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二節訛詐


    生存,是一個無比沉重、艱難的話題。


    文明的發展,使人類社會需要更多,更豐富的物質基礎。簡單的食物和飲水隻能滿足根本,能源、醫藥、更多的,數量繁雜的生活物資,才是維持社會存在並且一直延續下去的根本。


    林翔之所以沒有徹底毀滅費迪南德和索斯比亞,正是出於同樣的原因——隱月城不可能獨自存在,那片土地雖然肥沃並且擁有充足的水資源,卻終究隻是一個狹窄的小圈子。要壯大,要發展,就必須與外界進行更多,更密切的往來和交易。


    進化成寄生士的洛克,是林翔向這個世界伸出的第一根觸角。以隱月城為基地,越來越多的人口和貿易往來,會形成一個龐大的輻射網絡。費迪南德和索斯比亞分別占據了城市的東、西兩麵,避開中、重度輻射區,穿過兩大公司的勢力範圍,在那些遙遠的適宜居住地帶建立新的據點,依靠隱月城雄厚的物資供應,進而形成以點帶麵的控製圈。


    這是一個龐大的構想。也是一個瘋狂的計劃。


    舊時代的林翔,從未想過自己某天會成為一塊廣袤土地的擁有者、掌權者、實際控製者。幾千年的文明進程,使人類對於地球的探索發現程度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狹窄星球上的土地已經無法滿足人類的貪欲,月球、火星、外太空……人類以探索為名,朝著更加廣闊的空間瘋狂尋找每一塊無主之地。如果不是突如其來的毀滅,誰也無法預料世界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


    現在的腳下,是一片廢土。


    沒有國家,沒有主權,沒有人種和民族的區分界限。共同使用的語言和貧乏的生存資源,使掙紮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拚命尋找活下去的機會。像蒙毅這種以一枝手槍拉起一支強盜武裝的小團體到處都是,許多中、小型聚集地的實際控製者也並非進化人或者強化人。他們的依靠僅僅隻是一枝突擊步槍,或者幾顆手雷。但是沒人去計較他們的存在,也沒有人感到不平或者憤怒。聚集地裏更換統治者的速度非常頻繁,隻要有槍,有實力,你就能取代原來的領主。


    這就是廢土,這就是現實。


    隱月城需要更多的能源,小型核電反應堆需要更多的鈾。林翔對北麵礦山抱有濃厚的興趣,以他目前的實力,暫時還無法染指。但這並不妨礙他占領這個叫作蘆葦的小鎮,把這裏發展成自己勢力外圍的一處補給點,逐漸鞏固、擴大、強化。


    五個手持砍刀和火藥槍的搶劫團夥,隻能被稱之為強盜。


    五個裝備精良,利用強化藥劑對身體進行改造的異能者,就是一支小型軍隊。


    兩枝ak100、五百發子彈、二十枚防步兵手雷,外加兩個單兵急救包。當這些東西從越野車上搬進小屋的時候,包括蒙毅在內的所有強盜,隻覺得兩眼楞得發直。


    “這些……都是給我們的嗎?”用顫抖的手撫摸著散發出金屬光澤的武器,難以置信的蒙毅隻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這輛車的載重有限,我也不是專業的軍火交易商。過幾天迴來的時候,會盡可能多帶一些武器。”


    林翔從衣袋裏摸出一包“marlboro”,抽出兩支遞過:“再過段時間,我會讓人送一批武器和必備物資給你。我觀察過附近的地形,如果安裝一套小型淨化設備,飲用水的純淨程度和供應數量也會隨之提升。隻要有足夠的水和食物,這裏很快會變得更加繁榮,作為中繼補給點和前進基地再適合不過。在裝備充足的情況下,很容易建立起一支小型武裝。”


    蒙毅接過煙,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足足過了好幾分鍾,才從肺腔裏吐出憋悶已久的煙霧。他臉上的神情顯得頗為猶豫:“……為什麽選擇我?隻是因為我欠你一條命?”


