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蠢且毒


    白側妃一念既起,遂對女兒蕭瑉道:“瑉兒, 那丫頭詭計多端, 狡猾異常, 你且先不要急著和她對上,此事母妃自有主張。”


    安撫了蕭瑉了一陣便讓她下去了,她這才問坐在一旁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一直沉默不語的蕭恆道:“恆兒,外麵可是又出了什麽事?那周家的事,現在如何了?”


    她先時隻聽說周家被扯進了貪汙受賄案中, 後續就不知道了。


    蕭恆一直坐在桌前,手摩挲著蓮花紋的青花瓷茶杯, 先前白側妃和妹妹蕭瑉對話時也未置一詞, 此時聽得自己母親問話,才抬起頭來, 道:“母妃, 您還病著,身體重要, 您也不必太操心了。”


    白側妃聽了他的話,心頭酸起, 靠迴到床上,扯了抹苦笑, 道:“恆兒,如今的形勢,再不操心, 怕是我們要被啃得渣都不剩了。你父王,你父王,他……”


    說到這幾句,臉上便有淚滾下來。


    吸了口氣,擦了淚,才繼續道:“你說吧,不用怕打擊著我,如今再不想著法子,怕真就再無法可想了。可恨那賤種,竟這般的命大,一次一次的都沒能把他給弄死,反是把我們的人一個一個的折了進去。”


    蕭恆聽言也是眉頭緊鎖,他突道:“母妃,蕭燁沒有這麽大的本事,我懷疑,背後是不是父王……母妃,這些日子我想著以前的事,很多次也都是蹊蹺得很……”


    白側妃猛地坐起身,眼睛死死盯著蕭恆,抓著被子的手有些顫抖,想否認長子的話,可是嘴唇都在顫抖。


    蕭恆看母親的樣子,心有不忍,忙道:“母妃,這隻是我的猜測,也或許是大齊皇帝給了蕭燁很多我們不知道的暗中勢力。”


    可是白側妃其實早就心有懷疑,隻不過自欺欺人的不敢深想而已,她甚至覺得她的頭疾大概便是這樣落下來的。


    她咬著牙,眼中滾著痛苦和憤恨,努力壓抑著腦袋的一陣陣鈍疼和胸中如同壓著大石般的氣悶,她抓著錦被,扯得指甲一陣陣的生疼,才勉強克製住了自己翻滾的情緒。


    她道:“不,恆兒,你父王的確是在幫他,我一直以為,一直以為當初他是被逼無奈,他才立了那賤種為世子,也一直以為他是以我們母子為重,以我們嶺南為重的。”


    “原來他早就被那大齊的賤人迷了心智,把當初的話跟誓言都忘得一幹二淨,把我們嶺南的利益也都忘得一幹二淨。”


    言語中仿似自己代表的就是嶺南的利益似的,卻完全忽略了蕭燁現在開始反擊,拿住的世家把柄樁樁都是他們貪汙受賄裏通外國謀取私利的罪證。


    也或許白側妃隻覺這些是她們這些世家應得的與生俱來的特權和利益。


    她深唿吸了幾口,抬頭看向兒子,重新道:“你把外麵的事情都跟我說說吧,我們必須想方法扭轉這個形勢。”


    蕭恆聽言也知情況嚴重,便不再猶豫,既把周家還有白家五房之事,以及周家的那件貪汙受賄賣官案牽扯到的官員都說了說。


    雖然他見母親形容不好,絲毫沒添油加醋,隻說了些緊要的事,白側妃還是聽得眼睛都紅了。


    好半晌,她才道:“你去叫你舅舅舅母到王府來,我有事和他們商議。”


    嶺南王府規矩不像大齊那邊嚴格,王府並不禁止男子入訪,一般隻需和嶺南王或王妃報備即可,當然這裏白側妃也有了特權便是。


    ***


    白家五房。


    蕭恆跟自己母妃白側妃說外麵形勢的時候,還提到了白家五房,因為白家五房現在也是已經鬧得天翻地覆,甚至因為欽州知州譚應年挑動邊境榷場糾紛一案牽涉到白紹行受傷的真相,白家五房已經差不多快作為受害者和長房近乎反麵。


