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玉喬現下抿緊菱唇,杏眸望著麵前麵容剛毅的男子,而後言語中帶著不容忽視的篤定,徑直開口道。


    “大哥,陛下是不會同意你辭官的,如今大哥方才將將過了弱冠之齡,在同輩之中亦是極為出挑的,咱們崇文帝是難見的聖明君主,自是不會將你這等帥才白白給浪費了。”


    說實在話,薄玉喬對薄清遠著實是且欽佩的很,但因著程氏隔在中間,所以他們堂兄妹二人,到底也隔了一層,不可能太過親密。


    聽得薄玉喬的言語,薄清遠心下不禁暗歎一聲,也不再開口了。事到如今,薄清遠還真真難以抉擇,到底以何種法子可以彌補母親犯下的彌天大錯,如今薄府有官職在身的男子,便隻剩下他一個了,二叔已然被下了詔獄之中。因著如此,想必二房之人的日子也不似以往那般好過。


    思及此處,薄清遠心頭黯然,也未曾在瓊枝閣中多留,徑直起身離開了。


    望著薄清遠的背影,薄玉喬眉頭微蹙,心下倒是下了決定。即便薄清遠是個極好的兒郎,但程氏與她之間,還存著姨娘的一條性命,此仇不報,薄玉喬便連自己都看之不起。如此,她與薄清遠日後恐怕注定要處於敵對雙方,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入夜之後,阿珠並未忘記薄玉喬的吩咐,便帶著自秦永那處得來的迷香,徑直又去了一趟老太太所居的壽吾院之中,將先前小姐吩咐的事情盡數告知了老太太,老太太原本便氣急攻心,再加之迷香的效用,使得老太太渾渾噩噩的,也並未察覺出什麽異常。


    翌日,在薄玉喬蘸取了青鹽刷牙之時,黃鶯這丫鬟便慌慌張張的入了耳房,衝著薄玉喬福了福身子,隨即急匆匆的開口道。


    “小姐,大事不好了!老太太報官了!”


    雖說黃鶯這話說的雲裏霧裏,但因著是薄玉喬自己布下的局,她心下自然清楚的很。老太太現下報官,想必也與薄嬈之死一事有關。畢竟昨夜阿珠這丫鬟可不是白白忙活一番,若是不能收到成效的話,薄玉喬可便想到於做了虧本兒的買賣。


    薄玉喬兀自抿起菱唇,而後開口問了一句。


    “老太太可是將姑奶奶一事報到了順天府中?”


    聽得薄玉喬出口的言語,黃鶯一張俏麗的小臉上也顯出一絲崇敬之色,她方才未曾將事情出口,小姐便已然猜著了大概,著實是聰慧至極。


    “小姐,果真如此。先前老太太便請來仵作入家中給姑奶奶驗屍,也不知道到底尋出個什麽結果。今個兒一早,之前來過咱們瓊枝閣的捕快便入了靈堂之中,守在姑奶奶的靈堂外頭,不讓旁人接近靈堂。”


    薄玉喬自是清楚,捕快們此舉大抵便是為了好生保護薄嬈的屍身,省的若是那下手之人心中有鬼,將薄嬈的屍身給損了,如此也便沒有證據將其緝拿歸案,這不是讓順天府的弟兄們白白忙活一場嗎?


    想必老太太現下已然將薄嬈的死因與水分穴有關一事告知了順天府之人,眼下他們所要做的,便是尋出那下毒手之人的身份。


    如今老太太心下對程氏已然生出了疑竇,但因著未曾查出證據,所以自是不敢妄動。


    不過現下老太太到底也不敢再耽擱時候,生怕程氏那狠辣婦人將正兒與嬈兒之間的醃臢事兒給盡數捅出去,到時不止他們薄府顏麵掃地,便連那些與薄府結了姻親的人家,恐怕都不會善罷甘休。


    為了保住薄正的性命,老太太即便心狠手辣,也並未存著半點愧疚。母子之間,根本沒有隔夜仇,即便那日薄正對老太太的態度稍稍有些放肆,但在老太太心下,兒子不過隻是不懂事罷了,待好生教導一番,事情也便揭過了。


    薄玉喬現下將老太太心中的想法給猜了個透徹,登時便衝著黃鶯這丫鬟開口吩咐了一句。


    “黃鶯,待會子你去尋青衣,讓其好生注意著捕快們查案的線索,一有什麽異動的話,即刻迴來稟報於我!”


