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三節腦液


    蘭德沃克從瓶子裏抽出的黑色滴管,慢慢湊近納齊奧斯的嘴唇旁邊。動作優雅、輕緩,神情凝重的臉上,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納齊奧斯拚命掙紮,扭動腿腳在水泥手術台上死命翻滾,卻無法把身體從屍人的控製下解脫出來。那些沒有生命,隻會聽憑信號動作的物體,就好像兩塊沉重的石頭,死死壓在他的身上。


    納齊奧斯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完全崩潰,他瞪大眼睛,望著高高舉到嘴唇上方的黑色滴管,哀求般地發出一陣絕望淒厲的慘叫,口腔裏的舌頭在上下牙床間來迴攪動,仿佛這樣做可以阻止接下來的事情發生,然而蘭德沃克絕不可能以他的個人意誌做為決定……很快,在一雙饒有興趣和一雙恐懼駭然的目光注視下,圓形玻璃管口邊緣,緩緩落下一滴帶著黑亮光澤的粘稠液體,迅速沒入納齊奧斯大張的口中。


    黑液與舌尖接觸的一刹那,納齊奧斯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臉上,立刻浮現出死一樣的慘白,整個身體仿佛被電擊一樣無序顛動。足跟、手肘、肩關節等部分的骨胳與水泥台麵劇烈撞擊,發出陣陣空洞的聲響。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脖頸和臉上裸露的皮膚毛孔迅速變得粗大,就好像有無數雙看不見的手,正在拚命拉扯這些本就細密的孔眼,想要把它們變得更深,更顯眼。


    圍著納齊奧斯轉了一圈,低頭看了看他那雙如同吸食毒品過量,充滿血絲和亢奮,幾乎快要鼓出眶外的眼睛,蘭德沃克滿意地戴起橡膠手套,慢步踱到他頭頂對朝的正後方向,拉開擺在旁邊桌架上的木盒,取出一隻做工精致的小型電鋸,微笑著按動開關。


    “滋——”


    高速旋轉的圓形鋸刃發出刺耳的轟鳴,拉起吊在下巴上的口罩,合起抬高在額前的透明護鏡,蘭德沃克憐憫地輕拍了拍納齊奧斯的麵頰,對那雙勉強還保留有一絲清醒,充滿乞求與哀禱的眼睛笑了笑,把旋轉的電鋸對準納齊奧斯的額頭,重重切了下去。


    “啊——”


    金屬與骨頭的摩擦聲,被納齊奧斯口中突然爆起的慘叫瞬間遮蓋,濃亮的鮮血順著鋸齒飛旋邊緣滲出,露出一條清晰的裂縫。


    四處亂飛的肉抹骨渣濺在口罩上,潔白棉質布料表麵頓時多了無數鮮潤的紅斑,麵無表情的蘭德沃克毫不在意,仍然一手扳緊納齊奧斯的,一手操縱電鋸朝著頭部的切割位置緩緩移動。


    撕心裂肺的劇痛,使納齊奧斯的神經繃得幾乎斷裂開來,他無法掙脫屍人的壓製,隻能拚命扭動腿腳朝兩邊拖拽,由於太過用力,身上多處血管因為不堪負荷驟然爆發的力量而爆裂,他的瞳孔瞬間收縮,裸露在外肌膚上盤繞的血管膨脹到極致。在這種來自身體內部的本源力量爆發下,隻聽見“砰”的連續幾聲脆響,足有五厘米粗細的全鋼扣環,竟然被他從水泥平台上硬生生地拽斷。


    蘭德沃克直起身子,頗為不悅地看了看雙腿失去束縛的納齊奧斯,神色陰冷地舉起左手,重重捏了兩下清脆的響指,侍立在旁邊的另外兩名屍人立刻衝上前來,分從左右方向抱緊納齊奧斯的大腿,朝著手術台兩邊重重硬掰。


    “哢嚓——”


    慘叫與骨裂同時響起,粗壯的大腿如同失去控製的斷線木偶,綿軟地從平台邊緣滑落。


    從大衣口袋裏摸出醫用手電,湊近納齊奧斯似乎已經失去光彩的眼睛,仔細辨別的瞳孔縮放程度,確認對方仍然活著,隻是因為劇痛暫時暈闕之後,微皺眉頭的蘭德沃克這才重新按動電鋸,繼續著被意外打斷的工作。


