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孫兒知曉自己有錯,便在此處告罪了。不過我母親現下身子有些虛弱,還是先將其送迴行健居好生將養著,母親犯下的罪過,便讓孫兒承擔即可!”


    薄清遠聲音極為清朗,聽在程氏耳中,也讓其生出了一絲淚意,不住的微微搖頭,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開口。


    見狀,薄清遠麵上並不帶一絲怒意,程氏身後的丫鬟見著大少爺這般模樣,也絲毫不敢怠慢,將大夫人自清遠少爺手中接過,好生攙扶著。


    此刻薄清遠徑直將身上的甲胄給褪了下去,而後跪倒在老太太與九叔公麵前,衝著他二人三叩首,朗聲開口道。


    “不孝子薄氏清遠願代母受過,還請族長責罰!”


    聽得此言,九叔公眉頭緊蹙,也不知該如何為之。薄清遠是薄家這一代最為出挑的小郎君,若是真真因著程氏的緣故,將這小郎君給毀了,也是他們薄府的損失。但若是不責罰於薄清遠,恐怕也難以服眾。所以九叔公真真是為難的很。


    即便九叔公為難,該有的刑罰依舊不能減免,未過即使便有族人請出家法,也便是一節手指粗細的藤鞭,上頭連著密密麻麻的倒刺,打在身上便會抽出一道道血痕,不會傷著筋骨,但這種皮肉之苦卻極為難耐,將人折磨的恨不得昏死過去。


    行刑之人自然並非九叔公,而是以年輕力壯的薄氏族人,這人生的約莫八尺有餘,此刻著著一身勁裝,更顯健壯。這男子手持藤鞭,半點不客氣的狠狠抽打在薄清遠脊背之上。


    藤鞭被這人揮舞的唿唿作響,每響一聲,薄清遠潔白的中衣上頭便會現出一道血痕,不多時中衣便已然被殷紅的鮮血給打濕,瞧著分外瘮人。饒是如此,薄清遠也緊咬牙關,未曾溢出半點聲音。


    見著薄清遠血汗相和流下,程氏心痛如刀絞,鳳眸之中蒙上了一層水霧,死死盯著跪在地上卻依舊仿佛青鬆半挺拔的身影,唇畔溢出一絲欣慰的笑意。


    她這一輩子,做的最對的事情便是嫁入了薄府,做的最好的事情,便是生下了遠哥兒。


    遠哥兒現下也已然長大成人,極為肖似他的父親。每每對上遠哥兒的麵龐,程氏心頭便不由自主的升起一陣悔意,若是當年未曾對夫君下毒的話,是否他便不會死在戰場之上?


    程氏現下心中極為後悔,當年她親手害死了丈夫,如今卻不能再將遠哥兒也給牽連了。思及此處,程氏便斂住淚意,衝著跪在地上的薄清遠喚了一句。


    “遠哥兒,你莫要受刑了!你即便是自絕如此,也洗不盡為母的罪孽!”


    程氏的言語之中帶著些許哽咽之意,聲音卻並不很大,但聽在薄清遠耳中,卻仿佛驚雷一般。讓他不由自主的迴轉過頭,卻冷不防左頰被藤鞭抽打,劃出了一道極為明顯的血痕,皮開肉綻,毀了那張剛毅俊秀的麵龐。


    饒是如此,薄清遠也並未感到絲毫疼痛,畢竟先前身上已然被刺骨的疼給折磨的麻木了,臉上即便受了一鞭,也並不算太過難耐。


    執鞭之人見著自己毀了薄清遠的麵龐,登時也嚇了一跳,極為慌亂的將手中的藤鞭給擲在地上,求助般的望著九叔公與老太太。


    此刻老太太見著薄清遠滿臉血跡,隻覺眼前一黑。薄清遠現下是禦林軍副統領,日日在禁宮之中駐守,將麵目毀了,也便毀了仕途,畢竟禦林軍之中,即便僅僅隻是一個普通侍衛,都是美容儀的,現下薄清遠如此模樣,即便好生救治,恐怕副統領之位依舊難以保住。


    程氏瞪大眼,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竟會有如此結果,兩行清淚順著她染血的麵龐滑下,滴在以青石板所製的地上,而後消失不見。


    “遠哥兒!”


    “遠哥兒!”


    程氏撕心裂肺的叫喊著,毀了薄清遠的容貌,也便毀了他的仕途。遠哥兒還這般年輕,卻前程盡毀,該如何是好?


    如今薄府便數薄清遠的官職最高,乃是堂堂禦林軍的副統領,官至正二品。而餘下薄府的族人,最高也不過僅是正五品的小官兒罷了,與薄清遠根本不能相比。此刻因著鞭刑,毀了薄家這一代唯一的好苗子,饒是以九叔公沉穩的心性,也有些經受不住,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兩下,虧了身旁人攙扶一番,方才並未讓九叔公倒下。


    而老太太更是不濟,此刻已然昏迷在輪椅之上,麵上蒼白如紙,顯然也是受不住這個打擊。


    見著如此情景,程氏便仿佛瘋癲了一般,癲狂的不住發笑,笑的血淚相合,著實猙獰可怖的很。


    “毀了遠哥兒,薄府便再無起複的機會了!你們是自毀前程!自毀前程!”


