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頭磕得山響,不打折扣。

    滿院子的人都似被這個頭磕在了麵前,又或者挨了同樣響的耳光或爆栗,僵僵地立在那裏,不動了。

    太史闌垂下頭,看著老頭光光的背脊,刀削似的。

    “你想通了是麽。”她道。

    曹夫子也是聰明人,一聽就明白她不願意自己的異能被發現,連連點頭,“是,我想通了,沒資質沒關係,人品最重要,像你這麽玉樹臨風矯矯不群堅定勇毅光芒萬丈風采無限天生領袖的人才,我老曹燒了八輩子高香才遇上,便是拋頭顱灑熱血從此絕後,也萬萬不能錯過的!”

    “嘶——”跟過來看戲的花尋歡,瞪著眼睛倒抽氣,“八輩子打不出悶屁的老曹,原來扯起胡話來一圈圈!”

    “嗯。”太史闌點一點頭,取下他腦袋上的尿壺扔了,道,“明兒我去上課。”

    老曹的眼淚嘩一下下來了,劈裏啪啦落在尿壺裏。

    老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走了,學生們不知所以,猶自竊笑,一群跟過來的助教,臉色都慢慢嚴肅,互望了一眼。

    ==

    太史闌沒把這鬧劇放心上,老曹的反應在她意料之中,任誰等了多年才等到一個機會,可以看見任務完成的曙光,都會歡喜得什麽都不計較的。

    她迴到屋子,景泰藍還在桶裏浮沉,兩個侍女在給他洗澡,小流氓的眼睛,笑嘻嘻瞟著侍女的胸,一個侍女將他從桶裏抱出來,小流氓濕漉漉的大腦袋,立即靠往某處軟玉溫香的高處。

    我蹭……我蹭……我蹭蹭蹭……

    太史闌不動聲色地看著,過了會兒,對侍女招招手,侍女過來,她耳語幾句,那侍女臉色微紅,瞠目道:“這……這樣不好吧。”

    “照我說的做。”

    侍女出去了,過了一會迴來,換了件低胸薄裳,雪白豐潤的胸大半裸露著,南齊風氣開放,仕女衣著多敞胸,看著倒也沒什麽不對,床上撒歡的小流氓看見,兩眼立即放了光。

    “我等下要出去散步,讓銀芽兒陪你睡。”太史闌指指那侍女。

    景泰藍平時都是要纏著太史闌一起睡的,今兒卻好說話,大腦袋點得飛快,眼巴巴看著太史闌出去,便格格笑著撲向銀芽兒。

    太史闌站在門外,背靠牆,心中默數,一、二、三……

    “哇……”哭聲不出意料響起。

    太史闌進屋

    ,銀芽兒已經起身,臉色尷尬,呐呐請罪,景泰藍坐在床上哇哇大哭,小嘴鮮紅欲滴,紅得辣椒似的。

    嗯,也能聞見辣椒的味兒。

    太史闌滿意地看了銀芽兒一眼,不錯,挺下功夫。

    “辣……辣……”景泰藍大哭捂嘴,淚汪汪指控銀芽兒。

    “她不會伺候?”太史闌點點頭,“叫玉芽兒來。”

    同樣敞胸薄裳的玉芽兒來了,用溫軟的胸擁著景泰藍,絮絮安慰了很久,又喂他喝了一大杯水,直到小流氓收淚收聲,破涕為笑,這迴景泰藍卻不敢下嘴了,隻是緊緊地靠著。他哭了一陣也累了,雙手揉著眼睛,話聲也呢呢喃喃,玉芽兒趁勢便按照太史闌的關照,摟著他睡了。

