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節雙生


    城堡頂層西麵有一個麵積很大的房間。這裏的格調奢華得過分——地板上鋪著厚厚的土耳其絨毯,牆壁上掛著五顏六色的綢緞。巨大的老式木櫃裏同樣擺滿了舊時代的物品:中國的瓷器,日本的花瓶,盧卡和羅比亞的彩陶,巴西香木鋼琴。牆壁和天花板上則掛著劍、匕首、錘棍、戰斧、成套的鍍金鑲銀盔甲,以及各種植物、動物標本。


    看得出,房間的主人是個品位頗高的收藏家。


    事實上,富蘭克。阿雷桑德羅自己也這麽認為。


    他喜歡收集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尤其是從那個毀滅時代遺留下來的珍貴器物。不可複製和唯一,其實就是“珍貴”這個詞所代表的意義。


    他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金色頭發,白晰的臉龐,灰色而鎮定的眼睛,薄薄而冷漠的嘴唇。一襲手工精美的藍色製服,金絲鈕扣上方打著漂亮的白領結。鼻梁上架著用一根絲帶吊著的單片玳瑁眼睛,靠眉骨和顴骨協調一致的聳動,把鏡片固定在右眼上。


    科技的發展,可以通過激光治療等手段,使肉眼視覺達到最佳效果。但富蘭克卻固執地認為:隻有使用單片眼鏡的人,才能散發出最濃鬱的貴族氣質。


    靠在柔軟的長沙發上,他的目光一直注視著擺在橡木辦公桌中央,用銀質托盤盛著的一顆人類骷髏。


    那是他的弟弟,奇諾。阿雷桑德羅的腦袋。


    整個頭骨已經被掏空,腐爛的肉質部分被清除,顱腔內部用防腐藥水全麵處理,表麵刷著防止滲透的特殊油料塗層,還噴灑了昂貴的玫瑰香精,被燒焦的殘缺部位用黃金加以鑲嵌……總而言之,所有能夠想到的補充手段,在這顆齜牙咧嘴的骨質殘留物上,得到淋漓盡致的表現。


    望著表麵泛出白色反光的頭骨,富蘭克忽然有種奇怪的錯覺——奇諾似乎還沒死,他正躲在這顆猙獰無比的骨頭裏,透過黑拗拗的空洞眼窩嘲笑自己。也許那不是他本人的意識,僅僅隻是還沒有完全消散的靈魂,可它確實存在。怎麽說呢……就好像,一個幽靈。


    沙發背後,古樸典雅的房門被悄悄推開,走進一個大約二十上下的年輕女子。她穿著一條火紅色的古典宮廷式樣絲質便袍,淺褐色的長發順著耳際垂落在肩膀上,額前的流蘇掩映著一對深藍色的眸子。絲袍的肩部分得很開,順著光滑如珠的脖頸一直往下,開得很低的領口中央,露出一對結實圓挺,高高鼓漲出來的白膩乳房。


    少女和富蘭克之間,顯然有種不為人知的默契。她走過旁邊的通道,大大咧咧地站在沙發右前,以她那嬌小身材完全不相匹配的粗重嗓音低沉地問:“富蘭克少爺,您找我?”


    從窗前透出的一縷光線照在少女身上,把她曼妙的身體從全透明的絲袍裏清晰顯露出來。


    她的下身,穿著一條糙皮製成的厚短褲。這種皮裝隻經過初步糅製,穿在身上並不舒服。但它也有自己的優點——夠厚、夠結實、夠便宜。肌肉紮實的雇傭兵,還有在荒野流浪的野蠻人,都是它的忠誠用戶。


    一套皮製背帶緊貼在上身。這種像微縮版夾克一樣的東西,由橫過肩膀和背上的幾根寬皮帶組成。唯一的功能就是用於攜帶手槍或者飛刀一類的輕便武器。它的正麵沒有任何遮欄,身材魁梧的男人通常會把它當作炫耀肌肉的最好裝飾。加上一把大口徑手槍和幾把寒光四射的鋒利匕首,足以成為男人顯示賁張肌肉和雄性魅力的最佳道具。


    這種皮帶和胸罩絕對扯不上關係。兩者之間外形相似,實際功能卻天差地別。簡單來說,皮製背帶絕對不可能遮掩女性胸前那兩團柔軟的塊狀脂肪。它的正麵是中空的——一個女人穿上這種東西,你可以在非常清楚的狀態下,肆無忌憚把她的胸部看個夠。


    富蘭克懶洋洋地從旁邊的茶幾上,拿過一張顯然是從遠距離拍攝後再放大的林翔照片,連同擺在旁邊的幾份文件一起,遞到少女麵前,淡淡地說道:“兩百萬費迪南德元,最遲一個月的時間,我要看見這家夥的腦袋和奇諾一起,都放在盤子裏。”


