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北嚴有五十裏,今夜一夜驅馳可到。27dzs[愛去小說網]”太史闌落城的那一刻,五十裏外,馬上的邰世濤正在對他的一百手下發話,“諸位兄弟,抱歉將你們騙出來,實在是我需要一個出營的借口,現在,請兄弟們迴去吧,你們不知者不罪,總將寬厚,想來不會為難你們。”

    人群一陣靜默,隨即笑聲響起。

    “佰長說的哪裏話?”一個士兵爽朗地道,“咱們一起出來執行任務,怎好丟下你一人?”

    “這任務……”邰世濤慚愧地抹抹汗。

    “沒有追兵。”他手下什夫長拍拍他的肩,“就說明總將已經默許了,沒事,咱們一起去北嚴。”

    “就是,北嚴被圍,朝廷卻下令不許立即援救,咱們上府也憋著一口氣呢,咱們一百人,殺他個西番軍對穿,迴來也是一場大大的功勞,到時候還得感謝佰長您呢!”

    邰世濤望著那一雙雙笑眼,心底微微湧起暖意。

    “咱們這裏大多數兄弟的性命,都是你從戰場上救下來,背迴來的,客氣話就不必說了。”那老成持重的什長誠懇地道,“隻是咱們隻有一百人,要穿過西番大軍去救人,實在很難做到,你有什麽好辦法?”

    “我姐姐曾用她的行動告訴我,不要逞莽夫之勇。”邰世濤想起太史闌,便要微笑,輕輕道,“我真的帶你們去送死,她會不高興的,我不要她不高興。”

    “可是……”眾人舒一口氣——能不送死總是好的。

    “我總覺得西番出現得蹊蹺,定然有內應,還得有一條南齊兩大營都不能發現的密道。我想找出這條密道,有機會的話給他們堵死,好讓北嚴輕鬆一點,如果能因此讓西番大亂,咱們還可以趁機殺進去。”邰世濤從懷裏拿出一卷地圖,“我已經分析過了,要想不驚動天紀和上府進入北嚴地域,隻有三個地方有可能……”

    士兵們圍攏來,七嘴八舌商討,給著建議,邰世濤不斷用炭條在地圖上做著標記,他手下這批士兵,十分熟悉這一帶的地理環境,這也是邰世濤自己的選擇,當初他升為佰夫長,總將特許他自己選一個百人隊,他選了這個別人不要,十分抱團的“老鄉隊”,別人笑話他一個毛頭小子不自量力,他卻在短短半個月裏迅速收服了這批兵油子,兵們對他親昵又尊敬,實打實的戰場兄弟。

    邰世濤始終牢記著容楚的話——“付出比別人多三倍的努力,去做同樣的事,老天不會虧待你!”

    現在,這批兵便用自己熟悉的經驗,使邰世濤畫的範圍越來越小,最後竟然集中在這附近二十裏方圓。

    隻是二十裏方圓,對這百人隊來說,還是大了些,而且時辰也有限。

    不過也沒法再分析下去,邰世濤收起地圖,道:“咱們分成三隊,嗯,還是要找個隱秘的集合的地方,今夜搜索不到,我便自己闖進西番軍隊……嗯,葫蘆,你在幹什麽?”

    “說起來,這裏是我祖母家所在地。”那個叫葫蘆的士兵蹲那看著地圖,喃喃道,“七歲之前我在這裏長大,我祖母家就在附近,她家後麵有座陰山,那山不大,陰森森的,道路特別曲折,據說以前就是西番大王的古戰場,曾經丟下好多武器和祭器,還有人說有寶藏,很多人進去尋寶,但是很多人迴不來,說是裏頭有個百裏溝,彎彎繞繞會讓人迷路,但也有人說鬧鬼……唉,真想我老外祖母啊,她還活著嗎……”

    邰世濤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但又有些微微心酸,踢了他一腳道:“起來!這次要是平安無事,我給你告假,你去看老祖母去!”

    那士兵跳起來,喜滋滋道:“佰長,不如現在就去吧?”