    沒睡一會兒,景泰藍便一個翻滾,滾入玉芽兒的懷裏,閉著眼睛,小手習慣性往老地方掐去。

    太史闌站在陰影裏,雙手抱胸。

    景泰藍手落在他的最愛處,睡夢中也滿意地咂了咂嘴,隨即往玉芽兒懷裏拱拱,手指捏得更緊了些。

    過了一會兒,他翻身。

    這一翻,卻沒翻過去,手指好像……被什麽粘住了……

    景泰藍張開眼,泛著淡淡嬰兒藍的大眼睛滿是困惑,試探地抽手。

    咦……抽不出。

    玉芽兒紅著臉,伸手捂住胸,這麽硬拽,怪痛的。

    景泰藍又拔。

    拔不出。

    手好像真的被黏住了。

    小流氓這迴慌了,睜開眼四處尋找太史闌,一眼看見他那半路認來的沒良心的娘就在對麵,抱著雙臂,麵無表情地看他。

    迎上景泰藍委屈求助的目光,太史闌抬抬下巴,“摸,繼續摸。”

    “闌……闌……”小流氓知道不好,今兒挨整了,急忙換一臉委屈依戀臉色,把聲音放軟十倍,嬌兮兮地喚。

    可惜他這點段數,遇上奇葩太史闌根本不夠使,太史闌巋然不動,“讓你一次摸個夠,繼續。”

    “不要了……”景泰藍嘴一扁,他發現不僅自己的爪子被黏住,而且玉芽兒的胸衣還設計了一個袋子,他手伸進去後,袋子便被扣住,他根本沒法拔出來。

    “你喜歡待這裏,就待這裏。”太史闌淡定地道,“睡覺。”

    景泰藍無法,和太史闌相處一陣子,也知道他這半路娘是個狠人,說一不二的主兒,心軟這個詞就

    不在她的字典裏,沒辦法,想著繼續摸也沒什麽大不了,等會還不就放出來了?於是扁扁嘴,繼續睡。

    睡不過一會兒,那一大杯水開始起作用,他開始折騰,“尿尿……尿尿……”

    “那就去尿。”太史闌說。

    景泰藍手被困住,起不了身,就推玉芽兒,玉芽兒想起身,卻被太史闌一個眼神嚇得凍住。

    正常人在太史闌的眼神底下都是必殺死,玉芽兒隻好閉上眼睛裝睡。

    景泰藍尿越來越急,想睡睡不成,推玉芽兒又推不醒,急得滿臉漲紅,泫然欲泣。哭兮兮地看著太史闌,“闌……闌……我要尿尿……”

    太史闌算著差不多了,孩子憋尿對身體不好,這點懲罰,大概也夠景泰藍記住了。

    “好。”她走近景泰藍,“你覺得你需要對我說點什麽嗎?”

    “不摸……不摸了……”景泰藍悲傷地道。

    太史闌搖搖頭。

    “我隻是告訴你。”她道,“摸女人沒什麽了不起,但得等到你有足夠的能力去摸;摸女人也不算什麽事,但不能摸上去,就拔不下來了。”

    景泰藍抽噎,似懂非懂地聽著。

    “每個人都需要異性,但無需沉溺,因為有自己更多更重要的事做。”太史闌示意玉芽兒解開袋子,用濕巾擦去粘膠,親自抱景泰藍去解放,“成功的人,對任何事都不主觀排斥,但也對任何事都不輕易沉迷。”

    “闌……闌……”景泰藍一瀉千裏,心情舒暢,抱著她脖子喃喃道,“她說……女人是好東西……所有女人都是我的……我想怎麽的……就怎麽的……”

    “她是誰?”太史闌盯著景泰藍,眸子沉黑。

    景泰藍扁扁嘴,玩著她的頭發,不說話了。

    太史闌沒有再問,抱他迴去睡覺,景泰藍折騰了半夜,也疲倦了,上床就唿唿大睡,這迴也不要求侍女了,也不非得捏著個奶子不然睡不著了,自己抱床被子,抵死纏綿去了。

    兩個侍女將屋子用一桶淡綠色的水清洗一遍,隨即退出。這是容楚的要求,每天要用這種水抹牆洗地,誰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水,不過都認為大概是講究的國公,用來清新空氣的,太史闌聞著味道雖然有點澀,但不難聞,也便懶得管。

    太史闌等侍女出去,坐在床邊,看著景泰藍的睡顏,給他掖了掖被子,自己卻不想睡,輕手輕腳出門去,背靠著牆,望天際那一

    彎冷冷月亮。

    她的思緒還停留在景泰藍最後那句話上。

    她是誰?

