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禦醫攔住了沈子齋,給他調了一碗奶茶,讓他解奶癮。


    沈子齋想一想,以他現下的身份,跑去簡府要奶喝,確實也不合適,因按下了性子,隻期待夏仲芳的病快點好起來,盡快過王府喂奶。


    夏仲芳這一晚,依然睡得不好,百感交集的。


    錢婆子守在床邊,低聲問道:“芳娘,現下證了身份,不是該高興麽?怎的反發起愁來?”


    夏仲芳一時坐起身來,拿枕頭塞在身後,靠好身子才道:“養母貧賤,生母是妾,偏奴家自己這般經曆,也沒法幫得她們,更沒法給她們漲臉麵,為她們謀未來,如何不愁?”


    錢婆子歎口氣道:“芳娘啊,你就是太良善了。說起你養母吧,她現下雖窮些,但在鄉下的話,有兒有女,有田有地,過得半點不差的。且你當日被休棄,差點被逼死,她不過勸你上京城討公道,也並有私下給你些銀錢傍身,這個時候她來證身份,簡家肯定會賞賜她,過後她迴鄉,自有臉麵,你何必為她發愁?再要說你生母,你看她衣著光鮮,養得細白,就知道是得寵的妾室了,身份雖低些,隻怕過得比你還要好的。你更不必為她發愁。你真要發愁的,是你自己。”


    夏仲芳聽著錢婆子的話,一時細品,也覺有幾分道理,因靜了靜,便躺下道:“奴家該發愁的,確實是自己。將來麽……”她說到這裏,倒是止了話。


    將來又如何了?自己是棄婦啊,是奶娘啊,現在更是不光彩的私生女啊,若不是罩著簡府娘子的光環,有什麽將來了?現下祖母寵著,還能在簡府好好過日子,一朝祖母如何了,自己這般的,還真沒有將來。


    錢婆子待要勸什麽,卻無從勸起,一時想著自己現下還尋不著女兒女婿,隻怕女兒女婿是兇多吉少了,自己無靠,卻要靠著夏仲芳,夏仲芳好,她才能好,因也怔怔發愁。


    第二日起來,夏仲芳才梳洗完畢,那頭便有丫頭來稟道:“芳娘,曹大娘早早起來,說來京時,就有心願,想去靜安寺上香的。今日天氣好,想請芳娘陪著,一同到靜安寺一趟,也為芳娘求個平安。”


    家下的丫頭,現下已知道夏母姓曹,因稱唿她為曹大娘。


    夏仲芳聽得夏母想到靜安寺上香,自然應承相陪,一時令人去稟了太傅夫人,又向何嬤嬤請了假,這才收拾起來。


    夏母是住在離夏仲芳不遠的一處院子裏,這會已趕了過來,見夏仲芳坐在梳妝台前,眾丫頭正幫她梳頭打扮,一時暗暗羨慕,富貴人家果然不同,不過上個香,要準備的東西卻這般多。


    夏仲芳打扮完,不忙出門,且先到太傅夫人跟前告辭一番。


    太傅夫人自是囑了幾句,又吩咐跟隨的婆子們好好看著,不要讓人衝撞了夏仲芳雲雲。


    眾婆子自然一一應了。


    若中一位呂婆子,原是在正房大院服侍白氏夫人的,後來七拐八彎的,卻被分配來服侍夏仲芳,這時嘴裏應著話,心裏卻十分瞧不上夏仲芳,暗暗道:這般的,早不知道被多少人看了去,這會兒又怕人看了?也是老夫人疼著,才能立足。若沒有老夫人發話,誰理她了?


    夏仲芳從太傅夫人房中告辭出來,這才領了夏母出門,坐了馬車到靜安寺中。


    靜安寺是京城名寺,香火極盛,這會正是人多的時候。呂婆子一行人先去跟寺中的人打了一個招唿,這才來扶了夏仲芳下馬車,一行人進了寺中靜室。


    自有小和尚來引她們去上香,上完香又奉茶,聽得要遊寺中風景,自又引了她們入內遊覽。


    夏母第一次見得這樣大的寺廟,還有寺廟這樣大的排場,一時又開了另一番眼界,心下隻彈算著,要如何才能跟夏仲芳提及,想在京城謀個事兒做著,接了兒子兒媳等人來京方好。


    夏仲芳上完香,默默禱告畢,心中安寧了一些,這會跟著小和尚遊寺,見得寺中美景,倒漸漸放鬆下來。


    一行人遊了半晌,才到另一處亭閣處,就見迎頭來了一行人,中間一人,豁然便是小玉蘭。


    小玉蘭停下腳步,“喲”一聲道:“芳娘!”