    “放屁——”

    “不是的,我忽然想起來那陰山,”那士兵正色道,“那裏我其實去過,沒那麽可怕,都是人家誤傳的,倒是山裏頭道路四通八達,可以通到很多地方,幾乎將這周圍的山脈市鎮都能連接起來,我的意思是,我們從那裏散開,再定在我祖母家外麵集合,一方麵可以避免和西番散兵遇上交戰,也免得不太熟悉道路的兄弟走散,畢竟我們不能用煙花聯絡。”

    “這主意不錯。”邰世濤想想,立即首肯。

    說做就做,一百人快馬奔向那陰山,沿路也不忘搜索,當然一無所得,好在那陰山的位置,也是往北嚴方向去的。

    沒多久到了那陰山腳下,山不算高,荒煙蔓草,久無人跡,看起來確實陰森森的。有很多條道可以進山,據葫蘆說山勢進去後很平緩,道路四通八達,但隻要順著西南方向走,最終都能在山外他祖母家匯聚,而且離北嚴也很近。

    邰世濤將人分成五組,各自二十人,從不同的路進山。他自己選擇了看起來最陰森的一條路。

    這條路看起來雜草叢生,路口十分隱蔽,不是葫蘆指引,邰世濤覺得自己一定走十次都發現不了,葫蘆說這條路就是傳說中最詭異的路,少有人去,路口還堆著大量的荊棘和亂石。

    邰世濤心急如焚,本來並不想在這裏浪費太多時辰,他恨不得插翅飛到北嚴,和西番殺個痛快,好救出太史闌,然而心裏又知道這樣絕不可能,隻得咬牙耐著性子,先清理那些荊棘。

    這一清理,他便發現了不對。

    “這好像……是被砍下來的。”邰世濤手指輕輕一拉,便拉動了一大堆荊條,荊條在掌心顯得幹枯,刺都已經軟化。

    這是……偽裝?

    邰世濤眼神一亮,帶領屬下飛快搬開那些看似亂七八糟的石頭,一路走了進去。

    一開始路很窄,漸漸便寬了起來,進入一個山穀,最近沒有下雨,地麵幹燥,但那些零碎的積年落葉,還是能看出大批人走過的痕跡,不僅如此,還有車輪的痕跡,武器落地拖曳的痕跡,長而尖的是槍,圓的是棍,邰世濤忽然嗅見一股奇異而熟悉的氣味,他蹲下身,手指在一片樹葉上擦過,指尖上沾了些淡黃的粉末——硫磺火藥氣味。

    邰世濤立即轉身,對身邊的一個士兵道:“快去!把散開的人都找到這裏來!”

    士兵接令而去,其餘人都緊張興奮起來,都知道,誤打誤撞,真的找到西番渡南齊的密道了!

    “佰長,咱們是不是先退出去!”一個士兵低聲問。

    “不。”邰世濤語氣堅定,眼底火光閃爍,是憤怒,也是興奮,“他們在運武器,還有火藥!西番窮苦,炸藥來得不容易,肯定數量不多,我也不能讓他們運炸藥去炸北嚴城牆,我要攔住他們!”

    “可是……”士兵還要說什麽,邰世濤忽然手掌一豎,“噤聲!”隨即帶著自己二十個人,退入旁邊隱蔽的山縫中。(.27dzs</a>愛去小說網)

    四麵忽然變得靜悄悄,連唿吸也不聞,對麵,密林之中,隱約有獨輪車的吱嘎聲,以及人群的腳步聲傳來。

    ==

    身後倚靠的城牆忽然塌陷。

    太史闌身不由己一個後仰,掉落!

    城上城下一片驚唿,城下西番軍激動地縱馬而來,想要趁機將落城的她踩成肉泥。

    城上的人愣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動作,忽然人影一閃,李扶舟已經搶了出去。

    他一腳蹬在城牆上,彎腰伸手抄住太史闌的腰,正要往上縱起迴到城頭,太史

    闌忽然做了兩個動作。

    她一腳狠狠踢在李扶舟膝骨上!