    她是景泰藍真正的親人吧。

    但是,是無知庸碌不懂孩童教育的親人,還是別有用心的親人?

    “你剛才的話,很了得。”忽然有個聲音在她耳側道,“我很喜歡。”

    一股淡淡酒氣襲來,帶幾分芝蘭青桂的香氣,耳側有些微微的癢,是因為被彼此的發絲搔動。

    “你喝多了。”太史闌道。

    “你剛才說……”容楚低低笑,“摸女人沒什麽了不起,但得等到擁有足夠的能力去摸,你覺得……我能力夠嗎?”

    對麵竹林唰拉拉地響,和他的笑聲出奇地天人合一,低沉、銷魂、充滿和諧的共鳴,月光在竹稍刷一層淡銀色的輝光,他在銀綠色的竹影裏微笑,皎皎如竹,神秘華光。

    “你可以試試你夠不夠。”太史闌不動,微微偏頭讓開他的唿吸,“還有,把你放在我腰上穴道的手拿開。”

    “我不想放。”微熱的唿吸拂過她後頸,“你知不知道,女人倔強有時候也會引起男人的興趣,她越堅決拒絕,男人越想看見她傾倒。”

    “何止。”太史闌道,“你們還想強吻、撲倒、占有、霸王硬上弓。”

    嘴唇剛剛接觸到她後頸,正準備強吻的某人一停。

    “太史闌,”半晌他呻吟般地道,“天殺的你真會煞風景。”

    “謝謝誇獎。”她道。

    “我受了打擊。”他往下一栽,好死不死地栽在她後頸,“需要點安慰……”

    後麵這句是埋在她後頸裏說的,嗚嗚嚕嚕不甚清楚,唇間的濕潤滲入她肌膚,宛如一遍遍的親吻。

    太史闌毛發倒豎,眼露兇光。

    這天殺的借酒裝瘋的流氓!

    她很想轉身,抬膝,九十度高彈,用堅硬的膝蓋骨,問候他柔軟的海綿體。

    但可惜的是,整個後背乃至下肢都是麻木的,傳說中的點穴,她終於明白滋味。

    果然是居家旅行把妹強占之必備法寶。

    “李扶舟怎麽沒把你灌死。”她道。

    “他哪裏是我的對手,早灌死了。”他笑,並不實際接觸她的肌膚,卻近在咫尺微微挪移,用濕潤的唿吸來唿喚她的反應,說話時微甜的酒氣氤氳開來,那一片淡蜜色晶瑩光潤的肌膚,微

    微泛起了水光,像水晶酒杯外一層濡濕的水汽,朦朦朧朧。

    他笑起來,亦波光朦朧,“太史闌,我第一次發現,女人,不是肌膚勝雪才算美的……”

    “嗯,”太史闌點頭,“男人肌膚勝雪也很女人的。”

    容楚又僵了僵,半晌深吸了一口氣,古怪地道:“你是不是存心氣我,好破壞我難得的心境?”

    “心境?別侮辱心境。”太史闌道,“你心裏除了精蟲,我看沒別的。”

    又一陣靜默,容楚似乎又深吸了一口氣,忽然發現新大陸一般低低笑道:“行吧,你說吧,你說越狠,我聞著越香,我聞著越香,我看你……”他手指慢慢地移了上來,輕輕擱在她頸側,“……也越心動。”

