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不歸路


    喚月眨了眨眼睛想了許久才道:“反正宮裏傳聞良太妃是最心狠的了,又有娘家勢力撐著,若是想要害你你是斷然躲不掉的。”


    凝歌俯首玩弄著自己的護甲沒有做聲,卻是恰好錯過鳳於飛看過來的目光,沉沉的帶著血霧的顏色,匆匆的落定在凝歌身上又飛快的移開,說不出來的疲憊無力。


    高台上的太監高高的吟唱起喪禮步驟,鳳於飛和凰九好像是兩個機器人一樣木然的走在一起,木然的行禮,卻始終不肯側目看對方一眼。


    他們本是整個國家的表率,隻是如今表率做了個穩妥,心裏卻早就咫尺天涯。


    殯喪之禮完畢,凝歌拖了如刺骨一般的雙腿迴了長玉宮,外麵已經有了沉沉的暮色,凝歌湊在窗戶坐著,喚月跪伏在膝下幫凝歌換著手爐挨個捂在那膝蓋上。


    “這幾日天氣變幻不定,娘娘這是月子裏麵落下的病根,怕是一時半會不會好的了,一定要多加保暖才是。”喚月低聲念叨著。


    凝歌隻顧著勾唇笑:“喚月,你當時要去皇上那稟告我今日又和凰九對峙的事情來的。”


    喚月渾身一怔,手下的動作也跟著一頓,屈膝在凝歌麵前跪下:“娘娘,喚月如今不會在背棄娘娘了。”


    凝歌眯著一雙鳳眼,探手捂著那繡工精致的手爐袋子,“為何?”


    “喚月本就是皇上指給娘娘的人,如今皇上和娘娘如膠似漆,喚月是誰的人都不打緊不是麽?何況喚月知娘娘在這深宮裏辛苦,崇敬娘娘的不屈堅定,自願跟隨娘娘,此生不棄。”


    凝歌好笑的探手在喚月麵前揮揮:“不過同你開個玩笑,你倒還認真起來了。”


    喚月抬頭飛快的看了一眼凝歌,眼中的星光明明滅滅,堅定道:“奴婢是認真的。”


    是從什麽時候看見凝歌就覺得她與眾不同呢?


    或許是從秋少死後,凝歌不顧一切要追迴一個公道的時候。也或許是在凝歌半睡半醒的時候總是在唿喚秋少的名字的時候。


    也或許,是為了救下玉卿舍命相陪的時候。


    秋少和玉卿不過是這宮裏最尋常見的丫鬟,即便玉卿的身份中帶著謎題,但是初始的時候終究隻是一個隨侍在太後身邊大丫鬟。這兩人沒有任何的富貴可言,更沒有能攀高枝的枝椏。即便是死在這皇宮裏的任何一個角落裏都不會有人心疼,隻是那人卻是為這兩人下足了功夫,因為秋少的死丟了孩子,丟了恩寵,險些丟了性命。為了保護玉卿和凰家對立,不顧身死。為護著一個本是毫不相幹的固倫公主更是不顧一切。


    她該是善良的縮影是不是?


    所有的生命在凝歌這裏都有意義,即便是像喚月這樣卑微的生命也可以無限放大。


    若是她死了,凝歌也會心疼的吧?


    也隻有她會心疼吧。即便是使喚了喚月許多年的鳳於飛也未必會眨一下眼睛,更何況那個從小就把她丟棄了的親生父母呢?


    隻是為了這一絲可能的心疼,喚月卻好像是找到了溫暖的歸宿,沉浸於其中不能自拔。


    “娘娘,喚月這條命都是願意交給你的。隻要娘娘喜歡,奴婢一定赴湯蹈火。”隻是為了換取那沉睡過後的憐惜心疼。


    隻是後半句話被喚月生生的咽進肚子裏去,兜兜轉轉不曾出口。


    凝歌隱約是覺得喚月今日似乎是有些不對勁,但是又覺察不出到底是哪裏不對。


    “你今天怎麽了?”凝歌探手拉起了喚月。


    卻是不料喚月這廂還沒有迴答凝歌的話,那邊院落裏就傳來一陣腳步聲音,夾雜這交錯搖晃的宮燈,直衝著凝歌的臥房而來。


    喚月翹首透過窗戶向外看去,很快道:“娘娘,是皇上吶。”


    凝歌一愣,旋即推了膝蓋上的手爐下了暖塌,隨意蹬了鞋子就向著門口迎去。


    太後大殯剛過,此時最難過的莫過於是他了,隻是在外麵他是隻手遮天叫囂天下的皇帝,隻有在這一隅轉身之地能變成一個尋常的男人。


    凝歌揣著這樣的心思,瞧見鳳於飛進來的時候卻沒有見禮,隻是這麽靜靜的看著鳳於飛。


    鳳於飛揮手退了長彥喚月等人,在半是昏暗半是曖昧的燭光下皺著眉頭看著凝歌許久,終究是歎息一聲就攬了那人入懷,死死的扣住。


    “眼見著要入冬了,隻有你這裏是溫熱的。”鳳於飛道。


    凝歌小聲的在鳳於飛懷裏嘟噥了一聲,踩著鳳於飛的腳背循著那寬厚的後背一路摸索上去,最後吊在鳳於飛的脖頸上。


    “我知你難過。這裏也不是別的地方,沒有人看見,你好好的哭上一哭也好。”


    鳳於飛抱著凝歌的手微微一顫,俯首埋在凝歌頸間,嘟囔道:“凝歌,有你真好。”


    凝歌眨了眨眼睛不動,感覺身子被一寸寸的勒緊,似乎要揉到了那人骨血裏去,疼痛中帶著一絲絕望和無奈,驚得凝歌的心中淒惶。


    脖頸之間忽然有滾燙一路熱辣辣的蔓延下去,鳳於飛死死咬住凝歌肩頭的雪白肌膚,進而鬆開,瞧著那一片玉白上兩排清晰的齒痕很快一片殷紅,又探出舌頭舔了肩頭的血跡,低語道:“現在,隻有你是我的了。你是不會離開我的,是吧?”