    林翔看著遠處正忙著搬運武器的強盜,目光慢慢迴落到站在一旁的茱麗身上,漫不經心地問:“你打算永遠當一輩子強盜?搶劫那些比自己還窮的人,能得到什麽?”


    蒙毅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眼睛裏剛剛閃爍出的亮光,迅速變得暗淡。


    “昨天晚上那頓飯,應該是你們最後的食物。如果不是我偶然從這裏路過,那麽今天你會帶著這些人去做什麽呢?在荒野上捕獵變異生物?還是繼續做著守株待兔實際上卻沒有什麽油水的買賣?再不就是挺而走險,攻擊費迪南德的某個據點?餓得發瘋的人什麽都幹得出來。我知道你肯定無數次考慮過這些問題,但是現實卻讓你沒有更多的選擇。能夠用一枝手槍拉起這些聽命於自己的人,足以證明你的能力。你需要的隻是一個機會,我既然能夠救你的命,自然也不會吝惜再給你這個機會。”林翔的話非常尖銳,也很直接。


    蒙毅攤開雙手,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對我而言,你的要求就是不可抗拒必需服從的命令。我隻是覺得。。。。。怎麽說呢?你開出來的條件實在過於優厚,我隻是一個做雇傭兵炮灰都沒有資格的普通人。沒有進化能力,也沒有多餘的錢去購買強化藥劑。我……隻是一個累贅。說得不好聽一些,像我這樣的人荒野上到處都是。你完全可以找到比我優秀得多的強者。他們對你的幫助,遠遠比我要大得多。”


    蒙毅夾住煙頭的手指在劇烈顫抖,臉上湧起一陣異樣潮紅,所有的血似乎都失去了控製,瘋了一樣湧向腦部。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晚上。我光著身子,像狗一樣被人從火堆旁邊攆開,心裏充滿了恐懼和絕望。當你把餅幹和衣服塞到我手裏的時候,那一刻,我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自己內心的感受。你像神,像傳說中才存在的聖徒。雖然是夜晚,卻令我有種像光一樣的存在。我甚至覺得你不是人類,而是上帝聽見絕望祈禱專門派來的天使。這不是刻意奉承或者誇大其詞……在我徘徊於死亡邊緣的時候,你把我從黑暗中拉了迴來。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但是這些武器和物資實在過於貴重,我怕你所托非人……。你懂我的意思嗎?”


    沉默了很久,林翔才伸出手,頗為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沉穩而堅定地說:“幹吧!沒什麽好猶豫的。為了你的妻子,也為了你自己。”


    熾熱的陽光,把幹裂的土地曬的滾燙。加爾加索尼城堡大門外平整的水泥路麵上,拖著一條條肮髒的輪胎泥印。路邊潮濕的的土溝,也被往來的卡車碾爛。修葺整齊的草坪上滿是來迴踐踏的鞋印,空曠的廣場上隨處可見破爛的槍械零件、散亂的衣服、被壓癟的彈殼、帶血的破布,以及牆壁上一個個觸目驚心的可怕彈洞。


    兩棵巨大的橡樹矗立在進入城堡的左右綠化帶裏。粗大的樹身至少超過二十年以上的生長期,它們被燒得一片焦黑,隻剩下孤零零的光禿主幹。幾根被熏黑的殘枝倒在草坪上,把一片漂亮的杜鵑花壓得稀爛。


    順著地麵已經發黑變硬的血跡,可以看見幾輛塗有索斯比亞獨角獅圖案的卡車橫在城堡門口。被壓得略微有些扁圓的輪胎表明車載很重,一群荷槍實彈的士兵守護在車前。他們臉上的表情大多無精打采,眼睛裏也流露出疲憊和倦怠的目光。兩個身穿黑衣的男子,拖著一具屍體從大廳裏慢慢走出。在士兵的幫助下,把已經有些腫脹變形的死者,合力扔進車廂。