    然後飛快塞了一樣東西到他手裏!

    最後說了一句話,“射耶律靖南背後金劍!”

    三個動作一氣嗬成,顯見得她心中之前不知道已經演練了多少遍。

    李扶舟先是給那一踢,踢得身子一歪,本該蹬到牆上的腳便錯過城牆,抱著她身子下落,隨即覺得掌心一涼,眼角一掃是一枚攀牆抓鉤,不知何時太史闌竟然一直帶在身上!最後聽見那句話,他一抬頭,正看見因為太史闌掉落,西番主帥耶律靖南,當先策馬,狂馳而來,手中長槍銳利,一直沒有拔出過的螭龍首金劍,在他肩頭跳躍著淡金的光。

    李扶舟眼神一縮。

    刹那間他明白了太史闌要做什麽。

    為求真實,事先太史闌沒有和任何人通氣,全靠默契和悟性來反應。

    所幸,他懂。

    李扶舟不再試圖上城,手腕一振,抓鉤飛出,嵌在城牆中段,但此時他們身形已經下落,抓鉤還連著鐵索,兩人身體蕩了一蕩,正好跌落城下。

    城下早已有大批西番士兵等候,此時他們也不攻城了,也不炸牆了,四麵八方,圍擁而來。

    李扶舟在將要落地還沒落地,高出眾人一個半頭的時候,霍然抬頭,目光盯住了耶律靖南!

    耶律靖南是身經百戰的大將,隔得還遠,已經感覺到危險,下意識持盾護胸,又舉起長槍。

    然而他錯了。

    李扶舟的目標,並不是他本人。

    李扶舟目光一落,便已經抬起手,掌心裏一枚短刀飛射而出!

    刀光薄亮,是仇人飛射的厲眼,千萬裏瞬間可及,在刀風軌跡下的西番士兵們隻覺得頭頂一道厲風掠過,銳痛森涼,頭發唰唰地掠開,他們惶然迴望,而目標物耶律靖南厲喝舉起長矛——

    “鏗”一聲迴響清脆,短刀從長矛頂端飛過,撞上耶律靖南肩頭金劍。

    劍碎!

    耶律靖南怔了一怔,迴首看見自己碎裂的劍,臉色大變。

    “砰。”李扶舟抱著太史闌落地,立即落入西番兵重重疊疊的包圍圈。

    李扶舟不急不忙,四顧微笑,抱著太史闌,低頭問她,“可好?”

    太史闌微微抬手,隔開彼此過近的距離,“很好,讓我下來。”

    李扶

    舟放開手臂,忽然覺得懷抱很空。

    太史闌腳一落地,先前的冷靜又不見了,眼底火焰灼灼燃燒,一低頭撿起地上兩截斷刀,揮舞著就對重重疊疊的西番敵兵衝了過去,“殺啊——”

    “殺了他們!”與此同時,耶律靖南憤怒的咆哮聲也遠遠傳來。

    遠處,還有孩子的尖叫——景泰藍看見太史闌掉城那一幕,就再也不肯走,蹬趙十三肚子,抓城牆,抓他頭發,死命賴著不肯走,趙十三怕他掙紮受傷,隻得暫時停下,景泰藍眼睛瞪得滾圓,嘴唇翕動,一副想哭又堅忍著不肯哭的模樣,看得趙十三鼻子也酸酸的。

    太史闌下城被李扶舟所救,景泰藍小身子立即一鬆,舒了一口氣,可隨即又緊張起來——他看見麻麻被包圍了。

    “麻麻——麻麻——”景泰藍在城頭上掙紮,“迴去,迴去——麻麻——”趙十三咬牙,按下他的腦袋,轉身就走——此時攻城最薄弱時機,敵人注意力全在太史闌那裏,這是太史闌拚命換來的時機,不走更待何時!