    黃鶯是薄玉喬的心腹,自然是清楚小姐對姑奶奶一事到底有多看重,當下便恭謹的應了一聲,隨即也不敢耽擱,兀自出了耳房之中,定然是去尋青衣這廝了。


    待黃鶯離去之後,薄玉喬便在素墨的服侍之下,取了溫熱的泉水淨麵,隨即方才離開了耳房,往膳堂的方向去了。


    現下在薄府之中查案,之於順天府的捕快而言,著實是稱不上什麽好活計。奈何報官之人是薄府的老太太,亦是正二品的誥命夫人,他們順天府也不好置之不理,隻得硬著頭皮入了薄府之中。


    這薄嬈姑奶奶一瞧便是被人給謀害的,便連老太太都清楚薄嬈是死於針刺水分穴的緣故。即便如此,這些捕快破案的難度饒是不小,畢竟死人也不會吐口,又哪裏能說出一星半點兒的證據呢?


    順天府之中的推官硬著頭皮接下了這個案子,如今因著尋不著證據,便隻得在尋了一位仵作過來,細細查探一番薄嬈的屍身,如此說不準還能尋著什麽線索。


    順天府的推官名為吳元,如今已然年過而立,模樣雖說並不如何出挑,但卻生了一副極有福氣的麵相,讓旁人見了,也生不出什麽惡感。便連順天府的府尹虞泛也曾言道,吳元在順天府之中帶著真真是有些可惜了,若是去經商的話,想必收獲頗豐。


    此般言語不過便隻是玩笑話罷了,畢竟士農工商,士為首商為末。吳元如今雖說隻是一個六品的小小推官,但到底也比商人體麵許多,怎能相提並論?虞泛這番打趣的言語,也被吳元記在心中,隻不過後者未曾表現出半點端倪罷了。


    此刻虞泛也處於靈堂之中,看著那蓄著一把花白胡子的仵作將薄嬈身上的壽衣給盡數褪了下去,露出帶著痕跡的身子。如今薄嬈死了也有幾日光景,雖說因著靈堂溫度極低,時時都有人在其內放在冰盆子,便是生怕這位姑奶奶的屍身腐爛。


    因著如此,薄嬈的屍體保存的也算是完整,除了有些泛著青黑之外,便連身上的濁物也未曾祛除。


    現下年逾五旬的仵作抬手扳住薄嬈光溜溜的腦袋,望著其頭頂囟門骨中心處的血暈,半點不似作假,所以老太太所言的死因,應當為真。


    吳元身量算不得輕,此刻便站在仵作身後,問了一句。


    “可尋出什麽蛛絲馬跡了?”


    聽得吳元的問話,仵作蹙著眉頭,徑直搖了搖頭。若是這般容易便能尋著證據的話,那要順天府有何用處?


    “吳推官還是耐心這些罷,雖說麵前這薄府姑奶奶是死於針刺水分穴的法子,但瞧瞧其身上醃臢的痕跡,若是老太太並未狠下心來驗屍的話,恐怕這位姑奶奶便要背著死在床上的豔名兒了!”


    現下仵作抬起薄嬈極為僵硬的手臂,細細查探著,便連手臂上或青或紫的吻痕也未曾放過。


    皇天不負有心人,仵作到底也是極有經驗,終於在薄嬈的右手指甲之中,發覺了一些皮肉碎屑,其中還沾染著已然幹涸了的血跡。


    見著仵作細細端量薄嬈的手指,身後的吳元也湊上前,跟著細細查看。


    “她這指甲縫兒裏頭的皮肉碎屑,莫不是兇手留下的?且見著上頭的血跡,那兇手如今身上說不準還帶著傷痕,如今倒也稱得上算是不錯的線索。”


    聽得吳元開口,老仵作一雙清涼的眼眸之中,帶上了一絲鄙夷,開口道。


    “你《洗冤集錄》都讀到狗肚子裏了?即便這薄府姑奶奶身上帶著皮屑,也不能說明受傷之人便是兇手,若是那人身為這姑奶奶的姘頭兒,恐怕也有受傷的可能。”


    吳元被老仵作罵的半點脾氣也無,他雖說官位給仵作高上不少,但麵前的仵作在順天府之中,亦能稱得上前輩,被前輩教訓一番,吳元隻得摸摸鼻子,暗罵自己學藝不精。


    “不過這姑奶奶帶著皮屑的手是右手,且隻有食指、中指以及無名指之中帶著血痕,想必受傷之人便應當是左半邊身子被劃出了三道血痕,若是順著這條線索,說不準便能將幕後的大魚給揪出來。”


    聞言,吳元也知仵作所言有理,登時便兀自頷首。過了一會子複又開口問道。


    “如此的話,那咱們上哪兒去尋這受傷之人呢?難不成要將整個京城給翻個底兒朝天?”


    吳元這話將將出口,他自己也察覺出一絲不妥,登時便徑直轉頭,不欲看老仵作鄙夷的眼神兒。


    “先前老太太不是說過,伺候在姑奶奶身旁的兩個丫鬟她一直留著並未處置。你身為順天府的推官,想必審問亦是一把好手,便不必我在提點於你了。”


    聽得此言,吳元連連頷首,恭謹的便仿佛鵪鶉一般,讓老仵作也不由有些默然,生怕自己矯枉過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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