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節綠帽


    平心而論,如果不是因為克拉斯諾夫這個主動投降企求保護的家夥,林翔根本就不想見葛瑞娜這個所謂的“魔爪”公司特使。


    魔爪,(talonpany)是一個唯利是圖的雇傭兵組織。它們擁有能夠與正規武裝媲美的武裝力量,許諾為支付傭金的雇主清理上的任何目標。因此成為專門受雇於黑惡勢力的殺手機構。他們的實力極其強大,行事風格不擇手段。單純隻考慮利益而不會去顧及其它更多的東西。冷血的手段換來了數量驚人的利潤,在優厚待遇的吸引下,越來越多的高階進化人和寄生士紛紛加入魔爪,使其實力急劇膨脹。不過就其勢力範圍而言,隱月城所在的位置並不屬於魔爪控製的主要區域。費迪南德和索斯比亞的勢力圈內,隻設有“魔爪”的一個聯絡員。盧頓家族雇傭的兩名寄生士殺手,僅僅隻是“魔爪”公司在勢力外圍的半臨時性成員。正因為伯格森和林翔都清楚這一點,所以,對於葛瑞娜的威脅,兩個人都不約而同抱以直接無視的態度。


    “我會把這裏發生的一切,直接上報給卡斯爾會長大人。不管怎麽說,殺了我們的人,你必須為此做出相應交代。”葛瑞娜重複了一遍曾經對伯格森說過的話。遺憾的是,和上次一樣,她仍然沒能從對方臉上找到絲毫畏懼或者害怕。


    林翔沒有理會她。他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從葛瑞娜身上散發出七級進化人的氣息。相比強大的寄生士,這樣的實力根本不值一提。如果“魔爪”公司真的要就這方麵的事務與自己進行商談,應該會派出一個擁有正式身份的代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讓一個實力一般的女人出麵。退一步而言,如果葛瑞娜真的能夠代表“魔爪”,那她至少應該出示一下相關證明或者某種文件之類的東西。殺手集團雖然作惡多端,卻是一個擁有正規管理機構的組織。


    “不過,我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


    葛瑞娜顯然把林翔的沉默當成了畏懼。帶著心底隱隱的期待和計謀得逞之前急不可待的亢奮,她下意識地舔了舔鮮紅的嘴唇,用傲慢的口氣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用錢擺不平的事情。五百萬費迪南德或者索斯比亞元,我可以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林翔不禁啞然失笑。


    可以肯定,坐在對麵的這個女人的的確確是隸屬於“魔爪”的殺手。她的傭兵銘牌和戰鬥服上黑色鱗爪標誌,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但她決不可能是魔爪派來與自己接洽的代表-——這不符合規矩。況且,據林翔了解,心狠手辣的魔爪公司行事風格一向是先殺人再談判。像這樣剛剛坐下來談不了幾句,張口就明碼標價伸手要錢的人……意圖實在太過明顯。用句舊時代的話來說——吃相未免太難看了。


    忽然,坐在林翔懷裏的應嘉貼近他的耳朵,帶著從口鼻間唿吸而出的溫熱,小聲而不失清晰地說道:“爸爸,她在撒謊——”


    “你怎麽知道?”


    林翔很驚訝。他當然知道葛瑞娜在撒謊,可是這種了解是建立在對“魔爪”的行事風格及其它相關情報的基礎上。應嘉的外表雖然相當於六歲大的兒童,但她隻是一個剛剛離開生物培養艙,與這個世界接觸時間不超過一周的複製人……她究竟是怎麽看出來的?


    “她的瞳孔焦點會以微小的角度不自覺的產生偏移,體溫有短暫的提升,這是心跳加快的最直接體現。房間裏目前的溫度沒有變化,可以排除冷熱過度對身體產生的刺激。如果不考慮健康和灰塵對敏感性皮膚引發的連帶效果,那麽她剛才的一係列身體反應,有百分之七十九點二的機率能夠解釋為撒謊。”


    應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稚嫩,烏黑發亮的眼睛在長長睫毛的覆蓋下,專注的上下忽閃著。望著這張漂亮得令人心悸的臉,林翔隻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震驚。


    通過視覺焦點、皮膚、肌肉等身體表麵的最基礎反應,判斷對方話語的真實性,這是舊時代專業情報人員才具備的特殊技能。這種技能的涉及到心理學和其它一些相關學科,對於觀察者的思維分析能力要求極高。一個六歲大的小女孩……居然會懂得這些?


    劉宇晨……還有醫生聯合協會那幫家夥,到底給應嘉腦袋裏灌輸了些什麽東西?