    神情呆滯的伯格森像往常一樣坐在位於頂樓的辦公室裏。厚厚的絨布簾子遮住了陽光進入房間的路線,屋子裏窗戶緊閉,空氣裏彌漫著藥水的氣味、腐爛的惡臭,還有一股因為潮濕產生的黴餿。渾濁的味道足以把人活活熏昏,可伯格森仍然安安穩穩地坐在寬大的皮椅上,麵色平靜而自然,隻是少卻了平時的精明和冷厲。


    對麵的沙發上,坐著一個非常年輕的的女人。她個子不高,穿著緊身的戰鬥服,內層顯然沒有更多的衣物,薄薄的高彈布料緊緊貼住她的身體,勾勒出驚心動魄的完美曲線。


    她有著酒紅色的頭發和裸麥色的皮膚,身材嬌小,沒有多餘贅肉的腰肢,把豐滿的乳房和挺翹的臀部襯托得令所有男人都想摸上兩把。


    很少有女性真正配得上“少女”這個詞。在沒有切實證據表明她們的身體是否仍然保持完整的前提下,“女人”,是最好的代稱。


    她斜靠在沙發上,修長的雙腿以張揚的姿勢高高架放在辦公桌上。手裏玩弄著一把比正規型號略小些的匕首,碧色眼眸死死盯著坐在對麵的伯格森。


    桌子中央的一隻扁平瓷盤裏,擺著一顆用石灰封住傷口,並且用防腐藥水處理過人頭。死者的嘴微張著,露出幾顆發黃缺槽的爛牙。一隻不知名的小飛蟲很感興趣地在翻起的眼瞼周圍爬動著,似乎是在尋找腐爛的部分充當食物。


    “伯格森先生,我希望你對比爾的死做出合理的解釋。否則,卡斯爾會長大人那邊,我會很難有所交代。”女人皺著眉,光滑柔軟的額頭表麵,迅速擠壓出幾道像波浪一樣的起伏。


    “解釋?”


    伯格森冷冷地哧笑一聲,有氣無力地搖了搖頭:“你們想要什麽解釋?為了雇傭比爾和克拉斯諾夫這兩個廢物,我足足花了上千萬的鈔票。結果呢?一個臨陣投敵,另外一個也是有卵蛋沒膽量的孬種。葛瑞娜小姐,收了錢不辦事,這就是你們“魔爪”公司自詡的最優秀服務嗎?”


    葛瑞娜漂亮的眼眸裏,射出兩道與其年齡不相符的寒光:“你可以向卡斯爾會長大人投訴。不管怎麽說,比爾死在加爾加索尼城堡裏。做為這裏的主人,你必須為此負責。”


    伯格森忽然爆發出一陣病態的狂笑:“哈哈哈哈——負責?你想我怎麽負責?把這裏所有的一切都送給你?還是把我的腦袋也砍下來,連同比爾這個該死的雜種一起,交給卡斯爾會長?”


    “直接點兒,五百萬索斯比亞元,我幫你擺平這件事。”葛瑞娜麵色不悅地伸出左手,豎起細長的五個指頭。


    “你做夢——”


    伯格森冷冷地看著她,以譏諷的語氣挖苦道:“小丫頭,別用那些表麵上的狠話來威脅我。跟我耍心眼,你還太嫩。打著卡斯爾的名義招搖撞騙就想從我手裏弄走五百萬,你實在太天真了。如果真的缺錢花,我可以讓這個城堡裏所有男人排著隊輪流幹你。每人收費五百,這個價錢可比大街上的妓女昂貴得多。”


    盡管謊言被直接戳穿,葛瑞娜臉上卻沒有絲毫慌亂。她陰冷地看著對麵的伯格森,過了很久,才慢慢地說:“殺死比爾的人是誰?還有,克拉斯諾夫現在在哪兒?”


