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節斷了


    一個人倒下,其餘的人立刻陷入了混亂。


    這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他們飛快抓起各自的武器,在簡單的掩體後麵伏低身子,警惕地尋找潛在的攻擊者。


    幾道零星的槍聲,從營地南麵響起。除了一個守在岩石背後的士兵,非常倒黴的被流彈擦傷大腿,鎮民們的攻擊,沒有收到任何效果。就在同一時刻,費迪南德營地的指揮官也判明了主要火力來源方向。兩名士兵立刻撲到重機槍前,熟練地拉開彈鏈準備反擊。


    “砰——”


    伴隨著粗暴的槍聲,控製重機槍的士兵後背上綻放出一朵暗色的血花。他無助地看了一眼正前方,慢慢仰天倒下。


    以最快的速度退出彈殼,林翔又把另外一個可能造成威脅的目標納入十字瞄準中心。


    與此同時,趴在他側後三米左右的一個鎮民,將早已準備好的rpg火箭筒瞄準營地正中。扣動扳機的瞬間,一發火箭彈帶著淡藍色的熾熱尾焰破空而來,把簡單的掩體和幾名士兵炸得粉碎。


    抱著突擊步槍的楊華像獵豹一樣躍起,猛然衝進混亂的營地裏。身後,幾個手持輕機槍的鎮民順序跟進,將雨點般的子彈潑灑在那些還活著的敵人身上。


    突然襲擊加上狂暴無比的火力,一邊倒的戰鬥沒有任何懸念。


    林翔大步走進營地,從散亂的碎石堆裏抓起一具死亡士兵的屍體,把幾枚繳獲的手雷拉開環扣,搭在死者指間,輕輕埋進泥土。


    他不需要俘虜。即便是屍體,也必須詳加利用。


    在缺乏技術性偵察器材的情況下,林翔不可能知道費迪南德究竟派出了多少支騷擾部隊。他也沒有時間在荒野上尋找這些零散的武裝營地。但這並不意味著報複行動就此結束,他的下一個攻擊目標很直接——距離隱月鎮最近的費迪南德中型據點,烈焰城。


    夜幕下的城市,依稀可見星星點點的微弱光亮。與高大城牆連接在一起的警戒塔上,幾隻大功率探照燈在緩緩轉動著,用柱形的白色熾光掃射每一個值得注意的角落。


    距離烈焰城西角大約兩公裏的灌木叢裏,四門從費迪南德營地繳獲的六十mm輕型迫擊炮,沿著臨時構築的簡單工事一字擺開。林翔拿著戰術望遠鏡,遙望著鏡頭裏細節分明的建築物,將右手高高舉過頭頂,重重揮下。


    “嗵——嗵嗵——”


    伴隨著尖厲嘯叫的炮彈劃出巨大弧線,準確地落入城市中央,在最為醒目的“暴狼”大樓附近轟然炸開。濃烈的火焰從樓前的窗戶中噴射出來,被氣浪裹挾的雜物和人類身影就象隨風飄蕩的柳絮,被騰空而起的烈焰與濃煙籠罩著,從樓裏隨之崩發出來。盡管隔著很遠的距離,襲擊者們似乎仍能感受到撲麵的熾熱,甚至可以聽見瀕死者淒厲痛苦的慘叫聲。


    接二連三的炮彈砸向搖搖欲墜的辦公樓和距離最近的兩座警戒塔。幾分鍾內,二十六枚繳獲的炮彈全部發射完畢。從遠處城牆上飛來幾顆子彈,也準確地射進距離炮位很近的灌木叢裏。


    “撤——”


    一聲令下,隱蔽在周圍的武裝鎮民迅速朝著東麵散開。林翔和楊華卻分別據守在掩體角落一處比地麵略高,被荒草遮住外觀視線的位置,似乎是在等待著什麽。


    很快,從烈火升騰的警戒塔下,四個靈動的黑影正朝這一方向迅速接近。


    這些人的動作極快,地麵障礙絲毫不能阻止他們敏捷的身形。跑動的方向沒有固定規律,彼此之間在移動中仍能形成火力支援。顯然,他們是費迪南德士兵裏的精英,單從速度判斷,至少也在五級進化能力以上。