    “錢不夠,至少要五百萬。我聽說過這個家夥,他很厲害。我需要花重金訂作一些特殊裝備。傭金可能還需要追加,不過應該不會超過一千萬。”


    少女飛快地翻閱著文件,粗魯的動作與她高貴柔美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她鄙夷的撇了撇嘴,很不雅觀的衝昂貴的純羊絨毯上吐了口濃痰,沉聲道:“富蘭克少爺,您應該明白,費迪南德元在這個世界上許多地方都無法流通。這種鈔票,並不值錢。”


    富蘭克皺了皺眉,視線透過右眼的單鏡片,聚集在少女胸前毫無遮欄的乳房上。過了很久,才很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泰森,你這個該死的守財奴。我真的很想把你的腦袋切開,看看裏麵都裝了些什麽?”


    “我隻收實物,如果以貨幣結帳的話,請支付骷髏元、紅旗元、黃金當中任何一種。當然,您也可以選擇以鑽石支付。”


    少女絲毫沒有被他的話打動,依然粗聲粗氣地說:“先付兩百萬訂金,我需要提前做些準備。”


    富蘭克對著那張秀美絕倫的臉看了很久,無奈地搖了搖頭,從口袋裏取出支票簿,流利地簽下自己的姓名和金額,隨手遞了過去。


    少女仔細驗看著支票,確定沒有任何問題後,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上前來,咧開紅潤小巧的嘴唇,用粗豪的嗓音大笑道:“富蘭克少爺,您今天怎麽突然轉性了?居然想為奇諾少爺報仇?您平時不是每天都在詛咒他快點完蛋嗎?”


    “他畢竟是我弟弟——”


    富蘭克冷哼一聲,灰色的瞳孔裏驟然放射出一絲夾帶著衝動的快意。他輕輕敲打著沙發扶手,慢慢地說:“阿雷桑德羅家族的人不能白死,奇諾那個笨蛋這次多少也發揮了一點作用。別的不說,那塊擁有純淨水源的弱效輻射區,就足夠換取他的腦袋。”


    “媽勒個逼的,還好老子不姓阿雷桑德羅,不然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那是娘們兒戴的東西。”少女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老子用了不舒服——”


    說罷,她舉起雙手,在高過頭頂的位置擺出一個胳膊彎曲的姿勢。這種充滿力量感的動作,通常是健男用來炫耀肌肉和表現強壯的最明顯招牌,但是此刻在少女身上,隻有肱二頭肌的部位,略微向上膨脹了一點點。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她都是一個身材嬌小,充滿柔和美感的女孩。


    重重的關門聲,在空曠的大房間裏帶起一陣隆隆的迴響。


    “真是一個麻煩透頂的家夥……”


    望著少女消失的方向,富蘭克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從右眼上取下單鏡片,用一塊潔白的絲帕認真地擦拭著。口裏漫不經心地說道:“維維安娜,現在你可以出來了。”


    旁邊裝飾著金雀花圖案的側門,輕輕鬆開了指頭大小的一條縫。一隻潛伏在黑暗中的眼睛,緊張而畏懼的向外來迴掃視著。直到確定沒有任何危險,空氣中也沒有什麽值得注意的陌生氣息之後,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板,從狹窄的小空間裏慢慢走出來。


    這是一個帶有舊時代白俄血統的高大男子。寬闊的方臉膛上密布著筋絡分明的肌肉,淡金色的短發像板刷一樣高高豎起。他很壯實,全是充滿了爆炸性力量的肌肉,赤裸的胳膊上一條條肌肉虯結著,爬滿了不住跳動的青筋。若單以體積計算,坐在沙發上的富蘭克恐怕還不到他的三分之一。


    他穿著一套特大尺碼的黑色戰鬥服。由於天氣炎熱,上衣的扣子半敞著,可以清楚地看見:發達得胸肌表麵,戴著一副有粉紅色透明花邊的絲製胸罩。腰部長褲最上端的邊緣部分,露出兩根斜搭在胯骨上同樣色調的精巧細繩。


    壯男戰戰兢兢地小跑到沙發邊上,把粗壯的腦袋緊緊偎依在富蘭克懷裏,像受驚的貓眯一樣來迴摩挲著。用甜得發糯的聲音輕輕問道:“那個……我哥哥,他走了嗎?”


