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穆循著記憶中的路線,避開皇宮中巡邏的侍衛,一路來到了那扇破敗的冷宮門前。推開那扇宮門的瞬間,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院中的那棵枯樹。


    那棵枯樹表皮皸裂,蜿蜒的裂痕遍布其上,照理說枯木本就是死物,沒有多少靈氣,但此時葉清穆卻察覺到這顆枯木充盈著靈氣,這種靈氣不是天地萬物自然而然生成的,而是被強加上去的一種渾濁的靈氣。


    再仔細觀察,那些裂痕之間竟有一條血色的細線貫穿其中,幾乎到達了枯樹的頂端,仿佛下一刻就要從枯樹中流出。


    這是……血煞陣!


    所謂血煞陣,乃是上古禁術,在這個靈氣不足的世界鮮為人知,但是葉清穆恰好了解。當初母後在那場大火中了結自己後,鳳姨奉命將自己送往終南山,母後與那老神仙在寺廟有過一麵之緣,他贈給了母後一塊木牌,說自己日後必當有大氣運,但命中注定有一劫,若有難,便帶著這塊木牌來尋他。


    那老神仙正是葉清穆的師傅——舜。


    自那以後,世上才有了葉清穆這人。


    葉清穆在山上隨著舜修習法術,這血煞陣是上古時期遺留下來的陣法,因其手段過於殘忍,舜並不讚同葉清穆修習,葉清穆隻是略微瞧上了幾眼就沒有再碰它了。哪裏想到今日在這個地方見到了它!


    血煞陣,吸食方圓百裏內的冤魂惡鬼為養料,將惡鬼的怨念加諸於詛咒之人身上。必須尋找一物體作為寄托冤魂惡鬼的載體,陣成的那一天,載體便會出現一條血色的細線,等到細線延伸至載體最高處時,陣法的養料就充足了。施法者隻需要做最後的引導,給被詛咒者最為致命的一擊。


    葉清穆站在那棵枯樹下久久難以迴神,這便是另一個自己幹的好事?背著自己布下了血煞陣。


    突然,他的神色一變,腦海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劇烈翻湧著。


    “你到底是誰?”葉清穆語氣冰冷地質問。


    “我就是你啊,我說過的,你不記得了嗎?”那語氣忽然又變得慵懶,裏麵夾雜著絲絲挑釁。


    “不,你不可能是我!如果你是我,那我又是誰?”他的表情有些兇狠,像個狼崽子在扞衛自己的領土。


    葉清穆那張麵皮又是一變,兇狠的表情被愉悅所取代:“你怎麽這麽固執呢?嗯?是哪個小娃娃不想麵對母親的死亡,哭哭啼啼鬧個不停?又是哪個少年不願相信父親的冷血,躲在被窩裏哭鼻子?鳳姨仙逝的時候,誰料理了他的身後事?下山的時候,又是誰走過了那八十一陣?”


    那人的嘴角又勾起一個充滿嘲諷意味的弧度,“承認吧,葉清穆,你就是個膽小鬼,你的懦弱和逃避壯大了我,給予了我不斷成長的養料。”


    “我誕生於母後死去的那一天,我作為她的複仇之火而活,過去的十多年間,我替你承擔著來自這個世界的惡意,你所不記得的那些事,你所不能掌控的時間裏,都是我,強大而嗜血的我,幫助軟弱而無能的你,解決了那些你不想麵對,卻又不得不麵對的事。”


    “閉嘴!你閉嘴啊!”葉清穆的臉上湧現出一股無力感,他不想承認另一個自己說的話,卻又無法反駁,在那些自己毫無知覺的時候,那些受到刺激而失去這具身體掌控權的時候,他一無所知,但是每次清醒時,那些慌亂無助的時光早已過去,的確有人處理著自己所不能解決的爛攤子,這點無可辯駁。


    “我為什麽要閉嘴呢?”那張臉上的無力感褪去,眼裏閃過一絲瘋狂,“我的存在證明了你過去的怯懦,我要讓你認清自己的本質。但是你也能感覺到吧?這幾年我出現的頻率越來越低了,那代表著你我在正在逐漸融合,現在的你已經不需要我了,我存在的最後意義,便是讓複仇的火焰燒得更旺。”


    葉清穆一臉警惕:“你要幹什麽?”


    “我要幹什麽你不知道嗎?”一陣夾雜著恨意的笑聲傳了出來,“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毀了那個狗皇帝啊!我要殺了貴妃那個賤人!血煞陣就是為他們準備的!你是清冷高貴的仙長大人,不屑於用這些手段,救死扶傷積攢自己的聲望,削弱狗皇帝的氣運,那得等到猴年馬月?但我不是,我要用這後宮裏埋葬的無數冤魂,找那對奸夫婬婦索命!”


    這一迴,葉清穆再也發不出聲了,身體的控製權被另一股意識完全掌控,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個渾身帶著滔天怒意的自己一步步走向那棵枯樹。


    劃破手腕,殷紅的鮮血灑落在枯樹的枝幹上,不過瞬息,那抹血色就被枯樹的枝幹吸收,消失不見。接連不斷的血液再次灑落,再次被吸收,周而複始。葉清穆的臉色逐漸變得煞白,眼中也閃爍著大仇得報的喜意,快了,就快了!


    枯樹忽然爆發出一陣紅光,在這夜色中亮的驚人。


    與此同時,還躺在床上苦苦掙紮著的皇帝也收到了鳳致的線報,再結合天邊突然爆發出的紅光,他覺得肯定是仙長大人在施法,一定是仙長大人在施法救朕!朕是九五之尊,是一國之君,上天庇佑,正值壯年,朕不該死,朕也不會死!仙長會救自己的!


    若是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奉為神隻的仙長大人,正是將自己送往地獄的劊子手,不知會作何感想。而這劊子手,恰好也是他的親生骨肉。


    在這種強烈的求生欲中,南宮睿那雙眼中的生機幾乎一瞬間就被吞噬殆盡,笑容僵在了臉上,一代君王,就此消逝。


    “咚!”


    喪鍾響,帝王崩。


    安夏本來還在用那三腳貓的功夫和宮內的侍衛玩躲貓貓,在察覺到冷宮方向爆發出璀璨的紅光後,她就意識到情況不對勁,也不玩躲貓貓了,從隨身空間裏掏出了一顆珠子掛在脖子上,直奔冷宮而去。


    “宿主你居然有隱身法器!”係統驚了,雖然知道安夏是大佬,但是沒想到大佬這麽豪橫,“不是,那宿主你剛才和護衛周旋半天幹嘛?”


    “我樂意,你管我,躲貓貓也是很有趣的。”安夏也沒想到葉清穆進一趟宮搞出這麽大陣仗,要知道他玩這麽大,哪裏還有閑工夫玩躲貓貓。


    她趕緊趕慢終於到了葉清穆第一次帶自己來的地方,門開著,裏麵果然有人!


    院中的枯樹下,一白衣男子靜靜站立著,似乎聽到身後的動靜,男子緩緩轉過身來,左半邊的衣袖被鮮血染紅都毫不在意。看見安夏的那一刻,臉色慘白的男子居然露出了一抹淺笑:“小不點,你來啦。”說完這句話,葉清穆整個身體都向後倒去。


    真好,在我消失的最後一刻,還能再見你一麵,真好啊。


    倒下的葉清穆在腦海裏這般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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