    太史闌連嗤之以鼻都省了。

    不過她也不想再說話,煞得了風景煞不了色心,某人酒品很差,借三分酒意爬頭上臉,偏偏這人骨子裏也和她一樣,軟硬不吃,一切看心情,威脅冷漠什麽的,弄不好反效果。

    隻是……不得不承認……這娘娘腔……確實是調情高手啊……

    最細微的動作,撥動最旖旎的心弦。

    她心未動,情卻微起,不是愛情,是春情。

    二十一歲年紀,畢竟正當好年華,就算天生冷感,有些事從未在意,但這般酒氣氤氳裏溫柔挑撥,時間久了,也難免微微起了些騷動,像山風吹過了冰湖,攜來山外的桃花春色,又或者堅冷雪白山石,被霞光照射,現一抹淡淡殷紅。

    容楚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片微紅,忽然便心動神移,挪轉不開。

    原來……看那堅冷巋然的人兒,忽然化雪,竟有尋常所不能有的奪魄感受。像自黃沙彌漫的塞外剛入了關,駝鈴聲裏聽見呢噥軟語,看見萬裏春光,忍不住便想膜拜。

    擱在她頸側的手指,忍不住微微上移,想要觸一觸那平常緊抿一線的唇,是否因他漾開一抹勾魂弧度?

    指尖剛到唇邊,忽然一痛,他反應極快,抬手點在她頰側。

    “哎喲。”容楚裝模作樣叫一聲,抬眼看太史闌,果然,這隻母黑豹,正叼著他的指尖,一副準備狠狠咬下的姿勢,如果不是容楚及時點了她的穴道,這一口下去,容楚日後八成就要改名九指怪咖。

    “這姿勢怪美的。”容楚不抽手,悠然欣賞太史闌叼著他手指冷冷下視的表情,覺得很銷魂啊很銷魂。

    太史闌覺得天下男人

    最為惡質非此人莫屬。

    不給她咬掉手指,也不給她吐出,如果她想吐,就得用舌頂……

    此時這男人微微傾身在她身前,一雙帶了酒的眸子含笑上望,奇妙地清冽又深邃,那一線微起的弧度,漂亮得神筆難描。

    太史闌卻隻想用九陰白骨爪把這個腦袋給乾坤大挪移。

    她幹脆閉眼,不動,僵屍狀。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記著。

    容楚又笑,他酒後似乎特別愛笑,湊頭過來,輕輕在她耳側一吹,又一吹。

    “太冷了……給你吹熱些……瞧,這樣不是更漂亮。”太史闌忽然覺得耳垂一痛,隨即一涼,似乎給戴上了什麽東西。

    耳環?

    太史闌下意識皺眉,她討厭飾品,決定等下就扔了。

    “別想著取下來。”容楚猜到她心思,“這不是耳環,這是五越一種奇蟲的遺蛻。這種蟲據說生於龍體,沐天風掠電光,天生神異。死後軀體化為深紅琉璃,有修補經脈,改善骨骼功效。花尋歡和你說的可以幫助你恢複的草藥,其實隻不過是這種蟲生前會在那種草下排出體液而已,和這蟲本身功效比起來,天上地下。你戴著,不多一會兒,便會和你的肌肉血脈長在一起。你脫也脫不下來了。”

    太史闌不說話,容楚又笑,“這是一對,還有一隻,或者有一天,你會主動讓我戴上……”他撩開她耳邊鬢發,眯眼仔細看了看,滿意點頭,“單戴一隻也挺風情,好了,今天就這樣。”

    太史闌瞬間有種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感受……

    容楚完了自說自話,拍拍她的臉,輕輕道:“那個攝魄,你不要學。”說完衣袖一擺,迴去了。太史闌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攝魄什麽的,好像是老曹曾經提過要教她,後來又被她拒絕的啥絕學。這麽分神一想,她便沒有在意,自己的穴道,已經解了。

    等她發覺,容楚已經寬衣解帶酣然高臥,太史闌平白失去第一時間報複的機會……

    在原地站了一會,等紅潮和恨意微退,太史闌正要迴身,忽然轉首。

    竹影婆娑,有人立於婆娑竹影中。

    ==

    如果說容楚是塗抹在竹稍上的銀白月色,泛著珠光;李扶舟就是那竿竹,挺拔,卻又令人覺得起伏溫柔。

    “容楚說你醉死了。”太史闌挑眉,“看來到底誰醉,很清楚。”

