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節法規


    和舊時代一樣,廢土世界的敵友關係很大程度上同樣依靠利益進行維係。


    暫且不論阿芙拉究竟是因為什麽目的把自己拉進“救贖者”集團,或者真的如同她所說的那樣,完全是因為克勞德的緣故,這對林翔目前的處境而言,都有著能夠加以利用的巨大幫助。


    “秘密”這種東西具有相對性。既然不可能瞞過阿芙拉的眼睛,不如索性讓她知道。力量威懾不僅僅隻是針對敵人才有作用,盟友也會因為隱月城的強大在一定程度上改變態度。本著彼此利用並且擁有共同對手的基礎,林翔可以斷定——阿芙拉一定會幫助他向骷髏騎士團隱瞞這個秘密。雖然這個精明的女人並不清楚如此之多寄生士究竟從何而來,但她肯定能夠猜到這件事情與自己有關。


    至於醫生聯合協會方麵,林翔對於劉宇晨的印象和感覺很不錯,就利益方麵而言,隱月城和那幫喜歡研究生物科學的醫生也沒有任何衝突。當然,他們肯定會非常想要得到這種可以把普通人改變成寄生士的神奇配方。隻要把這一切歸結於商業交易的範疇,或者用其它生物的血液樣本加以混淆,倒也不難和他們繼續虛以委蛇。


    “我們需要在短時間內變得強大,這是在廢土世界生存乃至保住秘密的根本。如果這座城市在戰爭中被毀滅,居民全部被殺,所有的一切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更談不上什麽所謂的秘密。我仔細考慮過,這是我們唯一的出路。”林翔說話的語氣異常平靜。


    楊華默默地吸著夾在指間的煙,在繚繞上升的白色煙霧中輕輕點了點頭,長長唿了口氣:“你真是個瘋狂的家夥。”


    林翔笑了笑,把注意力重新轉向擺在辦公桌上的雞湯:“這本來就是個瘋狂的世界。”


    改造計劃進行的速度比預料中要快得多。除了隱月鎮上最初的原住民,還有另外一百六十五名經過長期考察的目標,接受藥劑注射進化成等級不一的寄生士。按照各人不同實力和原來的工作職能,林翔把他們分別編入“禿鷲傭兵團”和城衛軍擔任管理職務。同時,向所有城衛軍分發強度相當於五級進化標準的改造藥劑。擁有士兵身份的傭兵團成員,則全麵接受八至九級進化異能的改造。


    這是一個龐大而瘋狂的計劃,然而每一名高級參與者都表示出毫無保留的讚同。如果換在幾個月前,這種情況根本不可想象,甚至會遭到絕大多數人的反對,可是當他們親身經曆過那場幾乎摧毀整個城市的可怕混亂後,再也沒有人對此表示異議。甚至就連平時最反對使用暴力的布蘭琪,也堅定地站在林翔這一邊。


    嚴格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僅僅沒有任何根據的計劃。即便是在最憤怒的時候,林翔也從未讓自己的大腦思維喪失冷靜。暴亂固然縮減了隱月城將近半數的人口,然而存活下來的人都是擁有“f”級別以上的中、高級市民。他們擁有財產,擁有家庭和高於普通人的生活待遇。他們憎恨那些破壞自己生活環境,肆意殺戮自己親人,搶劫並且毀滅自己家園的暴徒。他們為這座城市奉獻過,並且享有某些常人無法得到的特權。為了保住自己應得的東西,他們會不顧一切殺光所有掠奪者和破壞者。因此,他們會擁護林翔,並且堅決支持給予自己所有福利的統治者。


    天氣,越來越冷。


    每天,都有大量流民聚集在隱月城外圍的警戒哨前。他們按照管理者的要求排列成隊,依序接受身份和衛生等方麵的檢查。


    無論老人、孩子、男女,都要全身脫光像牲畜一樣排隊等候。有人對此感到恥辱,也有人覺得這是對自己人格的侵犯,更多人則對此抱以漠然和麻木。但是不管怎麽樣,他們仍然老老實實呆在隊伍裏,偶爾因為言談舉止引發某種小小的騷亂,也會被守候在旁邊的城衛軍武裝人員把鬧事者揪出當場射殺,在血腥和死亡中讓一切重新歸於平靜。


    曾經廢棄的個人財產收繳條例被再次實施。


    按照規定,任何想要加入城市的流民,都必須把個人財產全部上繳,由管理委員會派出的核查人員進行檢查。其中,黃金、通用貨幣、槍械之類有價值的東西會全部予以沒收,衣物、照片、普通小首飾等物件會歸還各人。委員會將根據收繳物資的實際價值,決定原擁有者在隱月城的具體市民等級。當然,這種略微帶有補償性質的變動並不大,最多就是在“f—”或者“f+”之間來迴徘徊。但是一旦上升到具體食物和飲水配給方麵,其中差距則會變成一百克玉米麵包或者五十克糠麩麵餅這種更加具體的表示。


