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父親與姑母苟且之事被母親揭發之後,薄清程整個人都恍惚了,即便被人打發到了京郊的莊子裏,也未曾反抗過半點兒。隻是將母親死死護住,省的母親再受了旁人磋磨。


    原本在姑母家呆了數年,以為那般寄人籬下的日子算不得好過,但現下瞧著,最最難耐的便是發覺,自己的父親居然無恥到了此般程度,與自己的親生妹妹做出苟且之事,且珠胎暗結,半點也不要臉麵。


    在莊子裏頭,薄清程的日子算不得難過,先前老太太已然吩咐了莊子裏的奴仆,好生照看封氏以及清程少爺,因著如此,即便莊子之中的丫鬟婆子不若薄府細心,也未曾怠慢了封氏母子。


    見著兒子這般恍惚,封氏也是頗有些氣怒,狠狠地甩了薄清程一個耳光,省的他再現出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


    薄清程被封氏一個耳光給打醒了,知曉自怨自艾沒有半點用處之後,薄清程倒是理智不少,再不複往日那副浪蕩模樣,整日在埋首於書海之中,整日苦讀,倒也有些成就。


    等到薄玉喬發嫁之後,老太太便複又將封氏以及薄清程給接迴了薄府,瞧見薄清程這副洗心革麵的模樣,老太太心下亦是極為滿意。不過老太太未曾高興幾時,程氏發賣隱田之事便瞞不住了,牽連到薄清遠身上,使得遠哥兒也毀了容貌,禦林軍副統領的位置,便保不住了。


    如此,薄府便成了破落戶兒,加之隱田被發賣一事,薄氏一族的日子也算不得好過,真真是極為落魄。


    薄府之中的變故,倒是未曾影響到薄清程,他隻是一味苦讀,欲要為自己謀個前程。不過薄清程顯然是忘了,因著他先前與俞林之有過一段兒,成了京城眾人的談資,這等德行不修之人,自然是不能入仕的。


    到了最後,薄清程也不過隻考上了秀才,即便薄清程有狀元之才,再往高了去,也是不成了。


    人生大起大落,薄清程在封氏去世之後,便徑直去了萬安寺之中,皈依佛門,成了了空和尚,也算是尋了個清靜。


    皈依我佛之後,萬安寺的方丈見著薄清程頗有學識,便帶著薄清程一路南下,遇貧瘠之地,便教化當地居民,如此過了二十餘年,了空大師行走過的地界兒,其中出了不少舉人,還有一個極為出息,連中三元,殿試之後,便被崇文帝欽點為新科狀元。


    如此說來,薄清程雖說是個得道高僧,但在讀書人眼中,卻是德才具備的大儒,備受敬仰。


    了空大師年過古稀之後,因著常年奔波,體內留下了不少暗疾,終有一日,了空大師便再也沒清醒過來。屍身火化之後,骨灰被撒入長江之中,隨即消失不見。


    ******


    薄玉容其實覺得自己這一世著實是不錯了,身為正二品大員家中的嫡女,即便不得父親寵愛,但依舊是薄府最為尊貴的姐兒。親事也定的極好,夫君乃是靖國公府的嫡長子,人品相貌無法挑剔半點兒。


    嫁入靖國公府之後,雖說兩個小姑的性情並不如何,但原香玉已然成了瑞王府的正妃娘娘,自然不會經常迴到靖國公府,至於現下還未發嫁的原雅珍,即便她再如何刁難,也成不了什麽氣候,畢竟庶出的姐兒若是做的太過了,主母定然不會容忍。


    之於原香玉與喬姐兒之間的齟齬,薄玉容自然清楚的很,但她卻很難偏幫誰人,喬姐兒是她親生妹妹,而原香玉還是阿霽的嫡親妹妹,如此情景之下,倒是將薄玉容逼進了進退兩難的逼仄境地。


    成婚未過幾時,薄玉容便已然懷有了身孕,因著有孕的緣故,公婆待她自是極好,即便父親因著與人勾結,現下被判流放三千裏,靖國公府裏頭也未曾傳出半點不妥的言辭。畢竟她肚腹之中的孩兒,可是靖國公府的嫡長孫,身份貴重,可不是旁的阿貓阿狗能及的上的。


    十月懷胎,一朝產子。


    在薄玉容有孕的這十個月之中,後宅之內不安分的丫鬟亦是不少,大多都存了飛上枝頭便變鳳凰的心思,畢竟隻消懷上了原家的血脈,那通房的身份便免不了了,若是再得了大少爺的歡喜,媵妾的位置也可疇謀一番。


    因著如此,原霽隻消一入後宅,身畔便會跟著數個模樣俏麗的丫鬟,環肥燕瘦,真真是讓人目不暇接。清楚現下的情景,薄玉容雖說心下難耐的很。麵上還是一副賢惠大度的模樣,畢竟妒婦的惡名,她可背負不起。


