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姚黃的生機已然斷絕,眼下她的身子卻不似一般已死之人那般僵硬,反而開始彌散了一股淡淡的腥氣,聞之讓人作嘔。老太太抿唇不語,眸中的怒意旁人自是看的分明,也不敢妄自開口。但封氏如今是不欲再瞧見姚黃的屍身了,省的在午夜夢迴之際,自己受著了驚嚇。

    “罷了,如此這賤蹄子已然逝去,你們便將屍身從壽吾院中帶出去,隨意處置了便是。”

    聽得此言,壽吾院的丫鬟下意識的望了望端坐於主位的老太太,見其並不言語,也不敢妄動。待老太太淡淡的擺手之後,這才來了幾個小廝,三下兩下的將姚黃的屍身給帶走了,隨後幾個粗使婆子將巾子沾濕,而後絞的半幹,仔細的將地上拭淨,這才作罷。

    瞧見老太太還不言語,封氏也知曉這老太太是在懷疑堂中的三人,登時也便輕笑一聲,出言安慰道。

    “老太太,姚黃那背主的通房現下已然去了,您便莫要再為此事心憂,兒媳定然會仔細徹查,尋出那背後之人!如今您身子將將痊愈,可莫要為這起子小事兒勞心勞力了!”

    封氏在眾人麵前,素來是端和穩重的模樣,如今這般信誓旦旦,讓老太太瞧著,也並未感慨封氏的孝心,反倒升起了一股子懷疑,不過此刻當著眾人的麵,老太太也不好多問,省的打了二房的臉麵,使得封氏心下生出嫌隙,那便不好了。

    “罷了,今日之事你們也莫要吐口,便先下去罷!”

    瞧見老太太並未應承自己所求,封氏麵上也有些不好看,不過大夫人程氏與三夫人安氏好歹也是大家出身,自然是不會當麵使得封氏難堪,便恭順的退下了。

    待到正堂中隻剩下端坐在主位的老太太,與一旁伺候著的何嬤嬤時,老太太眸中閃過一絲寒意,手指輕叩紫檀木桌光潤的桌麵,好似漫不經心的道。

    “我記得姚黃這丫鬟當年是你帶入府中的,那她家中可還有什麽人?”

    聽得老太太如此言語,何嬤嬤的心登時便提了起來,不過麵上卻並未顯出半點異樣,隻輕聲道。

    “姚黃這通房的的確確是老奴帶入府中的,老奴記得,她家中好似還有老母以及將過十歲的幼弟,除此之外,應當再無旁的血親了。”

    聞言,老太太微微頷首,鳳眸瞧著外頭的綠意,又道。

    “你現下便去將姚黃的母親小弟帶到此處。”

    聽得老太太吩咐,何嬤嬤登時也不敢多言,恭敬的應了一聲

    之後,便自行退去了。待到何嬤嬤走出壽吾院,方才還隻剩下老太太一人的正堂,又現出一道身影。這人瞧著打扮便是個粗使婆子,不過年歲好似比何嬤嬤要年輕幾分,模樣甚是普通,身著粗布衣裳,即便上街打探,也不會讓旁人發覺。

    “阿岑,你現下便去盯著阿何罷!如今連這個婆子我也不能全信,相處三十餘年,真真是悲哀至極。”

    瞧見老太太端莊的麵龐上顯出一絲落寞,阿岑亦是心下憂慮的很。在老太太年輕之時,她與何嬤嬤便是一齊在老太太身旁伺候著的,後來因著老太太將老爺子所生下的庶子盡數給處理了,惹得老爺子震怒,老太太便佯作將岑嬤嬤給打殺了,自此,岑嬤嬤便藏在這壽吾院中,暗自為老太太辦事。

    比起何嬤嬤,老太太更為信任的便是麵前這能將性命置之度外的岑嬤嬤。

    “老太太,您也莫要憂心,若是阿何真真生了異心的話,那便除掉即可。”

    岑嬤嬤這般狠辣的言語,老太太似是見怪不怪了一般,抬手輕輕按壓著略微有些酸脹的太陽穴,而後便道。

    “如若阿何現下並未去將姚黃家人帶來,你便去瞧瞧她到底是見何人了,如此,再決定如何處置於她。”

    得了老太太吩咐,岑嬤嬤也並未耽擱多少時候。她如今年歲也並不很大,比之老太太還要小了近十歲,因著是何家自小培養的丫鬟,身上也是會些功夫,辦起事情真真方便的很。

    待到岑嬤嬤也離去了,老太太這才意興闌珊的手中茶盞放下,而後將腕間帶著的十八子給取了下來,放於掌心摩挲。

    日落西山,薄玉喬今日倒是沒甚胃口,且也不是初一十五,自然是不必去壽吾院膳堂之中用晚膳的,所以她便草草的嚐了兩塊栗子糕,而後便在房中做起了女紅。雖說以薄府的門第,她自然是不必在女工上下太多心思,畢竟如今鑽研菜譜,之於薄玉喬而言,便是極重的功課了,但老太太生辰便在五月,她自然也是要略微表現一二,省的惹得老太太不歡喜。