    隱月城對於流民的優待期已經過去了。


    荒野上的流浪者再也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加入城市後就能獲得免費食物和土地。他們現在雖然同樣可以得到這些,卻必須付出更加艱辛的勞動和更多的汗水,直到獲得更高市民等級之後,才能在管理委員會認可的情況下,得到幾個月前輕鬆容易就能拿到手的東西。


    幾乎所有隱月城市民都對流民抱有敵意,這種情況不可能依靠幾張通告或者勸慰就能消失,林翔也絲毫不想改變這種狀況。仇恨有助於形成自己的擁護階層,他必須牢牢掌握住這部分人。雖然,這需要用另外一部分人的血,甚至生命作為交換。


    林翔已經不再是那個剛剛走進廢土,呆在破舊廢墟裏凝神苦思的年輕人。他的外貌和舊時代沒有任何改變,但是殘酷的現實和沉重、血腥的遭遇,早已將他的內心磨勵得越來越冷酷,越來越麻木。


    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字眼。


    但是,愛永遠不可能毫無節製泛濫施予。它僅僅隻針對某幾個狹窄圈子裏的特殊對象。廢土和舊時代無法相提並論,充滿愛心的慈善之舉永遠不可能,也不應該出現在這個肮髒的世界。


    善意和愛心隻會被當作懦弱和卑微的表現,暴行和殘忍才被所有人認同的強悍與不可違逆的存在。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奇怪。


    市民們對於林翔的稱唿也五花八門。有的叫他“城主大人”,有的叫他“領主閣下”,還有的幹脆直接尊稱他為“國王”。


    嚴格來說,這些稱謂其實都沒有錯。對於市民和流民,他的確就是高高在上的唯一主宰。


    隱月城的法律變得越來越森嚴,規矩越來越多。


    林翔仿照舊時代的武裝警察編製,以擁有“d”級以上資格的市民為基礎,給城內各個街區管理部分配屬了持有武器的執法人員。他們對城內流民擁有處決權,不需要像過去一樣繁瑣的審判,隻要有一定程度的證據和事實,他們可以殺死每一個“f”等級的嫌疑對象。當然,其中也可能存在誤殺和錯殺的情況,一旦找出誣告者,他的屍體會代替被誤殺者高高掛在街區中央的木杆頂端。流民們絲毫不覺得這是對自己權利的踐踏和侮辱,恰恰相反,甚至認為這才是司法公正的最直接體現。


    一個月後,隱月城的人口數量再次迴升到七萬。嚴寒與饑餓的確是催促人口增長的最佳助手,隻要有食物,有幹淨的水,沒人會在意所謂的權利和該死的自由。


    鮑裏斯和布魯克的屍體被秘密燒成灰燼,同時,一隊經過偽裝的士兵也乘上他們來時的貨車,在林翔的“禮送”下,堂而皇之駛出隱月城大門,沿著舊時代留下的殘破公路,朝著北麵荒野疾馳而去。


    林翔不知道這種表麵上的欺騙究竟能夠維持多久,他需要時間讓那些剛剛獲得強大異能的寄生士得到適應。也許“魔爪”和阿芙拉早已知悉這裏發生的一切,也許他們仍然和以前一樣被蒙在鼓裏,但是林翔作為整座城市的實際控製者,他必須為自己的現在和以後進行謀劃和打算。


    坦克和裝甲車被分別編入傭兵團和城衛軍,按照舊時代的編製,這些兵器足夠編成一個實力強悍的裝甲團。林翔相信,隻要自己提出要求,阿芙拉所屬的“救贖者”集團肯定會提供數量更多的戰車和兵器。但是這些東西都需要熟練的人員進行操作,能源、彈藥、零件損耗等方麵的也必須考慮進去。在隱月城人口規模沒有得到進一步提升,基礎尚未完全牢固的情況下,他隻能以手上的兵力暫時維持現狀。


    日曆,慢慢翻到了十二月。


    新生代人類不像舊時代人類有著聖誕或者春節之類的假日習俗。他們通常在秋季收獲之後的第一個星期進行慶祝,舊年十二月份與新年一月首尾相接的那幾天,則被所有人視為最隆重的節日。這一時期的俗稱也很多,“年假”、“冰雪節”、“神賜日”之類的說法五花八門。不過在林翔看來,他仍舊按照舊時代的記憶,固執而堅決地要求所有隱月市民把這一節日稱之為“過年”。


    每一個市民都得到配發的物資。按照各人等級身份不同,實際領到手的物資種類,也從被視為奢侈品的牛奶、黃油,到雙倍配發的麵包、肉幹不等。在節日的歡樂氣氛掩蓋下,即便是最悲傷的人,也開始露出自全城暴亂以來的第一個笑臉。


    蘇特。蘭德沃克站在擁擠的人群裏,跟隨著從物資發放窗口一直排到廣場邊緣蜿蜒扭繞的隊伍,慢慢向前挪動,耐心地等候著由城管理委員會配發,屬於自己的那一份新年禮物。


    荷槍實彈的城衛軍在道路兩側來迴巡邏,盡管排隊領取物資的人很多,現場的秩序卻非常井然。站在身穿粗糙布料和破舊服裝的平民當中,一襲黑色呢料大褂,腳上皮鞋擦得光亮照人的蘭德沃克,的確引人注目。