    夏仲芳也訝然,這麽巧的?她一時也上前喊了一聲姨娘,因見陪小玉蘭來上香的,是方執心和另一個年輕男子,便也喊了方執心一聲,隻跟年輕男子點了點頭。


    年輕男子卻是方執心的弟弟方執平。


    方執平今年二十歲,這陣遊學歸來,隻思謀明年參加科考,家中雖想為他定親,他卻道:“何不明年科考之後再定親?若得中,自能定下更好的親事。若不得中,不過拖了半年時間,一樣能定下現下看中的親事。”


    柴氏性子是綿軟的,家中的事一向隻聽方大戶的,見得方大戶也同意方執平的話,便沒有異議。


    因著小玉蘭昨晚迴府,陳說了往事,又說尋迴女兒了,卻想到靜安寺上個香還個願,柴氏果然高看她一眼,今兒特意讓方執心和方執平陪著她來上香。


    方執平這些年在外遊學,自然見過一些美女的,且家中姐妹也有出色的,但這會見著夏仲芳,還是驚豔了,隻暗暗道:都說簡府的青娘子是極標致的人物,那迴遠遠見了,並不覺得十分驚豔。倒是這芳娘,明眸顧盼之間,光華流轉,叫人看了,便有一種,對,沒錯,一種心癢癢的感覺。


    方執平心裏想著,已是上前行禮道:“執平見過芳娘子!”


    方執心趕緊為夏仲芳介紹道:“芳娘,這是我弟弟執平,因著未定親,家下人還喊他平哥呢!”


    夏仲芳想著小玉蘭現是方家的妾室,她自己無子,以後老了,怕要方家子弟養老的,因對方執平和顏悅色道:“姨娘出來上香,勞動你們護送了。”


    “這是應該的。”方執平見夏仲芳和氣,心下大喜,笑道:“姨娘是芳娘的生母,論起來,大家是自己人,鬥膽一句,卻可以喊芳娘一聲妹妹呢!”


    夏仲芳未及迴答,夏母已笑道:“論起來,都是一家人,自可以喊妹妹的。”


    夏母見著方執平的模樣,度著是方家的公子哥,且在她看來,反正都是官家子弟,都是好的,這會人家討好夏仲芳,夏仲芳臉嫩不好說什麽,她卻要代夏仲芳接受人家的好意。


    夏母這話一說,卻惹怒了簡家的婆子。呂婆子上前一步道:“曹大娘這話差了,我們簡家的娘子,哪能跟誰都是一家人呢?”


    夏母一愣,趕緊改口道:“是我口快說錯了。”


    呂婆子還不罷休的,輕哼一聲道:“知道錯就好。”


    夏母一時委屈,拿眼去看夏仲芳,希望夏仲芳給她作主。


    小玉蘭趕緊打圓場道:“好了,走了這些時候,也渴了,找個地方坐下喝杯茶罷!”說著又朝夏仲芳招招手,讓她走在自己身邊,低聲道:“你養母是鄉下人,說話做事定然不入簡家人的眼內,你讓她住幾日便好,不要留太久。若到時給你惹事,你隻怕不好做的。”


    夏仲芳低聲道:“她昨兒才到,總要留著住幾日的。上京一趟不容易。”


    小玉蘭昨兒承認夏仲芳是自己女兒,到底有些內疚,且現下確定了身份,夏仲芳在簡家立住足,對她這個“生母”自有好處,一時自然真心為夏仲芳著想起來,又道:“你記著,她若有什麽要求,不要輕易答應。若真推不過,就說要跟老夫人商議,讓老夫人作主。”


    夏仲芳見小玉蘭親近她,肯說這些話勸她,一時感慨,畢竟是親母女,自是曉得奴家的難處。


    夏母見小玉蘭和夏仲芳親熱,雖有些嫉妒,但一想自己雖有養育之恩,到底不如人家親母女,隻得悻悻然跟在後麵,一時又去瞪呂婆子,心道:不過一個奴才,就敢蹬鼻子上臉指著主子說話,到時看不在太傅夫人跟前告你一狀,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一行人說著話,進了靜室中喝茶,期間方執平對夏仲芳極盡殷勤。


    小玉蘭是什麽人?她隻掃方執平一眼,已看出方執平的心思。


    方大戶不過散官,按常理來說,方執平就算明年中了進士,想要求娶簡家貴女為妻,一樣難如登天。現下夏仲芳是簡家貴女,但出身不大光彩,將來要配夫婿,隻怕得往低了配。方執平若去求娶夏仲芳,卻有機會。有了夏仲芳這樣的妻室,不單能攀上簡家,且能攀上齊王府,將來前途無量。


    方執心也看出方執平的心思,隻是思忖著,推論起來,夏仲芳和自己一家,緣分不淺,若真能迎她過門當弟媳,對方家可有大大好處。


    夏仲芳陪著生母和養母到靜安寺上香的事,沈子齋馬上就知道了,他一下喜道:“這樣說,芳娘的病好了?今晚能過來喂奶了?”


    蘇良答道:“夏娘子早間出門時,並無病容,看來是認證了身份,人碰喜事精神爽,病也好了。”


    沈子齋一時吩咐道:“蘇管家,你下午早些出門,接了芳娘過來跟本王一道用晚膳。”


    蘇良應了,笑道:“不過兩日不見夏娘子,王爺倒心急成這樣了?”


    沈子齋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話一說完,他自己也怔住了,本王對芳娘,真的舍不下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加更了!晚上十一點左右,會有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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