    他們略有些緊張和茫然地在黑暗中搜索著。夜幕是隱蔽者最大的幫手,在沒有配備熱能夜視儀或者進化出遠距離感知異能的情況下,單純依靠視聽尋找目標,無疑是種徒勞的舉動。


    經驗老到的傭兵都明白提前發現對手的重要性。卻很少有人真正願意浪費珍貴的進化異能朝這一方向發展。相比這種純粹屬於輔助型的特殊能力,力量或者敏捷的大幅提升,更加具有實際意義和誘惑力。


    順著炮彈發射的軌跡,搜索者很快找到了留在地麵上的四門輕型迫擊炮。這一發現並沒有緩解他們內心的憤怒。相反,卻越發增添了大腦思維當中的狂亂和殺欲——隻有幹掉那些不明身份的襲擊者,才能解除城市再次遭到攻擊的可能。


    突然,潛伏在草叢裏的楊華猛然扣動扳機,高出地麵的重機槍射位,把搜索者所在的位置全部籠罩在內。仿佛布料被撕裂的嘶吼聲中,威力巨大的彈頭鋪天蓋地傾瀉開來,肆無忌憚地穿透身體,在血肉中炸開,破出無數密集的彈洞。


    一名反應最快的搜索者立即返身疾奔,以無規律的變向跑飛快逃遠。望著正前方迅速縮小的身影,林翔舉起狙擊步槍,嘴角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


    “砰——”


    動能巨大的彈頭鑽進逃亡者的背心,把整個左胸徹底炸開。目標口中猛然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歪了歪身子,轟然向前撲倒。


    麵色猙獰的楊華從槍座背後跳下,大步走到一個沒有完全死透,正趴在地上呻吟掙紮的搜索者麵前。抱緊突擊步槍對準頭部狠狠扣動扳機,恨聲低吼:“該死的費迪南德雜種,你們也有今天——”


    “暴狼”大樓裏的火勢已經被控製,混亂的人群在各個樓層和房間裏忙碌著。翻滾的濃煙包圍了大樓外部三分之一以上的麵積,不時有散碎的磚塊從炸壞的牆上掉落,在驚慌失措的忙亂者中,帶起一陣惱怒的咒罵和尖叫。


    神情呆滯的勒斯,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辦公室的靠椅上。平時梳理整齊的頭發,亂得像蓬枯草。白淨的臉上被煙霧熏得一片肮髒,整潔的製服落滿灰塵,光亮可鑒的軍靴豁開了口。甚至就連辦公室的牆壁上,也被炮彈震開一條從房頂連通地板的可怕裂縫。


    “我完了,徹底完了……”


    他茫然地拔出手槍,從彈匣裏取出子彈,又把它們一顆顆重新壓放進去。默默地重複著這種沒有任何意義的無聊舉動。


    烈焰城,是費迪南德與索斯比亞兩大勢力的邊緣據點。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由於彼此實力相差不大,費迪南德與索斯比亞都默守著一種不成文的平衡狀態。雙方武裝即便偶有摩擦,也會在暗地裏相互做出一定程度的補償。兩大勢力發行的貨幣,在各個城市和定居點也彼此通用。從某種程度來看,這種表麵上的敵對,更像是非正式的合作。


    在沒有發現天然水源以前,隱月鎮所在的這片荒野,相當於夾在兩大勢力中間的緩衝地帶。流民們可以在這裏做出自己的去向決斷——往西,投奔費迪南德。東北,則靠攏索斯比亞。


    現在,默守的平衡已經徹底打破。從得到瑪特梁娜報告的時候,勒斯就明白——這片荒野,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麽平靜。


    作為主政一方的指揮官,勒斯無疑是優秀的——依靠有限的資源,短短不到五年時間,烈焰城修築起完備的防禦工事,居民人口近萬,與周邊據點一起,形成穩定的商貿網絡……在人口稀少,物資匱乏的輻射時代,憑著僅能滿足基本需求的淨化水做到這些,其個人能力的確值得稱讚。


