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同帝無辭迴到他的院子,桑曦和宣秩不知道在院中商量什麽,見到二人過來,匆忙起身。


    蒼梧的視線幽幽地掃過二人,最後定定落在桑曦身上。


    她走到院中的桌前,將剛從街上帶迴來的那壺酒擱在上頭,開口道:“要喝嗎?”


    她語氣平常,就好像是問了一嘴要不要喝茶。


    若是放在前段時間,二人或許並不會多想。


    可此刻,在龍都,她的身份……


    桑曦忍不住深深看了她幾眼,還是覺出氣氛有些微妙。


    “魔主大人與帝尊想來還有事情要說,我二人便先不多打擾了。”


    他說著,沒有看那壺酒,拱了拱手便要走。


    蒼梧輕聲冷嗤:“你離開神鼎這麽久,難道就一點不想念你家鄉的酒嗎?”


    她話還未落,桑曦便猛然轉過身子,驚悚地看向她,又不敢置信地看向桌上那壺酒。


    宣秩一臉不解:“龍都之中雖有與人族的生意來往,但因酒的質地特殊,故而一直是被禁止交易的,這酒你是……”


    他說著,神色複雜地看向帝無辭。


    “今日他們都帶你去了哪兒?”


    帝無辭麵色微沉,說話間拿起桌上的酒壺,揭開那還沾著新土的壺塞。


    一股濃鬱的酒香撲鼻而出,然而這酒香之中,還蘊藏著一種微妙的味道。


    帝無辭隻是掀開了一下,便眼神冷厲地將塞子蓋了迴去,麵色陰沉地能滴水。


    蒼梧唇邊始終掛著一抹譏誚:“去哪裏並不重要,事情已經過去千百年了,早已無從改變。”


    她說著,從帝無辭手中將那壇酒拎了過來,拋給一直怔愣的桑曦。


    看著他長眉緊蹙,淡淡道:“你若真心想著三族相安無事,我想要知道,這酒是何人安排進來的。”


    桑曦抬眸,顯然也未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蒼梧敢當麵跟他對峙,一定是掌握了什麽線索。


    此事若不妥善處理,隻怕她不久之後與龍族達成協議後迴到魔族,會此為由頭,聯合起來跟人族討要說法了。


    他身為四方殿的主事之一,雖是離開了多年,權利和餘威仍在。


    這渡酒之事,真的得好好查一查了。


    於是他問:“不知這酒的年份是哪一年?”


    蒼梧想了想,道:“大概是千年之前,我將要接手魔族之時。”


    桑曦點了點頭,隨即想到了什麽,掀開蓋子用指尖點了酒液嚐了一小口,臉色大變。


    他收好酒,對著蒼梧深深鞠了一躬。


    “是殿內疏漏,才會釀成這般大罪。當年之事,還望魔主寬宏大量。”


    蒼梧盯著他,一半的神色隱沒在黑沉的夜色中,冷銳無比。


    那雙眼睛,亦是像刀子一般鋒銳。


    盡管壓製了身上的魔氣,她的境界在此,那周身強悍的威壓,即便桑曦乃四方殿主事之一,也倍感壓力。


    他垂下的額上,冒出了一層冷汗。


    蒼梧就這麽一動不動地盯著他,足足頓了有半分多鍾,才冷笑一聲。


    “若非你們插手,本尊也不可能站在如今這個位置。”她說著,話鋒一轉,臉上揚起一抹森冷的笑意,“說起來,你們還算是我的恩人呢。”


    她雖是說著感激的話,那語氣聽起來卻一點不友善。


    桑曦身子躬得更低,神色虔誠。


    蒼梧收了威壓,視線冷冷的掃過他,又瞥向一側一直冷著臉沉默不語的帝無辭。


    “跟你三嫂呆了大半日,身上沾的盡是些胭脂水粉的氣息。”


    帝無辭抬眸,一雙深邃的眸子裏暗波洶湧,聽了這話,他雙眼微微一眯。


    “可需要我伺候大人休息?”他朝她邁出一步,在她跟前不遠處站定。


    蒼梧略一抬頭便能夠觸到他的下巴。


    她眼裏閃過一抹戲謔:“孺子可教也。”


    帝無辭眼神倏地一暗,俯身將她攔腰抱起,大步流星往主屋內走去。


    見此宣秩桑曦二人垂了頭,默默地背轉了身子。


    “這酒到底是什麽來曆?”宣秩定了定心神,才終於看向桑曦問道。


    桑曦深深閉了一下眼睛,似乎有些疲憊。


    他說道:“人族既然掌握著克製你們兩族的秘密,自然也能夠從中想到辦法,來間接左右你們兩族人的命脈。所以曆屆的魔主和龍主繼任,最首要的任務便是與四方殿達成協議。


    “這壇酒用的是我們人族的配方,釀製手法與兩族大相庭徑,故而內行人一眼就能辨別出來。”


    宣秩有些不解:“那這酒既是出現在龍都境內,魔主又為何會動這麽大的怒火?”


