西根本不可能被普通人隨意使用。雖然在聚居區擁有聽命於自己的勢力,可是歸根結底,薩勒頓還是一個身份卑賤的奴隸。能夠每天啃食死屍飽餐人肉,對他來說就已經是極其難得的享受。花費上萬元購買藥劑使自己變得更加強壯。。。。。。那根本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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