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熬到了出院,北悅脫下病號服,大大地舒展了一下筋骨,在醫院呆這麽久,頭頂都快長草了。


    一個溫柔軟糯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請問,您是北悅嗎?”


    北悅轉迴頭去,見是一個長相可愛的女孩,乍一看很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似的。


    “我是北悅,你是?”


    女孩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腳步輕快地走過來拉住她的手,“小舅媽好。”


    “小舅媽?”


    北悅傻了,嘴角抽了一抽,她可不記得自己從哪兒冒出來這麽大的外甥女。


    等等,外甥女……


    北悅突然想起什麽似的,眼睛眯了一眯,“你舅舅,該不會是季南霆吧?”


    正說著,季南霆辦完出院手續從外麵走進來,看見女孩愣了一愣,詫異道:“朵兒,你怎麽來了?”


    “我替太爺爺來拿體檢報告,順便來看一下你的神秘女友。”


    女孩說起話來有些台灣腔,很自然地挽上季南霆的胳膊,笑道:“看看是什麽樣的大美女讓你三魂丟了七魄,把太爺爺都忘了。”


    這樣的調侃,讓季南霆神色有些不自然,北悅卻是氣定神閑,那六歲不是白長的,臉皮也比他們小年輕要厚些。


    這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叫鄧朵兒,年方十六。


    雖然她一口一個“舅舅”、“舅媽”叫的十分香甜,但北悅還是不厚道地在心裏扒拉著手指頭算了一下。


    沒記錯的話,季南霆的母親鄧文薔上頭隻有一個大哥,也就是現在省公安廳廳長鄧文昊,鄧廳長雖然快到了退休的年齡,但也遠遠沒到六十歲,他的婚姻生活北悅並不清楚,鄧朵兒既喚季南霆一聲“舅舅”,說明他有一個女兒,且得在很年輕的時候生下朵兒。


    我國婚姻法定年齡女人不少於二十周歲,那季南霆那位表姐,結婚生孩子都夠早的啊,可謂早生早育的一波了。


    北悅想到自己這麽大年紀了還沒嫁出去,便覺紮心,再聽朵兒叫她“小舅媽”,就怎麽聽怎麽順耳。


    雖說同性相斥,但她比朵兒大了一旬,拿她當個孩子,且始終記著第一次見人家時還把人當成“情敵”的囧事,一定要請人吃飯。


    朵兒也不客氣,樂樂嗬嗬地去了,鄧家教養良好,朵兒天真爛漫卻不任性驕橫,北悅對她印象很好。


    吃完飯,一輛掛著軍牌的車過來接朵兒。


    朵兒捂著嘴小聲告訴他們:“舅舅舅媽,你們可做好心理準備,太爺爺很快就要召見你們了。”


    北悅眉睫一顫,季南霆劍眉一挑,麵露喜色,“此話當真?”


    “當真。我這次來,就是來通風報信的。”


    季南霆摸摸她的腦袋,笑道:“舅舅沒白疼你。老爺子那有什麽風吹草動,你及時告訴我。”


    “明白。那我走了,舅舅舅媽再見。”


    朵兒揮揮手走了,北悅看著那輛熟悉的軍牌越野車,雙拳不由攥緊,眼底漸漸浮起冷冽的寒潮,記憶仿佛迴到那年冬天。


    她追著車一直跑,一直跑,喊著、嚎著,要給父親討還一個公道,可車上的人甩給她的,不過是一張冷臉,還有渾濁的尾氣……


    “小北,小北……”


    北悅迴過神來,慢慢收斂了寒意,放鬆了拳頭。


    季南霆端詳著她蒼白的麵容,眉頭緊鎖,“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是不是太熱了,有些中暑啊,要不要再迴醫院看看?”


    他伸手去探北悅的額頭,北悅拉下他的手,扯了扯嘴角,“我沒事,就是想到很快要見老爺子,有點害怕。”


    “怕什麽,他又不會吃了你。”


    季南霆忍俊不禁,一邊拉著她的手往前走一邊笑道:“我外公雖然嚴肅,但一向最疼我,我看上的人,他也一定會喜歡的。”


    北悅看著他堅定而篤信的笑容,覺得心口一疼,咧開一個蒼白的笑容,“是嗎?你這麽肯定?”


