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秋雨,淋透了溫潤的土壤,清新夾雜著濃厚的土腥氣,彌漫在涼風裏。原本嫩黃的月季經不住摧殘,折了花徑不說,且散落了一地的花瓣。殘枝上偶然留下的幾片薄瓣,看上去也是顫顫巍巍,弱不經風的。

    這樣的時候,總會讓人覺得莫名的心慌和無奈。四時更替,暑來寒往,許多事情都是如此這般,由不得人喜歡或者不許。李懷萍慢慢的沿著迴廊踱步,心一寸一寸的染上了深秋的寂寥,越發的斂藏了她的笑容。

    “幼枝妹妹?”瞧著不遠處走來的人,李懷萍輕喚一聲。看見格格耿氏親自提著黃楊木的食盒,不免奇怪:“你這是做什麽?怎麽不叫訪煙跟著?倒是自己做起了這些下人的功夫,也不怕累壞身子。”

    耿幼枝旋即福身:“側福晉安好。”

    看著她福身時小心翼翼的樣子,生怕動作太大,弄灑了食盒裏的佳肴,李懷萍登時心中有數:“怎麽,那一位剛醒過來,就吃不慣自己小廚房做的東西了?這樣涼風瑟瑟的早晨,就指使你親自為她操勞飲食?”

    “年側福晉孕中,難免脾胃不調,妾身不過是盡力一試。”耿幼枝捋順因為忙碌奔走,而弄散的玉佩流蘇:“左右我也是閑著。”

    “到底是你好性子。”李懷萍淡然的笑了笑:“既然遇著了,我便隨你一並去看看她吧。”

    耿幼枝點頭,慢慢的錯開身子,跟著李側福晉緩緩的穿過廡廊,朝年側福晉的廂房去。

    同樣是花,後院裏的那些就被秋雨摧殘的不成樣子。而年側福晉房外的這些,卻依然奪目,光彩照人。李懷萍看著那或白或粉,或紅或黃的花朵,唇角慢慢的扯成了笑。“妹妹你看,這裏的花比起後院那些,竟然嬌豔許多。到底是被王爺疼在心尖兒上的人,連花兒也沾染了主人如此之盛的福氣。”

    “年側福晉喜歡花,花匠們自然用心些。”耿幼枝話不多,卻能一語中的。

    “是啊。”李懷萍掩去了話裏的醋意:“她喜歡花,花匠自然會多用心了。”

    樂瑤聽見了門外的說話聲,眉心微蹙,輕聲提醒:“側福晉,外頭似乎有人來了。”

    年傾歡倚著軟硬適中的福增貴子雲錦軟墊,微微睜開眼睛:“打發了吧,我誰也不想見。”這兩日,她悶在自己的廂房之中,從早到晚。不多言一句,也沒有半分的胃口。一想到上一世的淒慘境遇,她便會心痛的無法言喻。被自己心愛的人下毒弄得要死不活也就罷了,還被他算計的連

    辛苦懷胎十月的孩子也一並沒了,她如何能忍。

    “快去打發了吧。”一想到這些,年傾歡不由恨意叢生,為什麽自己盡心盡力的愛,隻換來這樣的迴報?就因為自己是年家的女兒?“這幾天誰來我都不見。”

    “年妹妹,你可覺著好些了麽?”李懷萍也不認生,兀自推開了門走進來。看見樂瑤正走過來相迎,她笑得越發燦爛:“又不是外人了,妹妹何必這樣多禮。成日裏不總是要來你處說說話的麽。”

    “給側福晉請安,給耿格格請安。”樂瑤到底是溫吞的性子,不像樂琴。這會兒人都已經進來了,她並不敢拉下臉子,將人轟出去。隻好為難的看了一眼病榻上的年側福晉。

    “樂瑤,上茶。”年傾歡慢慢的坐正了身子,淡然的看著這兩個眉色不同的女子。“我自覺好多了,已經沒有什麽大礙。倒是勞動你們雨後路滑走這一趟。”

    耿幼枝捧著食盒慢慢的走上前:“側福晉說的是哪裏話,妾身原本也是閑著。昨個兒聽福晉說起,側福晉胃口欠佳,故而早起做了些清爽可口的小食,還望側福晉不嫌棄。”

    “有心了。”年傾歡不給她好臉色,並不是因為討厭她虛以委蛇的這一套。而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自己的死而複生後的一切。

    樂瑤一聽說是耿格格親手做了小食,臉上就樂開了花,這府裏誰不知道耿格格的廚藝是最為精湛的。“側福晉正好還沒有用過早點,不如就趁熱,嚐嚐格格的好手藝吧。”

    “也好。”年傾歡不想太拂了耿氏的麵子,畢竟活在皇家威嚴之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何必要拿自己的苦楚,去為難別人的不易呢。於是她點了頭。

    “讓奴婢來。”見側福晉頷首,樂瑤喜滋滋的走上前,屈膝打開了黃楊木的食盒。食盒打開的那個瞬間,樂瑤不可控製的尖叫一聲,蓋子瞬間被她扔在了地上。

    耿幼枝大驚,看一眼食盒,登時魂都嚇飛了:“側福晉恕罪,側福晉恕罪,妾身,妾身也不知道,這裏麵怎麽會有……”

    李懷萍坐的遠了些,一眼沒看見食盒裏麵有什麽,故而詫異。“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嚇成這個樣子。”她走上近前來,隻望了一眼,臉色就因沉了下來。“好端端的,怎麽會有這個,這不是觸黴頭麽?耿氏,你也太不小心了!”

    “李側福晉,妾身真的不知道這是怎麽一迴事兒。”耿幼枝因害怕而紅了眼眶,原本是一番好意,怎麽就弄巧成拙了。

    年傾歡冷笑,嘴角盡是苦澀。“我腹中的胎兒,差點因為走水而保不住。這才兩天的功夫,就這麽按耐不住了麽?”

    “不是的,年側福晉恕罪,妾身真的沒有……”耿幼枝掉下淚來:“妾身一道早起,讓人采摘了新鮮的蓮藕磨成粉,親自做成了這蓮藕羹,配上了精致的糕點小食,誠心奉於側福晉享用。並不知道為何會……妾身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斷然不敢如此詛咒側福晉以及您和王爺的骨肉啊。求您明鑒。”

    “比起聽你的哭訴與辯白,我更有興趣知道,究竟是誰這麽大的膽子。”年傾歡隻替自己腹中的孩兒委屈:“以周身通紅的鼠幼崽入羹,是要詛咒我的孩兒生不下來,胎死腹中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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