    不得不說,白成業可能不算個驚才絕豔,才幹通天的,但卻是個心誌堅定,主意拿得非常穩的。


    也難怪當初白成業在南華書院讀書時,陳老太爺就頗喜他的行事踏實穩重,絲毫沒有世家子的浮華。


    也因此後來陳老太爺的次子心悅陳二夫人,陳老太爺見她也是敦厚良善,這才同意了兩人的婚事,成全了他們。


    陳家對大齊皇室薑氏心結很深,有祖訓命不可服務於薑氏皇族,那時昌華長公主剛嫁來嶺南不久,他此舉也是間接拒絕了昌華長公主拉陳家入局之意。


    且說那日在陳家別院,陳峖柏跟白成業透露了白紹行受傷的真相,以及周家獲罪的消息後,周氏撒潑,被白成業一巴掌扇倒撞到了椅子角暈倒,白成業就命人抬了周氏帶了老娘女兒迴家。


    迴家後,白成業隻找了大夫給周氏醫治,略微安慰了下有些受到驚嚇惶恐的老娘,喂她吃了壓驚的藥,哄她睡下了,也沒顧上哭哭啼啼的女兒白千紋,就出去了打探周家的消息。


    周氏醒來,想到陳家所說周家之事,隻覺得天崩地裂,還沒等她派人去娘家打探消息呢,周家就已經派了兩撥人過來找她。


    先是大哥周敬茂的心腹,道是藏了一批財物在她的陪嫁莊子上,讓她幫忙照管,又吩咐她事後幫忙周全家中子弟。


    接著又是大嫂周夫人的心腹老嬤嬤,道是周家上下都入了獄,形狀淒慘,求她施以援手,甚至暗示,隻要把陳峖棋獻給那蕭翼,白側妃和白家長房必然不會不管,請她快些想辦法。


    這些內宅婦人,隻以為白側妃得寵,白家勢大,隻要白家長房和白側妃肯施以援手,就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她們覺著,說來說去,嶺南還不是嶺南王說了算,也就是白側妃和白家長房說了算。


    周氏聽言真是五內俱焚。


    在嶺南,娘家是一個女人的根基和後背,嶺南民風開放,禮教影響不深,娘家對一個女人的影響可能比京都還要來得重要。


    因為,娘家敗落,若是白成業把她休棄,或者再娶一世家女作平妻,在嶺南,都不會像京都一樣得到道德上的批判。


    更何況周氏她隻有一子,兩個女兒,其中大女兒的夫家也受到了此案牽扯,而另一個女兒的未婚夫正是周家侄兒。


    所以周家發生這樣的事對周氏來說簡直是致命的打擊,這也是先時長房林氏用娘家事威脅她時,她會急得直接去脅迫陳峖棋母女的原因。


    此時她先後見了自家兄長和大嫂的心腹,都顧不上自己的身體,就掙紮著去了婆婆的房裏,哭倒在了婆婆五老夫人的麵前,隻道,娘家獲罪,夫婿尤其是兒子的前程肯定會受到影響,求婆婆出麵讓陳峖棋應了蕭翼的親事,解決了這樁禍事。


    她道:“此事必是因棋姐兒不肯應了這樁婚事,長房和側妃娘娘才會發怒,報複於我娘家。母親,若不能壓下這事,我們可憐的織姐兒和紋姐兒就毀了啊,行兒的身上也有永遠洗刷不清的汙點,得罪了長房和側妃娘娘,哪裏還能有什麽前程可言?”


    她想讓婆母以死相逼讓陳二夫人答應親事,給周家一條生路。


    白千紋在旁聽得也是痛哭流涕,求著祖母,衝擊太多,她隻覺天塌下來般,竟也顧不上去深想她未婚夫周三公子去找小倌的事。


    “愚蠢自私的毒婦!”


    周氏還在哭求著,身後就突傳來一聲暴喝。


    白成業從房外進來,隨著暴喝聲,緊接著就是一腳踹到了她的心口,讓她的話和哭泣聲都戛然而止。


    卻是白成業從外麵打探消息迴來,剛迴到家,就聽說了周家來人之事,又得知周氏尋了自己母親,怕她又發什麽瘋,攛掇他母親做出什麽,就趕緊過了來。


    果不其然,就聽到了她此時竟然還想利用外甥女去換長房和白側妃的相助,他怒極攻心,就一腳踢了上去。


    白千紋嚇得就撲到了自己母親身邊喚著:“母親,母親”。


    就聽白成業冷道:“你這無知蠢婦,真是豬油蒙了心。周家罪名確鑿,已是毀了,你再敢私下攛掇著母親算計棋姐兒,明日我就送你迴周家和他們一道入獄去。”


    剛剛那一腳踢得並不輕,周氏隻覺得胸口火辣辣的疼,可此時聽了自家老爺的話,哪裏還顧得上疼,隻爬著就上前抱了白成業的腿道:“老爺,老爺,我也是為了我們的行兒,織姐兒,還有紋姐兒。難道行兒的前程,織姐兒的幸福,還有紋姐兒的前程,都比不上你的外甥女嗎?你為了你外甥女就肯犧牲自己親生的兒子女兒嗎?”


