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那日熊家兄妹從王府離開迴家,熊真真和熊初初坐的是同一輛馬車,熊真真自離開王府,就沒有再出聲,麵上神情也看不出什麽喜怒,這讓熊初初略有點不安。


    馬車駛出了一段距離,熊初初就歎了口氣,語氣真誠的跟熊真真道歉道:“三妹,對不起,我……阿妍問我,我實在不好拒絕她。”


    說完又苦笑了下,道,“其實我也是知道三妹你的性子,並不會在意這個,所以才幫她的。”


    熊真真聽了她的話,這才抬眼看她,心道,其實我在不在意,並不是你決定是否要幫她的理由,你隻是會衡量利弊,選擇風險最小得益最大的方式去做,生意人嘛,不知道是不是熊家人都天生就有這根神經。


    唔,把自己也諷刺進去了。


    不過她臉上仍是不以為意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坦然和自在,笑著道:“我和安姑娘交好一事,遲早是要傳出去的,所以這也算不得什麽,二姐不必太過自責。”


    熊初初聽她的語氣,是真的絲毫不帶生氣最多隻能說是略顯冷淡而已,不過她們姐妹平日也算不得有多親近,便也罷了。


    熊初初鬆了口氣,她隻是四房之女,而熊真真是長房家主大伯的嫡女。


    熊家跟別的世家不同,為了保證家族的傳承實力,以及避免家族的內部競爭,祖訓規定,生意主體是不可分割的,絕對是整個都傳到每代家主手裏,其他子孫隻能得到珠寶房子莊子一類的穩定財產,那些大的莊園,產房,商鋪,礦區生意,船隊什麽的生財生意都歸家主繼承。


    最多分些幹股分成出來,且這些幹股分成是不能傳到下一代的,例如家主的弟弟分家時分到某個生意的幹股一成,但隻能拿到自己死,死了這分成他所在的那一房也就沒有了。不過因著這個祖訓,熊家的子孫也特別孝順就是了,因為老爹死了,可能家裏就少了一個大的進項。


    所以說起來,同是熊家嫡女,熊初初這個四房嫡女和熊真真這個長房家主的嫡女的地位那就是天壤之別。因此熊真真是各大世家都想求娶的金疙瘩,就是白側妃娘娘蕭瑉郡主都對她客客氣氣,可熊初初,不過是個順帶的。


    熊初初能和莊家三房的嫡子莊由檢定親,也還是熊初初的父母費了不少心思多方爭取才能得來的親事,所以熊初初也是格外珍惜,也一直都小心討好著未來的小姑子莊子妍。


    熊初初又歎了口氣,有些感傷的蹙眉道:“三妹,有時候我真羨慕你,想怎樣就怎樣,大大方方的,要多自在就有多自在。唉,以前阿妍隻是有些小心眼,還是很好相處的,現如今,怎麽感覺這心思越來越偏了。”


    熊真真瞅了自己堂姐一眼,真是有些無語,這,是在自己麵前訴苦博同情然後讓自己安慰她?她可是剛賣了自己,自己懶得跟她計較,她還順杆子就爬了上來了?況且,誰不讓你大大方方的了?


    不過她可沒興致就跟著她的話頭走,否則下次被賣的時候,她肯定更無任何心理負擔,便隻笑道:“二姐,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二姐和莊五小姐相處多年,姑嫂情深,和別家相比,恐怕已經算是很難得的了,哪裏需要過多煩心?”


    熊初初聽她笑意盈盈聽來不錯卻滿是疏離還帶了那麽點淡淡諷刺的話,哪裏還有不懂的?她心裏又歎了口氣,這世間真是什麽都難以兩全。


    且說白側妃讓人召了宣衣史,讓她把女院那邊的事都理理清楚迴報她,另一邊廂,又派人去查這位陳大夫人新收義女的背景。


    其實不單止是白側妃對安槿的背景好奇,各大世家都是好奇的,而安槿的背景早就從陳家放出來了,就是祖籍嶺南交州,自幼就跟自己在錦華書院做先生的父親住在京都,而安槿的父親和陳大夫人的父親崔老先生是忘年老友,就這麽多而已。


    去找霍家打聽,也仍是這樣的答案,而派人去京都查,山長水遠,一時半會消息都是傳不迴來的,所以從安槿的背景入手,竟是什麽有用的也查不到。


    當然,這也幸虧昌華長公主把安槿的身份早就告訴了嶺南王,所以白側妃想動用王府在京都那邊的人手查安槿,很快便被嶺南王得知並給摁下了。


    宣衣史是掌管王府衣物內務的衣史,華女史曾經就是她的手下掌事女官,由她推薦入女史科的。而她和嶺南衣飾局掌管所有衣裳布料產業進貢等一切相關事務的林衣史也是相熟,她們都算是白側妃一派的人。


    華女史早前就寫了拜帖求見林衣史,隻是她萬萬沒想到,這日她去衣飾局,竟還見到了宣衣史。


    林衣史讓了地方給她們,讓她們先行相談。


    宣衣史很是不滿,她在林衣史離開,下人都退出去後,就沉了臉問華蓉道:“發生這樣的事,如何到現在都未稟報我?竟然是要驚動了娘娘,被她質問我才知道!”