    凝歌無言,肩頭上的刺疼尚且弄得她身體有些顫抖,擁著的鳳於飛卻像一個孩子一般叫她沒來由的心疼。


    鳳於飛苦笑低語:“這個世界從來都沒有誰是誰的,我比誰都清楚。我防了她那麽多年,等到她徹底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我才覺得我有多麽的可笑。”


    “我要換了慈寧宮的新主人。可以放心的放裕王出宮居住。可以隨意的處置這後宮之事……”


    “凝歌……她為什麽舍得死呢?”


    “可是恨這兒子無能,恨這皇宮吃人,又恨這世界不公平……既然有了鳳家,何苦拖上一個凰家,既然是兩廂對立,又何苦要藕斷絲連?”


    鳳於飛昏昏沉沉的說了許多話,最後都落定沉淪在凝歌主動湊上前去的紅唇之上。


    凝歌忙著寬衣解帶,手裏恰好摸到腰間那安安靜靜纏繞著的銀蛇,心裏一顫,連忙想要退開幾步。鳳於飛卻是不依不饒,一把扯了凝歌肩頭的衣服,那銀蛇翹起頭來,繞在鳳於飛背後死死的盯著鳳於飛,兩眼之間的那裂縫愈加的清晰,裏麵的火焰好似火山噴發前的那抹鮮紅,竟然好似要點著了一般。


    鳳於飛絲毫沒有覺察,凝歌卻是被驚的一身冷汗,百忙中從鳳於飛身上抽出帶著銀戒指的手湊近那銀蛇,嘴裏低語道:“下去!”


    那銀蛇見了那銀戒指往後縮了縮,又似乎是聽懂了凝歌的話,猛地向後一竄就不見了蹤影。


    “怎麽了?”鳳於飛不滿的嘟噥,聲音黯啞的不像話。


    凝歌鬆了口氣,收迴手抱著鳳於飛的後背輕輕拍了拍:“沒事。”


    “睡吧。”鳳於飛忽然住了手,幫凝歌仔仔細細的拉攏了身上的衣衫,合攏之後抱著上了大床,就這枕頭就準備安睡。


    凝歌身上有些僵硬,貼著鳳於飛灼熱的胸膛不敢動彈。鳳於飛此時衣衫半開,即便是隔著一層中衣凝歌也能覺察出其中的灼熱來。偏生鳳於飛密密的貼合,好似包餃子一般把整個凝歌都包裹在懷抱裏,腿也順著凝歌屈膝的角度區起,好似完全貼合在一起的兩個“s”形狀。


    很快凝歌身上就開始跟著熱起來,她動了動身子想要和鳳於飛麵對麵,鳳於飛卻一把按在凝歌腰上:“不要動,我好累,就這樣睡一會可好?”


    凝歌安靜下來,抿唇扯了鳳於飛的胳膊枕著,點了點頭。


    也不記得那一夜究竟是怎麽過來的,薄衾被、雲紗帳後是不過是兩人溫情相擁,彼此貼合著彼此的體溫在冰冷的冬日裏尋得一絲安慰。


    外麵正是寒風陡峭,長歌殿正是一片春意融融,一路火辣辣的燃燒到整個皇宮裏去。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皇帝落宿長歌殿的消息一路傳進了坤寧宮,坤寧宮內正是孤燈難眠,凰九靠在暖塌上睡眼迷蒙,聽著太監的匯報陡然驚醒,死死的瞧著跪在地上的小太監,褪去了護甲的指尖傷痕斑駁,每一個該如玉蔥根的指尖都仔仔細細的纏著棉布,頭邊有血跡沁透出來。


    而凰九好似感覺不到疼痛,那指尖重重的扣在小幾邊緣用力的收緊,很快又眯了眼睛渾身慢慢放鬆下來,無力的靠在那背後的靠枕上。


    寵幸長歌殿?


    凰九冷笑一聲,忽然眼淚就掉了下來。揮手道:“你下去吧。”


    那太監本就在凰九的靜默中被嚇的渾身顫抖,此時聞言更是如蒙大赦,抖著嗓子道了聲“是”就跌跌撞撞的衝出門去。


    凰九嘲諷的問站在身邊的長笑:“長笑,本宮是魔鬼嗎?”


    長笑搖頭:“長笑隻知道娘娘是這世上最美的女人。”


    凰九又是一笑,擁了矮桌上的銅鏡自照,銅鏡裏麵佳人如玉,新妝未卸,朱唇半點斜挑,竟是這世上最冰冷的溫度。頭上白玉牡丹的發簪垂下來的流蘇叮當作響,隻是這樣看著鏡中的自己麵容姣好,卻難掩寂寞清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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