    景泰藍被按住動彈不得,忽然一低頭一口咬住他的胳膊,新長出來的尖尖乳牙,狠狠地戳著趙十三肌膚。

    銅皮鐵骨的趙十三不會被孩子咬痛,卻忽然顫了顫。

    因為這一霎,他感覺到肌膚上,縱橫的滾燙的熱流。

    景泰藍的尖叫傳到太史闌耳中,她也顫了顫,然而她隨即便拉著李扶舟,更快地向反方向衝。

    尋常士兵哪裏是李扶舟對手,早給李扶舟衝出一條路來,太史闌雙手揮舞著兩截斷刀,逢人就砍,遠處耶律靖南已經駐馬,撫著斷掉的劍,臉色鐵青。

    這是朝廷禦賜的龍首金劍,有在外專決及監督所有軍隊特權,是大將軍威權象征,一旦戰事完畢,要連同金印一同交還朝廷,如今卻被毀了!

    這一毀,便可令政敵給他加上“驕縱跋扈,蔑視皇權,心存異誌,不臣之心”等種種罪名!

    耶律靖南越想越是憤怒,忍不住策馬又上幾步,喝道:“箭手上,務必……”

    忽然他目光一凝。

    對麵,太史闌忽然從李扶舟身邊衝了出去,正撞上一名刀手,那人橫刀下劈,太史闌低頭躲過,她身後忽然又冒出一人來,一棍掃向太史闌腰腹,太史闌匆忙中兩手一交,迴刀一架,鏗然一聲火花四濺,她踉蹌一退,正被李扶舟攬住。

    這一連串動作在戰局之中,快得不過眨眨眼,隻有耶律靖南看

    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太史闌的右手。

    太史闌手上,是一把完整的刀!

    可他記得,就在一瞬前,太史闌拿的還是兩截斷刀,而且沒有任何機會去揀一把完整的刀!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

    耶律靖南還沒想清楚到底怎麽迴事,已經發出了一聲厲喝,“……給我活捉!”

    已經列隊挽弓,正等他一個發射命令,好將兩人射成馬蜂窩的箭手們,乍然聽見這一句,愕然麵麵相覷。

    “活捉!活捉他們!尤其那個女的!”耶律靖南狂馳而來,起伏劇烈的馬將他的半截麵具顛掉,露出一張微褐色的,線條俊朗輪廓鮮明的臉。

    人群重重疊疊湧上去。從外頭看,隻看見無數攢動的人頭和腿腳,從上頭看,便像黑色的巨大的漩渦,一層層旋轉著,逼近那孤單的中心。

    人潮淹沒了一切。

    不多時人潮又在移動,卻簇擁著往後退去,隱約可見李扶舟和太史闌都已經被俘,太史闌滿身灰泥血沫,黑發散開,淩亂地披在臉上,猶自冷笑昂然。

    西番沒有再攻城,再次鳴金收兵,城頭上花尋歡沈梅花等人愕然看著原本勢在必得的西番再次退兵,再看看被押解退入西番陣營的太史闌和李扶舟,忽然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原以為這一夜熬不過去。

    竟然又一次退兵。

    現在迴頭想起,每次在最不可能的關頭,都是太史闌,以奇招讓西番退兵,一次又一次,撐到了今天。

    “我們……”沈梅花茫然迴頭,看著身後同樣茫然而失落的夥伴們,“是不是……做錯了?”

    ……

    而遠處,景泰藍的哭聲響起。

    ==

    因為占據的是北嚴外城,西番兵不需要就地搭帳篷,都住在四周散落的民居裏,耶律靖南的主帳,就是外城一座氣派的富豪宅邸。

    太史闌和李扶舟並沒有受到太多為難,也沒有下到所謂牢獄裏去,直接進了耶律靖南的屋子。

    屋子裏燈火通明,這些西番人,似乎終於有了機會體驗南齊的繁華,不懼耗損奢靡地,點亮了所有的燈和蠟燭,光線太亮,一進去的太史闌忍不住眯起眼睛。

    眼睛剛一眯,忽然感覺對麵有目光投來,分外銳利剛硬,竟有針刺一般的感覺。

    她並沒有立即睜開眼睛不甘示弱地迴視,照常神色不動,舒展運動自己的眼睛。

    耶律靖南在饒有興致地打量她。

    這個女人,就是在北嚴臨陣奪取軍權,及時閉上北嚴內城護佑百姓,膽大包天當眾殺府尹,在這危城奇跡般地力抗他七天的太史闌?