    “自己去找——以魔爪公司的實力,不可能連這點小事情都辦不到。”


    伯格森冷笑著迴答道:“我們之間的雇傭關係已經結束。我是個商人,想知道更多的答案,拿錢或者物資來交換。你應該明白荒野上的規矩。”


    葛瑞娜目光一厲,捏在指間的匕首迅速飛轉出一片閃亮的銀光:“伯格森先生,我必須提醒你,與魔爪公司做對,是一種非常不明智的行為——”


    “你有什麽資格威脅我?”


    伯格森從座位上慢慢站起,獰笑著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索斯比亞是魔爪最大的食品供應來源。用比爾那個死鬼來訛詐我,你就不怕卡斯爾會長知道?如果不是看在你是魔爪公司正式成員的份上,你連這間辦公室的門都進不來。現在,帶上這顆肮髒腐臭的死人腦袋滾出去——”


    葛瑞娜麵色一陣鐵青,眼中燃燒著羞怒交加的火焰。她猛然從沙發上站起,用寒冷如霜一樣的目光死死盯著伯格森。過了很久,猛然伸手抓住比爾的人頭,轉身走出房間。


    天空中密布著濃厚的雲層,在風的推攮下,鉛灰色的雲朵像兇暴的野獸一樣拚命撕咬、糾纏,交合成各種詭異的形狀,又在狂暴氣流的席卷下,迅速飄散成無數散亂的碎塊,消失在茫茫天際。


    荒野上隨處可見碎石和坍塌的房屋,依稀可看出在舊時代是道路的地麵上,零星堆壓著毀壞的汽車。走近其中,可以看到一塊塊風化的骸骨,它們大部分都是殘缺的,表麵布滿動物留下的啃齧齒印。


    一隻毛色灰白的雙頭牛站在茂密的灌木叢裏,津津有味地嚼食著地麵岩縫裏伸出的青嫩草芽。分朝左右兩邊側生的腦袋,加大了眼睛對周圍環境的觀察範圍,也使得這種外形奇特的變異生物能夠看到更多的食物存在。兩隻碩大的牛頭都想控製身體朝自己看中的方向走去,卻在簡單的思維空間裏造成短暫的混亂。


    “嗖——”


    伴隨著囂張狂暴的引擎怒吼,龐大的越野車從距離雙頭牛不遠的地方飛馳而過,拖起一道長長的濃密煙塵。


    林翔給蒙毅留下了一支用自己鮮血兌成的強化藥劑。服用後對體質的改良程度,可以產生七級進化的異能。對於一個人口不過兩百左右的小型聚集地而言,足以成為統治一切的首領資本。


    這個世界不存在道德,林翔也不知道蒙毅的感恩心理能夠持續多久。即便是在舊時代,“滴水之恩當永泉相報”這種事情,也僅僅隻會發生在極個別人身上。所有人都在追逐金錢和利益。文明社會成員尚且無法做到的事,自然不可能強加在廢土幸存者身上。所謂的“忠誠”,隻有依靠權力和利益誘惑,才能永遠保持下去。


    當然,這樣的推論不一定正確。可是林翔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測試、驗證。他不是神,無法看透人的內心,他隻能采取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把每一個值得利用的人,盡量捆綁在同一輛利益列車上。


    走過的路,都被遠遠拋在身後。遙遠的地平線盡頭,出現了一條高矮錯落的虛線。


    嚴格來說,二十四號生命之城並不是一個城市。充其量,隻能算是一個規模中等的聚居地。


    廣袤的平原上,矗立著數十座像蛋殼倒扣過來的灰白色半圓形拱頂建築。它們沿著兩條相互交叉成“十”字的寬敞街道周邊相互錯落,形成一個結構嚴整,整體外圈呈平麵圓形的集鎮。


    放下手裏的戰術望遠鏡,反複比對著地圖上標注的坐標。再三確認眼前的奇特建築群與圖麵位置相符之後,林翔這才發動越野車引擎,重重一腳踩下油門,朝著距離最近的入口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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