    輕語微言的談話一直持續了很久。林翔的興趣和注意力焦點,完全集中在對應嘉能力的發掘與探究方麵。他甚至沒有注意到葛瑞娜是什麽時候起身離去。不過,這已經不重要了。


    強烈的陽光野蠻地破開淡薄的輻射雲,毫無遮擋地照射著地麵。空中不斷刮過微涼的風,卷揚起幹燥的塵土,在天地之間凝成一道淡淡的灰幕。


    夏天當中最熱的時候已經過去,天氣逐漸變得越來越涼。從生在沙石地麵上的灌木角尖,出現了一圈圈仿佛豹紋的黃斑。狹長形狀的葉片邊緣變得越來越堅硬,銳利的尖端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油脂。它們層層疊疊相互包裹在一起,由內至外形成一團半橢圓形的包塊,密集堅硬的刺尖遞次散落開來。遠遠望去,就像是一隻隻半身綣縮在土壤中間,保持僵硬狀態的異形刺蝟。


    幹燥、缺少養分、冷熱不均的特殊氣候,加上無所不在的輻射,植物和動物一樣,都在惡劣的自然環境威脅下,被迫改變固定的生活習性。逢至秋近,它們會以犧牲外部表層結構的方式,使裹附在形成層表麵的皮質部分迅速幹枯。這樣做既能減少水份流失,也可以加強自身防禦。隻要保證內部核心不受損傷,來年春天第一場雨落下,它們又會再次煥發出新的生機。


    平整廣袤的荒野上,橫七豎八交錯著幾條凹凸不平的土丘。它們的分布沒有任何規律,高低錯落的位置間,夾雜著一個個淺凹的扁圓土坑。這種特殊地形是舊時代戰爭殘留下來的痕跡。爆炸產生的巨大能量破壞了地形,長達近百年的時間,使這些原本鬆散的土堆和坑窪,在雨水和陽光的交疊作用下變得越來越堅硬,厚厚的植物根係固定著地表,盤結的枯萎和亂石糾錯纏繞。從高空俯瞰,活像一條條在陽光下享受溫暖的巨型蠕蟲。


    一個身材壯實的男人趴在低矮的土丘背後,微閉雙眼,似乎是在假寐,又好像是一名專業生物學家,正聚精會神地傾聽著躲藏在泥土裏的小蟲子在歌唱、奏鳴。


    他個子不高,身上穿著一件領口有些豁開的深灰色短袖t恤,從表麵肮髒的油汙和黑斑來看,應該是穿了很久沒有換洗過的舊貨。不過這並不奇怪,荒野上的人們很少會清洗衣物。至於那些累計在衣服表麵的汗漬和體臭……時間一長,習慣也就形成自然。


    男人似乎是在側耳聽著什麽,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專注。地上枯黃的草葉邊緣很硬,碰紮在皮膚表麵,會產生很不舒服的騷癢感。他一麵皺起眉頭,一麵伸手探向大腿來迴抓撓。順著手臂上下曲張的動作,可以看見他的下身隻穿著一條薄薄的短褲。這類打扮很適合目前還能感覺到炎熱的天氣,隻是他那條明顯是用零碎布料拚成短褲實在有些奇怪。屁股兩邊疊摞著厚厚補丁的部分,左邊的厚毛料上縫有漢字書寫的“阿瑪尼”,右邊的呢料補丁相對較小,從殘缺的英文字母判斷,應該是“範思哲”。


    “王傻比!你都聽到些什麽?外麵有沒有人?”一個以蛙跳姿勢趴在旁邊,仿佛隨時準備以強奸大地的方式,發泄內心欲望的幹瘦男人,用握在手裏的老式火藥槍粗魯地推了推他的肩膀,焦急地低聲問道。


    被叫作王傻比的男人沒有迴答。他仍然不緊不慢地撓著大腿,過了好一會兒,才猛地睜開眼睛,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急促而緊張地低語道:“至少有三個人,都配備有摩托。距離很近,就在我們對麵。”


    “放你媽的屁——”


    瘦男人先是一楞,繼而以同樣低沉的聲音張口罵道:“老子在這兒守了整整一天,連根人毛都沒見著。我的耳朵可不比你差,如果真有摩托,還用的著你說?那“突突突”的聲音隔著老遠就能聽見。媽勒個逼的,你小子皮癢欠揍,是不是想讓老子幫你鬆鬆筋骨?”


    穿著短褲的男人,毫不在意同伴的汙言穢語。他輕輕地轉過身,用戲謔的眼光瞟了對方一眼:“要不要打個賭——如果外麵真的有摩托,那算你輸,我頂你在這兒值一天班。如果沒有,那就是你贏,我把我老婆讓給你白幹一次。怎麽樣?”