    在對待隱月鎮的問題上,勒斯嚴格遵守費迪南德的擴張宗旨,沒有絲毫偏頗,盡心竭力為公司爭取最大利益。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遭到了失敗。正常情況下,騷擾戰術的確能夠發揮不錯的效果。可是隱月鎮這幫該死的家夥卻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他們不僅殺光了自己的士兵,還對著城市狂轟濫炸。最可恨的是,就在剛才,在城外進行搜索的巡邏隊發迴報告——四名特戰小隊成員在反擊過程中遇伏,全部被殺。


    這個世界什麽都缺。


    食物、飲水、器械、資源……甚至就連人口也少得可憐。擁有強大變異能力的進化人,更是鳳毛麟角。


    特戰隊是阿雷桑德羅家族的直屬衛隊。隻有進化能力達到五級以上的異能者才有資格入選。他們雖然沒有寄生士那麽強大,卻擁有嫻熟的戰鬥技巧與默契的配合。進化人不像強化人那樣,可以通過注射藥劑產生。與固定的強化能力相比,進化力量有很大的上升空間。即便是阿雷桑德羅家族的居城新亞曆山德羅,也僅僅隻配備了五十名特戰隊員。


    勒斯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奇諾、伊拉利亞、烈焰城被炮擊,現在又加上四個被殺的特戰隊員……這一次,自己死定了。


    這些事情和他沒有直接關係,卻是因為他的那份勘探報告所誘發——伊拉利亞很傻,奇諾很貪婪,外出執行任務被殺的士兵隻能說他們自己不小心,至於烈焰城……勒斯似乎已經看見:自己腦袋上覆蓋著無數的罪名。公司上層需用為整個事件尋找解決辦法,阿雷桑德羅家族也需要有人來背黑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自己都是那一張張滿是鋒利牙齒大嘴間最適合被撕碎的小魚。


    這似乎是人類社會從舊時代就遺留下來的弊病。當大人物們無法解決某個棘手問題的時候,總會抓起某個與問題有所牽連的小人物來充當擋箭牌。


    可憐的勒斯,恰好被夾在其中。


    這絕對不是沒有根據的胡亂猜測。根據勒斯從總公司方麵得到的可靠消息——富蘭克少爺對他的表現非常不滿。阿雷桑德羅家族某些成員,也對烈焰城管理者的位子抱有濃厚的興趣。他們絕對不會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把滿裝的彈匣塞進槍柄,滿麵絕望的勒斯雙手反握槍身,嘴巴張大,渾身顫抖著,把槍口對準其中。


    他身上的衣服全部都給汗水浸透。因為恐懼和緊張,胳膊和身體搖晃得厲害,連屁股下麵的椅子,也被擠壓得發出“咯咯吱吱”的呻吟。


    與其落到公司的仲裁部門手裏被整得生不如死,不如自己痛快了斷。


    想到這裏,勒斯痛苦地閉上雙眼,用力扣動扳機。


    “砰——”


    槍響了,子彈沒有像預料中那樣在顱骨內爆開。而是緊貼著耳朵擦過,旋轉著鑽進椅子背後的水泥牆壁裏。


    “活見鬼!老子拚死拚活幫費迪南德賣命,憑什麽還要接受那群王八蛋的處置?”


    勒斯索性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撲到窗前,將窗戶全部推開,狠狠地唿吸著清冷的夜風,卻無法驅除身上的燥熱。他的眼睛中布滿了血絲,而且漸漸驅逐著絕望。他非常清楚——這種異樣其實代表著他對阿雷桑德羅家族的痛恨和憤怒,或者,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那也是追求自由的勇氣。


    他不甘心就這麽屈服。不願意把自己交給那幫廢物任由他們宰割。


    使勁兒甩了甩頭,做出最終決斷的勒斯大步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從最裏麵的暗格裏取出一隻做工精巧的鑰匙。又轉身走到側麵的書櫥邊上,把鑰匙塞近木櫃下方一處隱密的小孔,旋轉數下,在令人牙酸的齒輪咬合聲中,平整的牆麵開始朝兩邊分開,露出一隻高度超過米許的鋼製保險箱。