    李扶舟笑而不語,目光落在她的耳垂,隨即掠過。

    “他逢酒必醉。”他道,“不過,誰也不知真醉假醉。”

    太史闌心想當然假醉,所以更加罪不可恕。

    “你晚上陪景泰藍吃得太素。”李扶舟坐到她身側,解開一個紙包,“明天要開始課目,肉食不可缺,我給你帶了些。”

    紙包裏是蜜汁叉燒,醉風雞,醬牛肉,胭脂鹵鵝。用幹淨的桑皮紙一小包一小包地分開,幹淨清爽,李扶舟還細心地準備了兩雙筷子,一塊濕手巾。

    他把筷子用濕手巾拭淨,遞給太史闌,又變戲法地從身後取出一罐湯,是清淡的筍片湯,清香宜人,熱氣騰騰。

    太史闌默不作聲,夾了塊醬牛肉吃著,心想文臻在這一刻必定大唿知音,求為女友;大波會立即大唿居家好男人求撲倒,但是絕不會嫁;君珂……君珂眼淚汪汪,隻顧感動去了。

    而她……熱氣衝上來,遮沒了她的眼。

    她隻是有一點點……在意這樣的家人般的體貼,家一般的感覺而已。

    “老曹雖然落魄,其實他們那類從麗京出來的助教,都很有些偏才。”李扶舟看出她喜歡吃醬牛肉,便將牛肉紙包往她麵前挪,“你不要輕視他,好好學。”

    “嗯。”

    “他那個攝魄,你也別當玩笑。”李扶舟眼色平和,“雖說你未必適合修煉,但你不能學武技,學點偏門防身也好。”

    太史闌又點一點頭,心中卻掠過一絲警兆——一門她根本不在意的玩笑般的“攝魄”,容楚和李扶舟都先後特意關照,還給出了不同的警告,這裏麵,有什麽不對嗎?

    夜半起了風,將她短發吹開,李扶舟忽然伸手,扶住了她的頰側。

    太史闌不動了。

    在她還在思考是否甩開他時,一直默默注視她耳垂的李扶舟,輕輕歎息一聲。

    太史闌第一次聽見這個始終微笑溫和的人歎息,一時有點反應不及。

    “有些事,”李扶舟給她輕輕整理鬢邊亂發,隨即收迴手,“……果然猶豫不得。”

    太史闌下意識摸了摸耳垂,沉默了一會,忽然道:“容楚說,這能治我經脈過度使用的病。”

    簡單一句話,不算解釋也不算說明,李扶舟的眼睛卻立即亮了起來。

    他正要開口說什麽,忽然“砰”一聲,容楚屋子的窗子開了,容楚趴

    在窗邊,笑吟吟地道:“在吃什麽好吃的呢?也不帶我一個。”

    話是笑著說的,風卻好像忽然冷了幾分。

    太史闌就好像沒聽見,順手給李扶舟布了一塊風雞,“這個不錯。”

    “多謝。”李扶舟對她微笑。

    竹影深深淺淺,布菜人微垂臉,神態寧和,筷尖上風雞雪白,接過風雞的手指也雪白,笑容溫暖醉人。

    其實很美,容楚卻覺得刺眼。

    “你剛才不是說吃太多,胃難受要消食的?”李扶舟從來不會讓人難堪,迴首笑問容楚,“怎麽又餓了?”

    “看見你們便很有食欲。”容楚也笑,眼睛斜著太史闌,“想吃。”

    太史闌一臉“我不懂挑逗我是麵癱”。

    容楚輕輕巧巧從窗戶中飄出來,太史闌立即把醬牛肉往自己麵前挪,把醉風雞放在李扶舟麵前,她不愛吃的蜜汁叉燒和鹵鵝放在容楚方向。還趕緊裝了一碗筍片湯喝了,筍片舀得多多的。

    李扶舟在笑,容楚的臉色很好看。

    他似乎很隨意地坐下,卻正好擋住了李扶舟看太史闌的視線,一坐下便微笑瞟太史闌的耳環,道:“你戴這個著實美。”

    太史闌不理他,心中懊悔為什麽沒有隨身帶巴豆。

    容楚開始吃東西,有一搭沒一搭和李扶舟說話,看得出來他不餓,吃起來很有些勉強,將一片鹵鵝,玩兒似在嘴裏咬著,還不住挑剔,“醃太鹹!”