    “我花了兩百萬,終於把他送出了這扇門。”想起支票上那一長串觸目驚心的“零”,富蘭克忍不住一陣肉疼。他伸出纖長白晰的手,直接從男子的漂亮的粉紅胸罩裏插了進去,用力摸捏著那塊像鋼鐵一樣堅硬的胸肌。


    富蘭克微笑著低下頭,望著那張充滿陽剛線條的厚嘴唇,似乎是在欣賞,又好像是在猶豫。過了很久,才在男子可憐巴巴的期盼目光中,閉上雙眼,俯下身子,重重吻了上去。


    緊密揉合在一起的雙唇,刺激著男子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灰色眼眸裏燃燒著熾熱的熊熊火焰,他忽然象頭發情的母豹一樣撲了過來,衝力大得直接將富蘭克按在了沙發上。


    輕巧的關門聲消失了很久,臉色灰白得死人還要難看,像食物中毒者一樣的富蘭克,才從已經被壓得凹陷進去的沙發上掙紮著爬起。踉蹌著腳步,跌跌撞撞地推開衛生間的門,對準掀開蓋子的馬桶,“哇”的一聲嘔吐起來。


    維維安娜和泰森,是一對孿生兄妹。


    由於輻射的關係,他們在胎兒時期就發育不良。母體的病變使他們成為恐怖的連體嬰兒。強壯的維維安娜吸收了大量本屬於自己的營養,造成泰森營養不足。更糟糕的是,連體共生使兩個性別分屬男女的大腦,出現極其混亂的思維狀態。這種現象一直維持到他們出生。


    一個費迪南德家族的雇傭兵,在荒野上撿到了被直接拋棄的連生兄妹。也許是出於本能的憐憫,傭兵把這對怪異的孩子帶迴了家。在一個沒有執照的黑診所裏,某個技術蹵腳的半調子醫生,在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情況下,直接用手術刀把兩個孩子分割開來。這種本該致命的粗野行為卻沒有讓他們死亡。生命力旺盛的他們在診所裏呆了半個月,依靠老傭兵從流民婦女那裏弄來的母乳,半死不活地苟延殘喘。


    在這個充滿輻射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即便是在醫療科技發達的舊時代,連體嬰兒的存活機率也小得可憐。維維安娜和泰森卻在沒有任何消毒的肮髒環境下被成功分開。當然,上帝不可能把所有幸運都降臨在每一個人身上。也許是作為活命的必須交換吧!這對兄妹的思維狀態異於常人。


    簡單來說——妹妹的腦袋長在哥哥身上。男子的剛猛性格,卻被柔弱漂亮的美女軀殼所禁錮著。


    依靠微薄的傭金,雇傭兵艱難地養活著兩個孩子。他唯一能教給維維安娜和泰森的,就是殺人的技巧和生存的手段。隨著時間推移,泰森變得越來越漂亮,維維安娜也越來越魁梧。


    維維安娜和泰森,都是優秀的殺手。


    用一千萬雇傭泰森,再用肉體雇傭維維安娜,這筆生意倒也勉強劃算。隻是想起自己被一個比野牛還要強壯的男子擁在懷裏肆意親吻,還有最直接的舌尖纏繞……這種很不舒服的感覺,讓精神狀態剛剛清醒一些的富蘭克,再次翻湧起無比強烈的惡心嘔吐欲望。


    陰雲密布的天空,不時傳來轟隆隆的悶雷。熾熱的陽光從雲層縫隙直射地麵,很快鬱積起接近四十度的高溫。這種怪異天氣是輻射世界特有的自然現象,哪怕雷聲震耳欲聾,也不會有一絲雨滴落下。


    穿著一條布質及膝短褲的楊華站在野地裏,手中緊纂著一截米許來長的鏽鐵管。以六十度角削尖的管子前端,斜插在正前方的泥地裏。一頭體長超兩米的巨鼠,被鐵管從左眼捅進,死死釘在地麵。盡管它用強勁的肢爪拚命撕撥著管子,卻再也無法改變自己即將死亡的命運。


    斜靠著越野車,林翔平靜地望著這一幕。


    注入楊華體內的血,產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結果。也許是由於病毒對寄主的選擇,或者是生物本體的基因搭配,變異後的楊華竟然一舉突破了三星寄生士的界限,實力直追林翔。


    身體的巨大變化,使這個瘦弱的男人驚訝不已。加上眼前的這一隻,他已經徒手獵殺了四頭巨鼠。


    換在以前,這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短暫的興奮過後,狂熱的氣息開始逐漸消退。飛起一腳將巨鼠腦袋踢得粉碎,把手裏的鐵管用力甩出很遠。楊華轉過身,用極其複雜的目光看著林翔。深深地吸了口氣,昂起頭,艱難無比地說道:“……你……殺了我吧!”


    “為什麽?”林翔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平靜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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