    拉開厚重的箱門,一道隔板把裏麵的空間分成上下兩部分。十幾根手指粗細的金條相互擁擠著,占據了狹窄的上部。至於箱子下麵的主要空間,則擺放著厚達數十公分的一摞鈔票。從紙麵上的圖案來看,應該是骷髏騎士團發行的通用貨幣。


    解開腰帶上的拉鏈,大把抓起黃金和鈔票塞進其中。勒斯臉上憤怒的蒼白,也隨之變成因為狂喜產生的赤紅。


    這些,是最近幾筆交易的酬金。大體折算下來,至少也有八十萬骷髏元。足夠自己揮霍很長一段時間。


    從櫃子裏拿出裝滿子彈的背包,把鋒利的匕首插進軍靴,勒斯又拉開壁櫥,取出自己最趁手的突擊步槍。做完這一切之後,他下意識地正了正頭上的軍帽,轉身走出房間。


    整個烈焰之城還在繼續混亂,沒人注意到正準備離開的勒斯。甚至在他走出大樓的時候,站在門口守衛的哨兵還舉手行禮——就目前而言,他的身份仍然是“暴狼”傭兵團的團長。


    帶著唇邊一絲陰沉的冷笑,勒斯走到距離最近的裝甲卡車前,把沉重的背包從敞開的窗戶扔進駕駛室。


    正當他準備拉開車門的一刹那,從人群間掠過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一個頗為意外的身影。


    是瑪特梁娜。


    她仍然穿著那套暗灰色帶淡藍花邊的家居套裝,光禿禿的腦袋上裹著一塊黑布。傭兵大樓裏冒出的濃煙似乎讓她感到有些好奇,正蹲在一塊平整的水泥地麵上,津津有味地看著。


    如果不是這個肮髒下流的老賤貨,就不會有那塊該死的甜水之地,老子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下場……


    想到這裏,勒斯麵色一獰,重重關上已經拉開的車門。握緊手裏的突擊步槍,大步走到她的跟前。


    “你他媽的給我站起來——”


    冰冷的槍口正指著瑪特梁娜的腦袋,搖晃的火光把勒斯憤怒的麵孔照得越發猙獰。傭兵殺流民是非常稀鬆平常的事情,尤其是現在這種混亂的局麵,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老婦人戰戰兢兢地站直了身子,疑惑而恐懼地望著他手裏的槍。


    瑪特梁娜當然認識勒斯。按照她對事物的判斷能力,這個給過自己一套衣服的傭兵團長應該歸入“好人”的行列。雖然話是這麽說,他此刻表現出來的態度卻並不友好。甚至充滿了冷冰冰的殺意。


    沒錯!他想殺掉我——


    長期在荒野上的生活,使瑪特梁娜擁有對危險的特殊直覺。她的反應極快,對方扣動扳機的同時,她也瞪圓雙眼,伸長手臂尖叫著朝勒斯撲來。槍口噴射出的子彈鑽透皮肉,旋轉著開出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洞,從她瘦弱身體的另外一端透穿出來。


    劇痛,像毒品一樣刺激著瑪特梁娜的神經。瀕死的她緊緊咬住嘴唇,像黏膠一樣死死攀在勒斯身上。枯瘦的手指一邊在他的身上來迴摸索,幹癟的嘴唇也猛然張開,用最後剩下的幾顆牙齒,朝著被黑色軍褲包裹的大腿根部狠狠咬去。


    “哇啊——”


    胯下傳來的徹骨之痛,幾乎把勒斯活活逼瘋。他淒厲地慘叫著,輪起槍托朝瑪特梁娜的腦袋上亂砸。一下、兩下、三下……頭上的黑色裹布掉了,骨頭裂開,露出鮮嫩粉白的腦漿。


    這遠遠無法抵消勒斯內心的瘋狂震怒——他有感覺,自己的男性象征物有明顯被撕裂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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