    薄玉喬這幅繡圖,便是照著《九壽圖》一並做的,這大乾王朝可沒有九壽圖,所以此種圖樣若是繡出來,想必也是極為討喜。

    《九壽圖》圖繪折枝桃樹一棵,枝間集結鮮桃九枚,喻九壽,尖圓豐滿,碩果粉紅,綠葉相襯,分外嬌嬈,一種富貴吉祥之氣充溢圖中,真真是祝壽之上品。不過《九壽圖》上提祝嘏詩的李文田,便是清朝光緒年間的禮部侍郎,薄玉喬如今才七歲,這祝嘏詩

    倒是沒那般重要了。

    此刻,《九壽圖》薄玉喬將將繡出了輪廓,瞧著並不分明,不過據老太太生辰,還有一月有餘,時候自然是充裕的,所以薄玉喬也並不急躁。

    這段時日薄玉喬一直派素墨去盯著鬆琴公子,不過卻未曾得著些蛛絲馬跡,顯然是鬆琴公子也早有防備,自然是不好得手的。不過薄玉喬倒是並不急躁,畢竟鬆琴公子在明,而她在暗,總是能尋著機會的。

    又過了小半個月,素墨這丫頭終於尋著些有用的消息,這便前來瓊枝閣稟報薄玉喬。

    “你說鬆琴公子見了一位少年郎,那少年郎生的是何模樣?可是鬆琴公子的親人?”

    薄玉喬此刻倒是有些心急,也不知與鬆琴公子會麵之人,是否為其血親,如若是的話,那倒是可以要挾一番。

    聽得薄玉喬的問話,素墨蹙著眉,微微搖頭,輕聲道。

    “仆瞧著倒是不像,那少年郎麵向有些倨傲,且生的陰柔清秀,身量頎長,但看著與鬆琴公子並不親昵,也沒有相似之處,反倒有些趾高氣揚,好似瞧不上鬆琴公子的模樣。”

    聞言,薄玉喬眉頭微蹙,少年郎?難道與鬆琴公子相同,也是個小倌兒?

    “那人可是小倌兒?”

    “不是,但那少年郎卻沒有喉結,說不準是個小娘子假扮的。”

    聽得此言,薄玉喬杏眸微眯,倒是有些吃不準了。一個小娘子即便女扮男裝,但入了那南風館之中,恐怕名聲也便敗壞了,如若那人真真是鬆琴公子的血親,想必鬆琴公子也不欲在南風館之中見其親人。

    “如若是女子的話,南風館的龜公豈會看不分明?”

    “並非是在南風館中,而是在正陽門後頭的巷子裏,雖說那巷子毗連宮門,但攝於龍威,所以尋常百姓自然是不敢在那處頻繁出沒的。但那日鬆琴公子隻是草草換了衣衫,扮作尋常百姓的模樣,便小心翼翼的前往小巷之中,不多時,便等來了那人。”

    素墨現下也有些看不分明,這些時日她日日監視著鬆琴公子,發覺此人身上的秘密真是不少,除了是俞林之的男寵之外,暗地裏還與旁人有牽扯,真真是混亂至極。

    薄玉喬蹙著眉頭,心下想起了正陽門外頭的那條巷子,頻繁出入巷子中的人,到底是少年郎,抑或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娘子?

    陡然,薄玉喬心神一震!

    正陽門!正陽門!

    在宮門之外,出現的人說不準便是個去勢的宮人!如此的話倒是應了素墨將才的言語,那少年郎生的麵向陰柔,身量頎長,且沒有喉結,那便不是宮人嗎?京中的小娘子身量都並不高挑,且以清瘦窈窕為美,所以一般身量高挑的小娘子,亦會讓人恥笑,如此的話,想要養成倨傲的脾性,倒是並不容易。

    但如若那人是去勢的宮人,那便說得通了。宮人即便是自幼去勢,仍舊是男子之身,身量自然是會比尋常女子高挑許多。且宮中之人,素來便瞧不上宮外之人,如此的話,說是倨傲也不為過。

    薄玉喬貝齒輕咬紅唇,杏眸微微闔起,一時間心下轉過思量,好一會子才睜開眼眸,衝著素墨開口道。

    “罷了,如今你還是看著鬆琴公子,如若再見著那少年郎的話,便跟在那少年郎身後,瞧瞧那人的去處,素墨你可要小心一些,莫要被旁人發覺。”

    聽得此言,素墨恭敬的福了福身子,道。

    “仆省的。”

    素墨這丫鬟退下之後,薄玉喬心下略微有些煩亂,也不知那宮人到底是誰人手下,不過十之*應當與皇貴妃無關,畢竟皇貴妃乃是極為尊貴的婦人,骨子裏自然是有些傲氣,定然是瞧不上與其弟弟一齊胡鬧的小倌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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