    幾分鍾後,完整的頭蓋骨從納齊奧斯顱頂被取下,扭曲彎折如同肥膩腸體被擠壓成為半圓形狀的大腦,在燈光照射下浮泛出驚心動魄的慘白。蘭德沃克連忙從恆溫箱裏取出裝有粉色膠質的培養皿,掀開蓋子,湊近被切割開後腦靠近鬆果腺體的位置,漸漸的,從那團被綿軟腦體包裹的神秘內核,終於在他焦灼激動的目光注視下,慢慢分泌出一滴暗淡無光的灰色粘液。


    盡管隻有一滴,卻立刻在平靜的培養皿中產生出意想不到的劇烈反應。表麵光滑的膠質開始顫抖,隨著粘液逐漸滲透膠體,粉色基調也隨之變成一片鮮紅。它們在拚命蠕動著,就好像無數剛剛鑽出殼體的新生幼蟲,在彼此身體上來迴攀爬,拚命尋找一切可以充當食物的東西。


    蘭德沃克拉下滿是血汙的口罩,碧色眼眸裏閃爍著一絲略顯快意的光。他舉高培養皿,仔細端詳著自己的傑作,自言自語:“用一個罪惡的混蛋,造就上百具邪惡的身體……嘿嘿嘿嘿!可愛的納齊奧斯先生,我現在鄭重宣布,你對你妻子犯下的罪孽差不多已經洗清,即便是在地獄河邊來迴擺渡的船夫卡隆,大概也會看在這一點的份上,送你一張比較便宜的船票吧!”


    納齊奧斯雙眼徹底翻白,大張的口唇沒有任何唿吸,就算此刻屍人放開控製,他也不會動彈。


    端著已經變成血紅色培養皿,蘭德沃克微笑著走近躺在鐵架床上,已經完成解凍,胸口留有切割開口的屍體。他手裏拿著一支輕巧的鑷子,從玻璃皿中挑起指甲大小的一團粘液,小心翼翼地塞進屍體胸口的傷口。借助頭頂落下的燈光,可以清楚地看見——這團古怪的有機物質正迅速充斥整個胸腔,順著早已死亡的神經和韌帶急劇蔓延開來。冰冷的心髒被它徹底包裹,表麵慢慢凸伸出一顆顆蠶豆大小的瘤狀物質,幾分鍾後,癟縮的心髒開始變得膨脹,隨著越來越多的神經被粘液牽引,早已死亡的屍體,僵硬的手腳竟然出現有節奏的顫動。


    ……


    從城市封鎖線到流金城中央大廈,是一條很長的路。


    厚厚的橡膠靴底踩在碎磚亂石上,有種尖銳硬實的觸感。


    到處都是燃燒的火焰,壘牆背後的地麵上,到處都是死狀各異的流金城士兵,他們橫七豎八的相互堆疊著,歪朝一邊的機槍附近,隨處可見零亂的彈藥箱,以及掉落在地上和沙袋縫隙中,散發出銅黃光澤的彈殼。


    和普通的雇傭兵比起來,身高超過兩米的亞爾曼的確可以算是巨人。肥膩脂肪給身體增加恐怖噸位的同時,似乎也給他帶來的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眾目睽睽之下,他獰笑著把多管機槍往地上一放,抱起橫攔在道路中央的鋼製三角架朝旁邊猛推,金屬切角擦過地麵,發出刺耳的裂音,重達半噸的三角障礙在他手中變得輕若無物,輕而易舉被推到距離壘牆二十多米遠的地方,露出空曠無人的路口。


    裝甲卡車緩緩朝前移行,厚實的輪胎偶爾從橫躺在街麵的屍體上碾過,留下一堆變成平麵的散亂肌肉纖維。


    斜拎著突擊步槍,神情複雜的林翔站在壘牆背後,皺起眉頭望著剛剛走近身邊的楊華,無奈而苦笑地連連搖頭:“你……居然又突破了?”