    “那當然。”


    季南霆給她係上安全帶,順帶吃了一口豆腐,笑得自信自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更何況,你從來不是醜媳婦。”


    他笑得燦爛。


    北悅的心,卻亂了。


    ……


    七月份,暑氣襲來。


    這個時候是學生的寒暑假,不少應屆生會到公司求職,靳氏集團是全國五百強的建築公司,每年都是學生實習的熱門。


    北悅剛剛出院,迴到公司就撞見不少新鮮麵孔,一個個寫滿稚嫩卻又年輕的臉。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源源不斷的新人進來,給公司注入新鮮血液的同時,也在長江後浪推前浪,北悅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停地學習,才能站穩腳跟。


    她不是學建築出身,算是半路出家,即便在靳氏是從基層做起,一步一步升到副總的位置,但不少人是不服她的。


    北悅從來不願跟人多費唇舌,一向憑實力說話。


    事實證明,從她坐上副總之後,每年都會給靳氏拉來數十億的大項目,輔佐靳喻言將靳氏做到國內首屈一指的建築公司。


    現在她在建築界也算是一號人物了,靳喻言也給予她充足的信任,盡量放權給她,她現在在靳氏也算是如魚得水,一人之下。


    北悅在感情上有著小女孩的羞澀,但在工作中一向是昂然自信的。


    一襲精幹的職業裝,利索齊肩的短發,她邁著鏗鏘有力的步伐朝辦公室走去,一路有人跟她問好,可看她的眼神,都有些異樣。


    北悅一團霧水,不知發生了什麽,路過公關部,突然一隻大手伸出來,將她拽進了經理辦公室。


    “怎麽了?幾天不見,這是想我了?”


    北悅在老板椅上坐下,十分不見外地喝著陳怡泡的咖啡,笑著調侃道。


    不似她的氣定神閑,陳怡一臉焦灼,兩道秀眉都皺成了“八”字,“你這幾天住院,沒聽說公司發生的事嗎?”


    北悅還真是沒聽說,見她神色如此凝重,也不由變了臉色,“公司出什麽事了?”


    “公司倒是沒出事,但是你出事了。”


    陳怡告訴北悅,“這幾天你不在,董事長來了一趟,進了總裁辦公室,後來兩個人吵了起來,好像是……為了你的事情。”


    北悅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關鍵,不耐煩道:“我說,你能幹脆點嗎?什麽叫做好像,什麽叫為了我,到底什麽事,直說行嗎?”


    “具體的我也沒聽到,隻是這幾天公司上上下下都在傳,董事長好像是想……找個人,取代你。”


    北悅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找個人,取代我?”


    陳怡拉過一把椅子,湊到她麵前低聲道:“小道消息哈,我打聽到董事長好像是被什麽人施壓,一定要讓你離開公司不可。總裁當場迴絕了,兩個人這才吵起來的,好像是跟你這次受傷住院有關。你還沒告訴我呢,你是被誰傷的?你該不會得罪什麽人了吧?”


    聽到這裏,北悅就全明白了。


    難怪她一踏進公司氣氛就如此微妙,她一早便知季董不會善罷甘休,卻沒想到他竟然會拿工作的事情跟她施壓,要她離開季南霆。


    北悅唇角挑起若有若無的笑意,“那董事長,打算讓什麽人來取代我的位置啊?”


    “這我還沒打聽到。”陳怡道:“你也別太擔心,就算董事長糊塗,靳總也會全力保你的。”


    北悅放下咖啡,站起身來,往外走去。


    陳怡:“你幹嘛去啊?”


    “工作咯。”北悅淡淡道:“這段時間積壓了不少工作,再不趕緊處理,估計又得連著幾晚加班了。”


    陳怡眼睛都快瞪直了,“現在你還有心情工作呢,我真是服了你了。”


    “多工作一天,就多掙一天的錢唄。”


    北悅笑得不惱不怒,可笑容卻涼薄至極,“狡兔死,走狗烹。作為一枚棋子,不是得任勞任怨地榨幹最後一點價值嗎?”


    可是他們似乎搞錯了,她終究不是棋子,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想趕她走,沒那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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