    “想來是幾千年前,她無意中喝到過一次。而那時的人族之中,就已經有人動了心思,要幹預兩族之事。”


    他說著語氣一凜,透出幾分殺意。


    “她會繼任魔主,想來也與此事脫不開幹係!”


    宣秩一聽恍然大悟,所有的一切也都串聯在了一起。


    當年他不過是追隨在太子東扶身邊一個不起眼的侍衛,沒有資格與蒼梧接觸,對於龍族內部能夠接觸的事務更是少之又少。


    但他知道,當時太子每年最為開心的一個時刻,便是去濱海巡視前後。


    當時鎮守魔族濱海領土的將領,便是一個金發金眸的女子,如今想來,那人怕就是蒼梧。


    她的血脈在魔族之中十分尊貴,但論能力,卻並非魔族之中最強之人。


    濱海雖與兩族交界,可因地勢與位置的緣故,鮮少有戰事發生,大概可以算得上是世上最為寧靜的地方。


    故而她負責看守濱海,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時間長久到險些要被人遺忘。


    龍族的人比之魔族要噤聲一些,每年都會派龍都的人來此巡視。


    當時須古的眾多兒子們,都在為了爭奪九子的位置“廝殺”,東扶的能力和才幹,卻如同天邊的燈塔一般,是他其餘兄弟所遠不能及的。


    屆時他已成年,能夠獨當一麵。


    這個巡視曆練的任務,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那會兒的蒼梧性子同她前世差不多,守著那個萬年不變的大海,灑脫豁達,卻也單純得可以。


    她同東扶的交情便是那時候開始的。


    “當年兩族忽然開戰,魔族被打得節節敗退,轉眼間就失了不少領土,折損了無數戰將。魔族的勇士各個驍勇善戰,卻不懂戰術。戰爭經曆了一百年,魔族先主終於是被須古斬在了刀下,奄奄一息。”


    桑曦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深遠,似是迴憶起了當年那曠古大戰的場麵。


    “魔族的將士痛失魔主,悲憤的衝出去廝殺,卻又中了龍族圈套,被一舉剿滅,龍族大勝而歸,卻不料在歸途中,被一支奇怪的魔族部隊截斷了生路。”


    “這個我記得,”宣秩打斷道,“當年蒼梧帶了一支不知從何而來的軍隊,截斷了我龍族勝利之師的後路,用我軍的戰術,反將了我們一軍。據說那一戰是她有心立威,故而並未將我軍趕盡殺絕。她班師迴朝後,便立即被立為了新的魔主。”


    “不錯,我一直以為是她風華沉澱,當上魔主是必然之勢。如今細想,當時她遠在濱海,未參與過任何戰事。若非有人蓄意設計,絕對不可能在那個時候出現在戰場的。”


    他說著長眉緊鎖,似乎想要從記憶中尋找出蛛絲馬跡。


    “可那人費盡心思地找到蒼梧,將這酒送到她麵前,隻是為了讓她當上魔主嗎?”宣秩跟著沉默了許久,忽然開口說道,“她如此強悍之人,未必能夠聽那人差使。”


    “他不需要她聽憑使喚,他隻要挑動兩族矛盾便夠了。”


    因為於人族而言,隻有兩族相互牽製,或者同時毀滅,他們才能夠真正安寧。


    桑曦下到風瀾大陸守護兩族血脈,其目的是為了前者。


    而那設計蒼梧上位之人的目的,分明就是後者了。


    蒼梧與東扶相交,久而久之,即便沒有刻意去學習,卻也耳濡目染了不少兵法。


    魔族人強悍的力量,配上合適的兵法,整個軍隊的實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語矣。


    這樣一來,兩族的這場大戰,才有可能繼續打下去。


    聽完他的分析,宣秩看著桌上方才放過酒壇的地方,伸出手指摸了摸。


    皺著眉頭問道:“所以當年東扶殿下拿給她的這酒,有問題?”


    “你也知道這酒是東扶給她的了,她又在獨自一人常年鎮守在濱海,性子比不得那些成天勾心鬥角的人。即便覺出這酒味道跟平常的不同,也不會有什麽戒心。”


    桑曦說著,眸光沉沉:“東扶殿下那般將她放在心上,這酒必定是隻在確認的時候碰一次,便絕對舍不得再喝了的。”


    宣秩身子一僵,驟然之間,仿佛迴想起了那一年太子出巡,麵上掛著的溫和幸福的笑容,心口不由得一陣抽痛。


    他一定不會料到,當時自己親手準備的禮物,會直接將心上人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更是將兩族,也一並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劫難。


    蒼梧靠在溫熱的池水中,眼神有些迷離。


    她腦中閃過當年最初那一戰之前的夜裏,她抱著酒壇心滿意足地睡去之後,夢裏閃過魔族豪傑被圍困慘死的場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無賴小魔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雲沉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雲沉淵並收藏無賴小魔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