    “薄府已然死了阿承、流放薄正,現下連遠哥兒都被你們給毀了!薄府再無出挑的哥兒,敗落也是遲早的事!阿承,當年我害死了你,現下便去尋你贖罪!”


    說著,程氏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掙開了那兩個攙扶她的丫鬟,自袖籠之中取出了一把極為精致的匕首,徑直狠狠紮入胸口之處。這匕首上頭紋繡著精致的花紋,且鑲嵌著鴿子蛋大小的雞血石,著實極為精致。


    這匕首是當年薄承第一次出征匈奴之時,得著的戰利品,交與程氏,她便一直隨身帶著,如今死在這把匕首之下,也算是有果必有因。


    此刻薄清遠早便怔楞住了,他一直以為父親是死在戰場之上,為何聽母親所言,好似父親是因著母親而死,這是怎的迴事?


    現下程氏傷著了心肺,不住的往外嘔出血塊,含淚望著跪在地上的薄清遠,顫抖的開口道。


    ”當年為娘以為與薄嬈那賤婦有私之人是你父親,心下對他恨極,便在他膳食之中下了劇毒,讓其武功盡失,在戰場之上也再無征戰之力,如此方才死的那般淒慘,後來清楚是薄正做出了那等醃臢事情,方才悔不當初。


    遠哥兒,為娘......對不住你!也對不住......阿承!你也不必原諒為娘,不必原諒了。”


    程氏的聲音越發低微,鳳眸之中已然失了神采,緩緩闔上,連聲音也變得恍惚,不算清晰,最後便消失在了家廟之中。程氏的身體也沒了支撐,碰的一聲跌倒在地上,嘔出的鮮血將衣襟打濕,卻無人再理會於她。


    薄清遠無論如何也未曾想到,當年父親之死,便是因著母親誤會所致?薄唇溢出一絲冷笑,殷紅的血跡將薄唇染上了血色,著實妖異的很。


    兀自站起身子,薄清遠原本挺拔的脊背此刻也微微佝僂了幾分,徑直上前幾步,將程氏軟倒在地的身體給打橫抱起,而後有些踉蹌的走出了家廟之中。九叔公見著薄清遠的背影,一時間也是歎息連連,思及遠哥兒現下心中絕不會好過,便也未曾派人去勸慰於他,省的吃力不討好的話,便更是不妙了。


    此刻九叔公真真頭疼的很,家族之中的隱田被程氏給發賣了,現下罪魁禍首已然逝去,便連唯一的獨子也毀了前程,想必日後也要離開禦林軍中。如此,即便遠哥兒對宗族心生怨恨,也並無大礙。一個早便沒了前程的少年郎,即便薄氏一族已然走向末路,依舊不可蚍蜉撼樹。


    之於薄府發生之事,薄玉喬第一時間便得著了消息,畢竟她先前派素墨去將書信交到了老太太手中,便意味著她已然與薄清遠撕破了臉麵,再也不可能緩和二人之間的嫌隙。


    饒是如此,薄玉喬在接到程氏的死訊之時,一時間也有些怔楞住了。她原本便想著讓老太太好生磋磨程氏也便罷了,畢竟有薄清遠護著,程氏也不會那般輕易的便逝去。但未曾想到,薄清遠因著程氏而毀了麵目,如此前程盡毀,讓程氏登時心灰意冷,居然自絕於家廟之中,此般結果,當真是出人意料。


    現下素墨端著一個不大的汝窯瓷碗兒,其中裝著烏漆漆的湯藥,讓人瞧著便不由一陣反胃。偏生薄玉喬為了肚腹之中的娃兒,可不能由著性子胡鬧,便隻得硬著頭皮,將素墨手中的瓷碗兒接過,而後將其中湯藥一飲而盡,省的自己再受苦楚。


    用過了湯藥之後,黃鶯便遞上醃好了的酸梅子,捏起一顆放入口中,頓時口中的苦澀之感盡數消除,雖說著實是有些酸澀,但總比將才的苦味兒強上不少。


    “素墨,你可知現下清遠哥哥往何處去了?”


    那日薄清遠將程氏的屍身給帶出家廟之後,便一路離開了薄府之中,再也未曾迴去。他原本也未曾告假,現下卻無故曠職一日,已然被聖人發覺,在旁人看來,即便薄清遠再得聖眷,想必是逃不了三十大板了。


    不過薄玉喬卻是清楚,當朝禦史可容不下已然毀了容的禦林軍副統領,等到薄清遠歸來的那一日,便是他被撤職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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