    “吃這個。”太史闌忽然將自己的醬牛肉往他麵前挪,“挺香。”

    容楚一怔,隨即眼底露出喜色,笑道:“還是闌闌對我好。”

    太史闌點頭。她難得這麽合作,容楚臉色頓時好看很多,也不覺得肚子漲了,心情好胃口好吃嘛嘛香,醬牛肉連吃幾塊,直到覺得撐了才住手。

    他剛一停,太史闌忽然橫筷一夾,夾了三四塊醬牛肉,往他嘴裏送,“多吃點,謝你送我藥。”

    容楚又一怔,忍不住多看太史闌一眼——吃錯藥了?還是終於開竅了?

    但太史闌主動,好比皇太後跳豔舞,錯過一次百年難逢,容楚立即微笑張口接了。

    那一筷子牛肉十分紮實,好容易吃下去,容楚微笑如常,雙手交疊,坐得十分端正。

    李扶舟淡淡瞟了一眼容楚袖子下,按住胃的手……

    “這個也不錯。”太史闌瞄一眼容

    楚,拖過李扶舟麵前的醉風雞,“你嚐嚐。”

    容楚心懷甚暢,太史闌的醬牛肉再來的話可以拒絕,可從李扶舟那裏搶來的醉風雞,就不該推卻了。

    太史闌很熱心,一夾就是兩隻雞腿,兩隻雞腿吃下去,容楚端坐得更筆直了。

    “好飽。”太史闌站起身,伸個懶腰,“睡了。”

    “好。”李扶舟也起身。

    “你去吧,”容楚端坐不動,雍容地道。

    太史闌點點頭,走出一步,忽然抱住胃,彎下腰。

    容楚一看她那模樣,臉色一白,胃裏塞得滿滿的東西瞬間也翻湧起來,頂在了咽喉。

    他不敢說話,揮揮手,示意李扶舟趕緊扶走太史闌。

    太史闌偏要走到他麵前,忽然一彎腰,“嘔——”

    宛如洪水找到渠口,大浪越過高堤,嘔吐的欲望被瞬間喚醒。

    “嘔——”

    容楚吐了一地。

    ……

    太史闌第二天早上起床時,心情甚好。

    因為容楚還沒有起床。據趙十三說,主子胃氣不調,似暴食傷身,開了香砂六君子湯喝了,需要休息。

    景泰藍跑步經過容楚窗下,問太史闌,“公……公怎麽了呀。”

    “他想吃,吃撐了。”太史闌道,“男人都這樣,以為自己海納百川,其實肚裏容不下一根肉絲。”

    躺在床上的容楚微笑,笑得陰森森——總有一天,你會成為我牙縫裏的肉絲的。

    帶著景泰藍做了早鍛煉,太史闌就去找曹老夫子,一路上飽受各種目光洗禮,比院正大人迴頭率還高。

    曹老頭子一掃昨日以前的邋遢勁兒,胡子梳得溜光,衣服穿得板正,頭油擦得錚亮,連臉上麻子,都似比昨日坑得更鮮明。

    一見太史闌,他便急吼吼地拋出兩本書,“練吧!我迴京了!”

    太史闌那麽淡定的人都一呆,“什麽?”

    “我隻負責尋找需要的人才,傳授屬於絕密級別的技藝。”曹老頭一指自己鼻子,“又不代表我自己會那些。”

    太史闌有點小失望,她聽說了東堂天機府就有一批異能人士,還以為在二五營也能找到同道,再或者可以借此機會找到其餘死黨,沒想到曹夫子不過是個保管者。

    翻了翻那兩本書,她發現——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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