    他的臉上一直帶著令人非常舒服的微笑,不管認識或者陌生,他都會向每一個人彬彬有禮地點頭示意。沒有人覺得這是一種討好或者弱者故意獻媚的舉動,很多平民都認識這個和藹可親的醫生,如果有人因此表露出輕蔑或者不屑,立刻就會有一大群人衝上前來,用暴力的拳頭讓你明白“禮貌”這兩個字的真正含意。


    蘭德沃克對心理學很有研究,他非常清楚應該在什麽時候,用什麽樣的態度對對待不同的人。當然,這僅僅隻是針對他認為有所需要的人群而言,如果自身位置站得更高,甚至直接淩駕於所有人之上,他同樣也想把那些肮髒該死的亂民全部殺光。


    畢竟,這是解決問題和麻煩最直接,也是最管用的手段……


    “醫生,這是你的東西——”


    一個胸前佩有管理委員會黃色三角星徽章的中年男子,從辦公桌背後的木製板條箱裏拿出一隻白帆布捆好,體積明顯比配發物資要大一些的包裹,重重塞到蘭德沃克手中。


    這種明顯帶有貪墨性質的舉動,並沒有引起任何人不滿。恰恰相反,尾隨其後的平民或者站在旁邊的城衛軍成員,絲毫沒有對此提出抱怨或者疑問。而給予包裹的管理者本人臉上也滿是自然,他並不覺得給這個曾經治好自己兒子寒熱的醫生多發一點節日配給品有什麽不對,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麽理所應當。


    蘭德沃克微笑著接過包裹,順著被布條結起的縫隙把手伸進去,抓出一把用甜菜汁製成的粗糙糖塊,彎腰遞給站在身後,約莫五、六歲大的一個孩子。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小男孩感到分外驚喜,他結結巴巴地道過謝,滿麵欣喜地蹦跳著跑開。很快,幾個站在附近並且看到這一幕的孩子紛紛圍上前來,蘭德沃克照例微笑著繼續分發糖塊,直到從包袱裏所有的糖全部掏光,這才無奈地攤開雙手,聳了聳肩膀。失望的孩子們立刻被他這副有趣的模樣所吸引,紛紛嘻嘻哈哈大樂起來。


    “醫生……你對他們實在太寬容了。”


    中年男子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們都是剛剛加入城市的流民,不值得你這樣做。”


    “他們都隻是孩子。”


    蘭德沃克微微一笑,順手從包裹裏拿出一塊新鮮的奶酪遞了過去:“接著,這是我給你兒子的新年禮物……”


    在所有人看來,蘭德沃克無疑是個合格的醫生。


    正直、善良、富有愛心、醫術精湛、對每一位病人都一視同仁。


    但是誰也不會想到,這個隨時身穿黑大褂的男人家裏,在溫度最低的地下室,卻堆放著幾十具洗剝幹淨的屍體。


    蘭德沃克非常注意隱藏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沒有像在流金城的時候一樣,肆無忌憚選擇活人作為“玩具”的改造對象。但他並不因此而缺乏足夠的實驗材料——城市爆發混亂的時候,他從大街上搬迴來的屍體裝滿了整個地下室。這些死者年輕健壯,加上特殊的冷窖藏法,可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保持新鮮。


    蘭德沃克沒有什麽特殊的惡心嗜好,他隻是利用自己掌握的知識,製造一些能夠充當保護者的“玩具”。


    節日的氣氛影響了每一個人,每一張臉上都洋溢著幸福愉快的微笑。在人群中穿行的蘭德沃克頻繁地打著招唿,所到之處總會有人朝他尊敬地鞠躬,或者麵帶感激地連聲道謝——他收取的診費不高,醫術也極其精湛。無論在任何時代,這樣的人總會很自然的成為眾目關注的核心。


    木質辦公桌麵上布滿漂亮的淺褐色波狀花紋,沒有任何裝飾,體積卻龐大得驚人,厚厚的桌腳上套著漂亮的黃銅隔層,一縷從窗口射進的淡淡陽光照在上麵,映出林翔那張模糊而英俊的臉。


    重新整理過的辦公室裏多了一些原來沒有的東西。對於這些單純隻能用於裝飾的物件,林翔倒也沒有表示出反對或者拒絕。擺在桌麵上厚厚的文件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在沒有把這些東西批閱完以前,他不會產生任何額外的興趣。


    “……蘇特。蘭德沃克?”


    翻開文件夾,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從正麵拍攝的半身照。像片上的中年男子體格勻稱,肩膀很寬,一雙碧色的眼睛似乎隨時都在散發著迷人微笑。


    “他是在大暴亂發生前就進入城市的居民。醫術精湛,診治費用也不高,在普通平民當中有著良好的聲譽。最近一段時間,他和王彪副團長走的比較近。據說,他正在為副團長的斷肢進行治療,而且效果不錯。”


    剛剛被任命為隱月城情報主官的考伯特,重複著自己知道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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