    短暫的沉默。


    “當真?”瘦男人的聲音先響了起來。因為激動和興奮,聽起來有些顫抖。


    “當然。我王大廈從不騙人——”短褲男人指天罵地賭咒發誓。


    “怪不得大夥都叫你王傻比,這種事情也敢賭。你的腦子看來真的很有問題——”


    瘦男人陰測測地笑了笑,舔著嘴唇搓了搓手,用鄙夷的目光來迴打量著他:“告訴你老婆脫光衣服在帳篷裏等著,老子會讓她知道什麽才是真正的男人——”


    說著,兩眼放光的他從地上一躍而起,把身體從土丘頂端探出,急不可待地朝著遮擋物的外麵來迴張望。


    “砰——”


    巨大而粗暴的槍聲,在空曠的荒野上顯得尤為刺耳。從遠處飛來的子彈,準確地鑽進瘦男人的額頭,在黏稠的大腦中翻滾、爆炸,把堅硬的頭蓋骨高高掀起,四散飛濺的鮮血和碎肉,在肩膀頂端開出一朵漂亮的死亡之花。


    瘦男人的身體直挺挺地朝後翻倒,仿佛一截沉重的木樁,順著土丘的坡麵迅速滾下最底部的凹坑裏。四肢在尚未僵硬的神經控製下,短暫而拚命地顫抖著。


    王大廈慢慢地側過身子,愜意地看著那具在明媚陽光下微微抽搐的屍體。過了很久,才不無譏諷地從兩片厚厚的嘴唇裏,吐出幾句隻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話。


    “傻比?嘿嘿嘿嘿!你他媽的才是真正的傻比——”


    高低起伏的土丘,在荒野上未成一道勉強能夠算是圓形的屏障。沿著土丘底部一直往裏走,能夠看到一個龐大而簡陋的流民營地。


    上百輛依靠畜力或者人力拉動的車輛,在營地外圍形成一個嚴實的圈。幾十頭嘴裏扣著嚼子,肩膀上壓著沉重木質鎖杠的角馬和雙頭牛,被鐵鏈牢牢拴係在釘進地麵的粗木樁上。營地內部,撐放著數以百計的帳篷。衣衫破爛的人們分別圍聚在幾十堆篝火旁邊,排列成彎曲扭繞的長隊,在一些手持武器的強壯男人監視下,順序領取那份屬於自己的食物。


    這是一個大型營地。粗略估計,人數至少超過兩千。


    和舊時代一樣,生活在廢土時代的流民,同樣擁有屬於自己的濃鬱特色。以餐具為例,荒野上的所有流民,都會選擇大而結實的容器。舊鋼盔、掉瓷的麵盆、痰盂,甚至汽車發動機上金屬扣罩……隻要是堅固耐用容量大的東西,都有可能被流民們拿到當作自己的飯碗。這些東西很容易弄到,雖然外觀難看,但是在盛湯的時候,卻可以發揮出充分的體積優勢。


    抱著一隻明顯變形,外麵滿是鏽漬的鐵桶,個頭大約一米六八左右的王大廈,被前後兩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白人男子夾在中間。那情形,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塗抹在兩塊白麵包片中央的厚厚黃油。


    王大廈的體質不錯,身體也格外壯實。但是在流民營地,他卻是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或者應該說,是一個讓其他男人頗為鄙視的男人。


    攙合麵粉,用清水加骨頭熬煮出來的麵糊粥,大概是所有流民營地提供的最普通飯食。荒野上能吃的東西很少,隻有擔任警衛和重體力勞動的男人們,才能分到為數不多的幹糧。正常情況下,老人、女人和孩子,隻能得到一淺碗清稀淡寡的粥湯。


    一勺粥,兩個巴掌大小的雜糧餅子。


    望著王大廈捏在手裏的這些吃食,很多人的眼睛裏,立刻釋放出刀一樣足以剜在他身上的可怕目光。甚至就連負責分發食物的老太婆,也貪婪惡毒地狠狠盯了他兩眼。至於那些圍站在鍋邊,得到食物遠不如那麽豐富的其他男女,也隨之散發出一陣明顯能夠聽出“王八蛋”、“傻比”、“綠帽子”之類詞語的“嗡嗡”聲。


    坐在涼爽的帳篷裏,悶頭大嚼著滋味兒並不算好的食物。王大廈吃得很快,很投入,很專心。甚至就連帳篷卷簾被人從外麵掀起,也沒能打斷他的進餐過程。


    來人是一個中年女子。體態微胖、豐滿,有種看上去就覺得很舒服的柔軟。從破舊衣服裏裸露出來的皮膚雖然有些粗糙,卻比一般的流民婦女要白得多。


    她很溫順地跪坐在王大廈身邊。伸出手臂,從背後慢慢抱住男人粗壯的腰。


    “做完了?”王大廈頭也不迴地問。平淡的話音語氣裏,絲毫聽不出多餘的情緒。


    女人點了點頭,把臉貼上他的背,輕輕地摩挲著。


    “脫衣服——”喝下最後一口粥,王大廈順手擦了擦嘴,打了個非常響亮的飽嗝。


    “嗨伊——”


    女人一麵用典型的日語迴答著,一麵慢慢脫掉衣服,露出一片溫潤柔軟的膩色肌膚。


    隨著女人斷斷續續的呻吟和身體沉重的碰撞,王大廈的喉嚨裏,也爆發出充滿男性雄渾力量感的嘶吼。


    “起來!不願作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每個人被迫著發出最後的吼聲。起來!起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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