    華蓉跟隨宣衣史多年,看了宣衣史的麵色再聽她說話的語氣,便知她是動了真怒,她心中暗驚,不明白此事怎麽會這麽快就驚動了衣史和側妃娘娘,還生了這般大的怒氣。


    華蓉掐了掐手心才壓下了心中的莫名恐慌和紛雜猜測道:“衣史,是屬下的錯,隻是屬下想著此事應該由奴婢解決,不敢一有事就驚動衣史,還請衣史息怒。”


    宣衣史看著華蓉,隻覺得心裏怒氣翻滾,這女刊的事,豈是小事?難道當初側妃娘娘用手段調走文女史,還當真是有多擔心她進入衣飾局分權不成?還是隻是多看重這華蓉,專門為了培養她的?


    更重要的是千機社包括女刊潛在影響力大,隻要巧妙運作,就可以引導輿論和人心,讓嶺南的世家圈和讀書人對大齊心生反感,自然也就不喜和疏離身為大齊長公主的嶺南王妃和她的兒子蕭燁。


    這麽些年來,白側妃不動聲色的將人滲入千機社,主刊她掌控不了,但女刊女史科卻是有不少人都是她的,或她暗中培養的,因為做的巧妙,就是南華書院也沒有發現其中的痕跡。


    而嶺南王或許知道,卻因著某些隱秘的心思,隻要她做的不過分,不明顯,就對她聽之任之。甚至,主刊那邊,嶺南王自己都有或多或少這樣做。


    也因此,嶺南世家,官家,讀書人甚至普通民眾對大齊的認同感才會不知不覺的越來越低,很多人已經下意識將嶺南當成一自主國看待了。也因著這個原因,昌華長公主和蕭燁都受到了不少的疏離,而白家和白側妃才更易籠絡人歸為已用。


    如今,這陳老院長竟是打破了傳統,直接把女刊交給了個京都來的小姑娘,這事,如何能不驚動側妃娘娘?


    可是有些事是秘而不宣的,此時對著華女史,宣衣史也無法直接說出口,隻得按下了怒氣,道:“既如此,你現在可想出了什麽辦法?”


    華女史道:“奴婢已經有了點頭目,還得細細思量行得更周密一些。”


    見宣衣史看著自己,便把安槿和陳峖棋那篇“議裳”和宣衣史細細講了一遍。


    說完才道,“衣史,這議題本是好的,隻是這位安姑娘並不熟悉我們嶺南對衣物的喜忌,有些他族的避忌怕是連陳姑娘都未必知曉,再來,這上貢大齊的具體事務外界之人所知並不多,商家和官家之事更是有很多不可宣之於世人的避諱。奴婢將資料引導性的交給她們,讓這位安姑娘自行編輯,屆時屬下會幫其根正一部分明顯的避忌,但其他卻由得她發出,到時,怕是她會得罪不少人而不自知。”


    “更有甚者,因為她身份的問題,院長再偏袒,也不該讓她再繼續打理女刊了。至於其他議題,若是有機會,屬下也會引導。”


    宣衣史定定看著華蓉,良久才點了點頭,道:“這主意好是好,但分寸極不易把握,你需得小心些,更不要讓人疑到你的身上。”


    華衣史忙道:“屬下知道,屆時屬下也會將相關的資料以及她的成稿給衣史審閱。”


    宣衣史點頭,又和林衣史細細商議一番,這才放下心來離去。


    安槿這些時日真是忙得團團轉,最初的定題還好些,就是翻看了過去兩年千機社主刊和女刊的內容,然後聽女院學生們嘰嘰喳喳的興趣愛好,再和陳峖棋還有熊真真幾人細細商議後,便初步定下了大概的議題和方向。


    之後便是開始費盡腦汁的查資料,定內容框架,再查資料,但說實話,非經史子集詩詞歌賦遊記什麽的,這類資料真是少之又少,幾乎等於無,查故紙堆真是半點用都沒有。


    然後她便改變了策略,定了框架後,便有針對性的找人查問,例如一直跟著她的采枝,霍大公子送她的明枝,女史科兩個昌華長公主暗中安排的女史,以及熊真真等人。


    唔,她休沐日還迴了趟陳家,送了陳大夫人不少的書院寫真,都是忙裏偷閑畫的,讓陳大夫人摟了她高興得不行。陳大夫人自也是知道了她接手女刊的事,她便又細細把自己定下的議題和現有的想法都說了,讓陳大夫人又給了不少意見。


    如此倒也慢慢摸清了大致的脈絡,基本內容看起來竟也已經十分豐富了,再有需要查的,她便是交給了采枝,讓她找蕭燁的人去查了。


    不過,就在安槿覺得進展還不錯,已經小有成就感的時候,卻又收到了昌華長公主暗中送來的一批資料,拿來細細看了,心中就不由得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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