    也不怎麽美麗嘛。

    當兵的男人,對異性的敏感度都特別高,哪怕知道太史闌的可怕,耶律靖南也還是用欣賞女人的目光先打量了她好久,隨即有點失望地搖搖頭。

    耶律靖南是很向往南齊的女人的,他出身破落貴族,早年家境還好的時候,父親曾有一房南齊的妾,耶律靖南對那女子煙水迷離,溫柔婉轉的氣質印象尤深,每次想起,都覺得腦海裏似徐徐展開一卷斑斕而精美的畫,令人沉湎。所以西番人普遍喜歡高個子大屁股的女人,他卻對南齊的女子有種別樣的向往。

    此刻,不那麽白,不那麽溫柔,雖英氣出眾卻稍嫌冷峻的太史闌,在他眼裏,醜得很。

    不過撇開欣賞女人的角度,單純從對手的立場來看,耶律靖南的眼神還是充滿驚豔和讚賞——就這麽一個不算強壯的女人,甚至都談不上有武功,竟然能夠憑著這危城,憑著三千兵,抗下他的突襲,抗下他的攻擊,抗了他七天七夜,還讓他一再上當受騙!

    自編的卻命中率極高的西番秘聞、迅速培養出的可以不懼生死的百姓戰士、城頭上以假亂真用來借箭的太史闌木偶,她空手套白狼,騙得他一退再退,到頭來還是忍不住要讚一聲——這個女人是戰爭奇才!她那不大的腦袋裏,到底還有多少奇思妙想!

    便是此刻,她失心瘋,被同伴推下城牆,被俘,站在他麵前,依舊瘋得若無其事,瘋得舍我其誰,瘋得她站在哪裏,好像她才是大帥!

    耶律靖南的心裏湧起讚歎,也湧起極大的恐懼——這樣的人不論男女,百年難出,絕不能留在南齊,否則西番永無出頭之日,必殺之!

    似是感應到對方目光裏忽然刺來的殺氣,太史闌也忽然睜開了眼睛。

    對麵,坐著一身戰甲的高大男子,麵前桌案上擺著那柄碎裂的龍首金劍。看出來他坐不慣南齊的高木椅,坐在椅子上,一雙長腿別扭又滑稽地盤著。

    這人的容顏不算太英俊,眉顯得過於疏曠,嘴似乎也大了些,但那雙眸子極有神,鼻子直得仿佛刀削過,整張臉有種勃勃的氣息,他認真看人時,天光都似因此暗了暗,因為要在他灼灼目光

    下投降,一旦說話,整張臉都因此風雲湧動,連同疏獷的眉,都飛揚出逼人的光彩來。

    這樣的人大概在西番算美男子,在太史闌眼裏,也算有味道。不過要論南齊審美眼光,大抵也算醜的。

    兩人對視一刻,都在心裏湧起“這是同一類人”的感覺,隨即各自轉開眼光。

    耶律靖南也懶得說場麵話,命左右退下,一指太史闌,道:“先前我看見你把斷刀合攏。”

    他說得一口流利的南齊話,語氣直接,太史闌瞟他一眼,“嗯。”

    耶律靖南眉頭動了動,似想不到她竟然不否認,想了想,又道:“我聽說東堂有異能之士,可以為常人所不能為之事,想不到南齊也有,你,幫我恢複這金劍,我就留你一命。”

    太史闌瞟一眼那劍,又瞟一眼她身側李扶舟,“那他呢?”

    “金劍為他所毀,他之前一路衝營也殺我兒郎無數。”耶律靖南冷冷道,“必殺。”

    “呸。”太史闌一偏頭,吐一口唾沫,“誰和你談條件?我有答應你談條件?你誰?你配掌握我生死?”