    不是幻念,也不是錯覺,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從楊華體內釋放出來的強大生物能量,已經超過了半小時前戰鬥開始的三星程度,一躍達到了四星寄生士標準。


    “我的力量……好像比過去更強。”使勁兒捏了捏拳頭,楊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和幾個月前在加爾加索尼城堡的時候一樣,他也是在戰鬥結束後進入突破狀態。顯然,激烈的搏殺與隨時可能危及生命的戰場,能夠有效促進體內病毒在短時間內進入亢奮狀態,同時一舉超越臨界點,進入更高等級的進化。


    或許,誘導病毒產生變異的原因不僅僅隻是單純戰鬥。充滿輻射的環境,大概也是其中的關鍵因素之一。


    無論結果究竟是哪一種,都讓林翔感到無奈——他嚐試過無數種可能提高自身實力的方式,唯一確定有效提升等級的辦法,就是服用其他高階寄生士的血。


    克勞德把他從九十六號廢墟裏救了出來,也讓他的能力達到五星寄生士標準。從那以後,林翔再也沒有絲毫進展。寄生在體內的病毒似乎也滿足於目前擁有的實力狀態,沒有變化,也不會給身體帶來任何負麵反應。如同一個吃飽喝足的懶漢,綣縮在暖和的小窩裏不想動彈。


    三星變成四星,然而,楊華的體內仍然感覺不到任何一種異能。沒有生物火焰,沒有冰霜凍結,也沒有形態模擬……突破導致的變化和從前一樣,力量、速度、感知能力全麵提升,僅此而已。


    但是不管怎麽樣,他仍然是一名強大的寄生士。


    搖了搖頭,把內心的不快與感慨強行壓下,林翔自嘲地笑了笑,轉過身,跟隨卡車和大隊,朝著遠處高聳的城市大樓走去。


    ……


    零星的槍聲迴蕩在流金城上空,從音源方位判斷,應該是城市封鎖線上的其它出入口。經曆了恐怖夜晚,從不死屍人爪下僥幸生還的雇傭兵,正在為了生存不得不進行額外的戰鬥。


    車隊距離所羅門的中央大樓越來越近,街壘和兩邊街道製高點上的狙擊陣地也越來越多。也許是因為來自楊華的刺激,或者是被欺騙導致的憤怒,不知為什麽,林翔忽然覺得有種難以言語和衝動——他想殺人,殺光所有敢於擋住去路,負隅頑抗的對手。


    他大步走近一具流金城士兵的屍體,抓過被側壓在身下的突擊步槍,連同握在右手的ak一百,分別指向左右兩邊,腳下的跑動速度驟然加快,隨著清脆有節奏的點射,街道上探出身體的士兵紛紛慘叫著倒下,所有人的額頭,都留有一個醒目的彈孔。


    林翔已經不需要用視力瞄準,擴大到極限的感知範圍,能夠探測到進入意識半徑的士兵坐標。如果排除體力損耗和必須的恢複,隻要彈藥足夠,他甚至可以殺光這座城市裏所有的人。


    對普通人而言,寄生士相當於神。如果除去實力方麵的強弱因素,在耗盡體能的情況下,寄生士和普通人類沒有任何差別。但在擁有武器和充沛體力的前提下,普通戰士永遠都是趴服在寄生士腳下的螻蟻。


    很快,巍峨聳立的中央大樓,已經出現在林翔眼前。


    扔掉打空子彈的突擊步槍,給ak一百換上新的滿裝彈匣,在無數雙充滿恐懼和震驚的目光注視下,林翔抬起腳,一步一步慢慢走上用大理石鋪成的階梯。


    克裏斯蒂娜穿著和昨天一樣充滿誘惑力的裙裝,在十餘名荷槍實彈的武裝士兵護衛下,從大廳內部緩緩走出,神情複雜地望著站在對麵的林翔。


    “你不是我的對手,把路讓開——”


    林翔把散發著硝煙氣息的槍口放平,正指著克裏斯蒂娜渾圓挺凸的胸部,口氣森冷地說:“即便是女人,我也一樣會殺。”


    深深地凝視了林翔一眼,克裏斯蒂娜緩緩收攏臉上剛剛露出的公式化微笑,神色凝重地側過身,朝著電梯方向伸出右手,沉聲道:“所羅門先生要見你,請吧!”