    這邏輯。


    白成業簡直怒極反笑,他道:“外甥女是陳家大小姐,不是我的女兒。在我心裏且不說誰重誰不重的問題,就算自家孩子比她重要上千倍萬倍,也沒資格去算計她的婚事來滿足我的私心,你的私心。你以為陳家是泥捏的嗎?任你所為?你當真是愚蠢又自私至極。”


    “行兒,織姐兒和紋姐兒是我的兒子女兒,不是周家的。周家之事雖然名聲上不好聽,還不至於怎麽就毀了他們。織姐兒的夫家,若不是自己作孽,也不會被牽連上。至於紋姐兒,”


    他看了一眼哭得雙眼紅腫的女兒,氣道,“若不是你執意要把女兒許給娘家侄兒,如今如何會出這事?那周守恭品德敗壞,還好男色,你和娘家走得近,當真是半點不知他的品性?為了娘家,竟然拿自己的女兒去填坑,也虧你是做母親的。這場婚事就此作罷,待此事平息下來,我自會幫紋姐兒重新覓一婚事。”


    隻罵得周氏麵無人色,身如篩抖。


    白成業說完就命人把周氏送迴了她自己房間,又命了心腹得力之人看守,再不許她與自己母親,女兒以及外界之人接觸。因他深知周氏性情,絕非一夕之日可以改變,既怕她被長房或周家利用,攛掇母親惹出什麽是非,又怕她教壞了女兒,家無寧日。


    而自己母親和女兒那裏,白成業好不得又好生安慰一番。


    外麵事情太多,兒子在欽州之事,還有大女兒夫家的事,這些事已讓白成業一時分身乏術,也顧不上太多家裏,他心裏還很想接妹妹陳二夫人迴來,好好勸慰下母親,教導下女兒,可是先有周氏做了那般沒臉的事,此時他哪裏還開得了口。


    至於兒子白紹行的事,想到這個,他當真咽不下對長房的這口氣,實在也太欺人太甚了點。


    可是他是白家人,家族家主的權力太大,在家族麵前他並沒有多少能力反抗。


    不過白成業很快就不用糾結了,因為不用他親自去找長房質問,欽州知州譚應年被押解到越州城,同迴來的還有作為證人的他的兒子白紹行。


    刑務局審查譚應年挑動榷場糾紛一案,揭發出了白紹行受傷乃被自己人暗害一事,同時,隨同譚應年被押解上越州城的,還有他和白家長房多年的通信文書,還有譚應年過去這些年在欽州和李朝國的來往私信,榷場收受賄賂等多項罪證。


    又是一場軒然大波,多處矛頭都指向了白家,白家長房再不可能認為這是偶發事件。他們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


    不過白成業卻不管白家長房想做什麽。


    他立時便借著兒子受傷一事以受害人的姿態和白家長房近乎撕破了臉,然後“憤懣之中”辭官迴家,閉門不出了。


    ***


    這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在蕭燁的掌握之中,但安槿卻是知之不多,因為她的及笄禮到了。


    蕭瑉想做讚者一事,她並沒有讓蕭燁把蕭瑉給打發了,她瞅著王府內外情況,王妃世子一係和白側妃白家一係根本早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了。也就是嶺南王還天真的以為蕭燁繼承王位後,他還能想出法子讓雙方和平共處。


    且不說利益之爭,二十年的仇恨積累,就是她看白氏的心性,也根本不是肯屈居人下,能消停下來的。


    既如此,與其讓對方靜靜醞釀,還不如讓對方一直蹦躂,蹦躂著才會露出更多破綻,也能一次一次削了對方的勢力助力,不知不覺中成為孤家寡人。


    就蕭瑉那性子,都不用她做什麽,隻要在她麵前隨意的笑上一笑,說上兩句話,她自己就能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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