    耶律靖南盯著太史闌,看見她眼底未滅的火焰,灼灼瘋狂。

    “哈哈,好你個瘋子,瘋得有誌氣!”他大笑,一拍桌子,桌上碎裂的金劍震得四散,“行,不談條件,我知道你要做什麽,你不接受敗局,你不會和任何人談條件,你——你隻是要殺了我,是吧!”

    “來,”太史闌麵無表情,對他昂起下巴,“受死。”

    屋子廊下,沒有退下的侍衛們在吃吃笑——真是無可救藥的瘋婆子,見過狂妄的,沒見過這麽狂妄的;見過挑戰的,沒見過五花大綁的階下囚叫勝利者受死的,滑稽!

    “我將他一寸寸在你麵前淩遲。”耶律靖南語氣陰森。

    “李扶舟,那你就自殺。”

    “好的。”李扶舟微笑。

    “我一寸寸淩遲你。”

    “李扶舟,你有辦法殺掉我?”

    “有的。”李扶舟依舊微笑。

    “你們死了,我把你們的衣服都剝光了,吊到外頭,讓南齊那些賤民都看看,和我做對的下場,讓你們死也死得羞辱。”

    太史闌打個嗬欠,李扶舟低頭看指甲。

    耶律靖南鬱悶地盯著兩人,女的明顯連迴答都不屑,男的居然還在微笑。

    “我覺得。”李扶舟半

    晌抬頭,誠懇地道,“這樣也不錯,最起碼南齊軍民會更同仇敵愾,保不準還能守住城;事後呢,還會因為我和她雙雙同死,將我們一起收殮,歸葬一處。”他微微躬身,滿臉感激地道,“如此,遂我心願,多謝成全。”

    ……

    耶律靖南發現他生平第一次被堵得無話可說。

    軟硬不吃,刀槍不入,生死無畏,順逆從容。

    在絕對的無所謂麵前,一切威脅都是浮雲。

    耶律靖南目光瞟過麵前金劍,他很想不理這玩意,很想就這麽把這一對難纏男女給痛快解決,一個大活人為什麽要被死物拘束?

    可是不能。

    朝中紛亂,皇室有變,這些年學南齊經濟政治國策民風,漸漸也學來了南人的狡詐和權謀,西番,已經不是當年憑借武勇和功勳便能立足的淨土。

    這柄象征王權的金劍,他必須完整地帶迴去。

    縱橫沙場的將軍,遭遇壓抑的政治空氣,內心的反彈和驕傲往往越發強烈,耶律靖南隻覺得氣悶,覺得憤懣,想要一場痛快的你來我往,哪怕以生死做賭。

    “好。”他忽然道,“你是我尊敬的對手,尊敬你就是尊敬我自己,你答應我恢複這劍,我就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

    “大帥!”他的護衛在廊下聽見,急忙搶上來阻止。

    耶律靖南擺擺手,對太史闌冷冷道:“不要以為你的激將法起了作用,我沒那麽傻,我身係數萬兒郎安危,並且勝券在握,掌握你們生死,我憑什麽要拿自己的命和你們公平作賭?我會給你一個不可能做到的局,贏了,是你滔天之幸,輸了,你們命都留在這裏,還得寫下降書,還得給我恢複金劍。”他眸光凝成一線,刺著太史闌,“怎樣,你可敢接?”

    太史闌用下巴對著他,“我喜歡有難度的遊戲。”

    耶律靖南又看向李扶舟,“這個遊戲,要你配合——拿你的命。你若不願意,她答應也沒用。”

    太史闌皺皺眉,正要說話,李扶舟已經微笑道:“求之不得。”

    耶律靖南盯了他一眼,搖頭道:“你們南人真是奇怪,總愛為女人不顧一切,也不想想,女人天下多了是,專寵一個,隻會寵壞她。”

    “會被寵壞的,正是那些天下很多的女人;而那獨一個,你為她做什麽都值得。”李扶舟垂下睫毛,笑容靜謐,“當然,你不會懂。”

    “我不需要懂,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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