    不過出乎薄玉容所料,原霽未曾收用半個通房,即便是模樣豔麗的丫鬟自薦席枕,他也不為所動,日日便歇在主臥外間兒,此舉雖說不合規矩,但薄玉容心下卻是極為歡喜,一顆心也不由自主的遺落在了原霽身上。


    孩子產下之後,便由靖國公親自為長孫起名,單名岑,乳名兒喚阿來。


    阿來模樣生的粉雕玉琢,極為肖似原霽,身子骨兒也康健的很,一哭起來哭聲震天,整個小院兒之中都聽得極為清晰。饒是小阿來這般討喜,原霽眼中也沒有多少喜色。薄玉容曾經一度以為,原霽並不歡喜小阿來,方才如此。


    但等到傳來靖國公府謀反的消息之後,薄玉容方才清楚阿霽為何眉頭緊鎖。想必以阿霽的靈透心思,早便清楚了靖國公府的現下的情狀,偏生又無法阻止公公,心下自然抑鬱的很,在大廈將頹的重壓之下,也顧不上將將出世的小阿來。


    靖國公府牽扯進了謀逆之事,自然是無法善了,即便聖人給靖國公府留了臉麵,隻將靖國公給處斬,餘下族人則是流放西北。從極為風光的國公府,落得現下這般境地,還真能稱得上是世事難料。


    緊了緊懷中的寶藍繈褓,薄玉容端和的麵龐之上,也現出了一絲愁色。她流放西北吃苦不要緊,小阿來如今方才將將滿月,哪裏受得住流放之苦?


    每每思及此處,薄玉容心下便一陣抽痛,豆大的淚珠兒自瑩白的麵頰之上,緩緩滑落,最後滲入到寶藍錦緞所製的繈褓上頭,隨即消失不見。


    原霽推開雕花木門之時,便將此番情景收入眼底。心下不由低歎一聲,原霽著實惱恨自己太過無用,若是他能夠阻止父親的話,靖國公府也不會參與到謀反之中,現下落得一個流放西北的下場。


    說到底,還是他連累容兒了。


    思及此處,原霽唇畔的笑意不免有些苦澀,輕咳一聲,衝著以帕子拭淚的薄玉容開口道。


    “容兒,你我和離罷!”


    聽得原霽清朗的嗓音,薄玉容一開始還未曾反應過來,麵上強扯出一絲笑意,而後那笑意緩緩消失,啞聲問道。


    “和離?原霽你要與我和離?”


    即便清楚所謂和離是為了保全她的無奈之舉,但薄玉容仍是受不住所謂和離二字,她既然嫁入了靖國公府,便不會在靖國公府落難之際,尋求脫身之法。


    “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薄玉容唇畔上現出一絲諷笑,眼眶通紅的模樣,讓原霽著實心疼的很,薄唇輕抿,複又道。


    “你也清楚,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與我和離,說不準還能將你與娃兒的性命都給保住。你如今方才一十有七,為何非要跟在靖國公府身後賠命呢?”


    瞧見原霽麵上的悲痛之色,薄玉容也未曾多言,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與阿霽和離,即便死在流放路上,也不會後悔今日之舉。


    翌日晌午,在靖國公府清點財物之時,薄玉容忽然見著了喬姐兒。知曉喬姐兒現下是瑞王府的側妃,若是將岑兒托付給她的話,那自己也能安心了。


    喬姐兒與阿霽一樣,都準備讓她和離迴到娘家,畢竟如此的話,便不必再經受流放之苦了。饒是喬姐兒廢了一番口舌,薄玉容也未曾改變心意,最後手下了喬姐兒送來的銀錢,將岑兒交出去之後,薄玉容總算是放心了。


    三日之後,便是啟程的日子,褪去輕薄的錦緞,換上普通的棉布衣裳,薄玉容麵色未曾改變分毫,便一直行走在原霽身側。因著喬姐兒先前打點過,所以這些押送的軍士也未曾為難靖國公府之人。


    流放的時日當真並不好過,一行人走了足足有三個月,方才到達西北,在路途上,死去了不少親眷,但也隻不過將其草草掩埋了,便繼續上路。等到了西北的蘭州之後,氣候著實炎熱的很,幸而有喬姐兒準備的銀錢,原霽與薄玉容便在當地置辦了一間並不很大的客棧,因著有駐守軍士相護,所以薄玉容的日子也並不算難過。


    雖說再無在靖國公府之中的錦衣玉食,但好歹也能自給自足。薄玉容現今便是雲來客棧的老板娘,雖說是上不得台麵的商戶,她卻覺得現下比先前在靖國公府的日子還要舒坦許多,大抵是心境變了罷。


    西北一行,薄玉容雖說麵容仍是極好,卻比不上先前的俏麗模樣。饒是如此,原霽也未曾變心。且薄玉容永遠都不會知曉,原霽當年是瞧見了這位端莊溫和的小娘子在叢中一笑,方才動了心,讓母親上門求親。這大抵是他這輩子做的最對的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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