    ……


    從南北封鎖線上騰起的濃密煙霧,被冰冷的氣流席卷著,在整個城市上空翻滾、蔓延,在鉛灰色的輻射雲層下,形成一片散發出嗆鼻火藥氣息的遮蔽。


    流金城東麵外環公路上,設置在街道旁邊的哨卡小屋燃燒著熊熊烈火,幾具身穿沙漠迷彩的屍體,癱軟在沙袋堆成的胸壘表麵,架設在壘牆頂端的機槍歪朝一邊,槍管明顯彎曲變形,地麵到處都散落著彈殼和各種槍械零件。


    兩輛形狀古怪的裝甲車停在折斷的道杆旁邊,從外觀來看,它們應該是以舊時代“紅岩斯太爾”之類的重型卡車為基礎改造而成。車頭前擋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坡形鋼板,把整個引擎部分嚴實地包裹在其中。駕駛室兩側車門被厚達五厘米的裝甲代替,寬敞的擋風玻璃隻留出三分之一的麵積能夠看見路麵,車廂四周懸掛著兩層鋼網,上麵懸掛著幾百隻拳頭大小的沙袋,一挺火力強大的多管機關炮高高架在車廂頂部,從車廂兩側倒扣上的裝甲蓋板,遮擋住廂體上空所有的麵積,隻留下一個米許見方的開口,可供操作手自由進出。


    就在車廂側麵,還有一個明顯的白色圓環,中間有一個潦草的古代行書“費”字。


    按照舊時代的標準,這其實算不上正式戰車,充其量就是加強版的民用武裝車輛,不僅戰鬥力貧弱,防護能力也不堪一擊,與“禿鷲傭兵團”的“斯特瑞克”標準戰車根本無法相比。然而在缺乏反裝甲武器的廢土世界,它的確能夠發揮出意想不到的強大威力,尤其是車頭表麵那層厚度驚人的傾斜裝甲,連十二點七毫米口徑的重機槍子彈也無法穿透。


    身穿黑色皮衣,眼眸裏充滿陰冷厲色的費屠,從一輛裝甲車上跳下,在眾多武裝隨從的護衛下,順著正在燃燒的哨卡石屋前端大步走過,徑直來到一群雙手抱頭,跪在地麵上,臉上滿是驚恐畏懼的戰俘麵前。


    神情傲慢的費屠伸出右手,用力抓緊距離最近的一名戰俘衣領,把跌跌撞撞的他狠狠拽近,冷冷瞪視片刻,忽然沒有任何預兆地陰笑起來。


    “嘿嘿嘿嘿!四級強化異能,所羅門這個狗雜種真他媽的有錢,居然把所有士兵都用藥劑進行改良。嘿嘿嘿嘿!有錢就是好,漂亮的小妞兒會主動脫衣裳,小白臉也爭先恐後把屁股洗幹淨讓你來操,有武器,有彈藥,說話的聲音也能比別人大得多……嘿嘿嘿嘿!費家的確沒有所羅門那麽有錢,不過你們這些笨蛋也一樣變成我的俘虜,隻需要幾枚廉價的麻醉催淚彈頭,全都變成毫無知覺的死豬——”


    這名士兵顯然認識費屠,他麵色蒼白地連聲哀求道:“費少爺,我,我投降,我願意投降——”


    “投降?”


    費屠眯起眼睛,陰森森地冷笑道:“打不過就投降?這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能活命,也能隨時更換新的主子。你如果是在半小時前就這麽做,我會很高興接受你的建議,並且在我的軍隊裏給你安排一個不錯的位置。至於現在……嘿嘿嘿嘿!在麻醉彈麵前,你就是一個廢物——”


    說罷,他把渾身哆索的戰俘往地上一扔,朝身後的隨從揮了揮手,殘忍地命令道:“把所有俘虜統統釘死在路麵兩邊的舊燈杆上,用大號釘子給我釘牢一點兒,我要讓他們掛在上麵腐爛、發臭。讓那些敢於和費家做對的人知道,這就是違逆我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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