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起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你所言當真?”


    洛央笑了,“我何時誆騙過你?”


    一時間,閻起控製不住地口幹舌燥起來,若是杜富紳手底下的那些船員真的能尋來那等奇物……畝產四千斤……


    閻起咽了口口水,輕籲一口氣後,忽的伸手一把將洛央攬入了懷中。


    洛央笑著伸手迴抱住了他,閻起低頭,對上洛央好似這世間最璀璨的寶石的雙眸,一時情難自禁便輕柔地吻了上去。


    “閻起?”


    “阿央……”


    “嗯?”


    “我何其有幸,能娶你為妻。”


    “唔,你知道就好。”洛央毫不謙虛。


    聽到這樣一句話,閻起一個沒忍住就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到洛央耳朵貼著的胸腔也一並震了起來,伸手便將懷中的妻子抱得更緊了。閻起的心中甚至有些慶幸,慶幸洛央的親生妹妹,那位清河第一美人逃了婚。曾經的他,以為自己可以隨便娶一位世家貴女為妻,隻要對方是貴女就行。現在,隻要隨意一想,他當初所娶之人並非阿央,對方所嫁之人也並非自己,閻起便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拚命捏緊了一樣,叫他完全喘不過氣來。


    萬幸,他娶的人是阿央。


    就在洛央他們因為青安一行,收獲頗豐而滿心暢快之際,剛迴到會稽郡,一眾人就從宋永的口中得知了一個意料之中的壞消息。


    閻起斬殺兩萬張樅親衛軍的消息已被傳揚了出去,即便閻軍此次以少敵多一戰成名,卻因為這兩萬條人命,閻起以及閻軍此次揚的並非威名,而是惡名。


    無數讀書人站了出來,開始對閻起各種口誅筆伐,似是想要一舉將其釘死在暴虐的恥辱柱上。若是叫此等殘暴酷烈之輩,僥幸奪得了天下,那才真是蒼生之苦,青史之恥,他們如是說。


    得知此道消息的洛央,看向眼前滿臉焦色的麓山書院的學子們,心中清楚,壟下之戰他們確實大獲全勝了,但接下來仍有一場惡戰要打。


    不就是輿論戰嗎?誰怕誰!


    當月的《天下月報》便報道了壟下一戰,但同樣也切實地報道了會稽百姓的悲慘過往,點明閻起屠殺那兩萬親衛軍的原因,那便是這些人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了,而是畜生,不,說他們是畜生都侮辱了畜生。


    某些人自詡為讀書人,隻看得到閻軍殺死的這兩萬親衛軍,卻瞧不見死在這兩萬人手中將近十萬的會稽百姓。殺人償命是自古不變的真理,偏偏到了有些人口中卻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那兩萬惡人尚且有飽讀詩書者為他們搖旗呐喊,可憐十萬會稽百姓,卻無一人在意他們活得艱辛,死得屈辱。


    明明他們確確實實在這世間存在過。


    明明他們才是真正老實本分,不爭不搶,隻想在這亂世平安活到老的平凡人。


    明明他們才是這片土地上真正可愛的人。


    ……


    文章最後闡明,閻軍此次在會稽確確實實宰殺了兩萬頭畜生,他們並不否認。不僅如此,下次再遇到類似的畜生,他們仍會舉起屠刀,還這世間一個朗朗乾坤!


    此篇文章一出,之前爭前恐後寫文章辱罵閻軍的讀書人們,一個兩個全都像是被人灌了啞藥。


    雖說仍有頑固不化之輩一直揪著閻軍的兇戾不放,大肆批判。更多的人卻捧著報紙,陷入了沉思之中。


    便是這時,新一期的《天下月報》發行。


    頭版文章便寫明了閻軍的行事風格,那便是軍中紀律嚴明,絕不會拿百姓一針一線,絕不會強征百姓入伍,一切秉持著自願的原則。隻因閻軍們自己就是貧苦出身,他們太清楚百姓們過得有多苦有多難,自己強大了,再去欺淩曾經的“自己”,他們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閻軍之所以選擇起義,之所以占地為王,隻有一個目的,那便是他們希望有朝一日,這片土地上的所有百姓,人人有書讀有田耕有書讀,旱災來臨不會被餓死,生病了就能治好。


    就隻是這麽簡單。


    文章的最後還表明了,淮安郡、會稽郡願意接受各地難民,在這兩個地方,隻要你願意吃苦努力,吃飽穿暖是最基本的,甚至還能分到土地與屋舍。讓廣大老百姓們能夠平平安安地活著,這才是戰爭的意義。


    乍一看到這樣一篇極具煽動性的文章,各方勢力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後,便在自己管轄的範圍內,大肆收繳起《天下月報》來,這迴他們算是真正看出了閻軍的狼子野心,明明先前他們還完全不將這幫烏合之眾放在眼中。隻可惜他們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早在寫出這樣的文章後,洛央便已經做足了充分的準備,甚至連奇珍異寶閣最近一段時日賺來的銀錢全都投入了進去,加印了不知道多少份報紙,散布了出去。


    誠然報紙可以銷毀,看進腦中裏的文字,落進心裏的種子,能銷毀嗎?


    洛央要的便是這點星星之火。


    武金曾是南嶺郡中一名再普通不過的農民,可是一場地龍翻身過後,田地、屋舍什麽都沒有。為了活命,他不得不帶著一家老小,與村裏的其他人一塊,從一片狼藉的家鄉裏逃了出來。


    將近半年的時間內,他們居無定所,漂泊不定,到處都在強征青壯入伍,若不是武金腿有殘疾,怕早就被人拉走了。


    曾經的武金怨恨過自己的殘疾,後來,他卻開始慶幸。


    因為若不是腿有問題,他早就入了伍。到那時,他的妻兒怕是要活不下去的。


    可即使再如何拚命,這樣的一家人還是走到了窮途末路,搶破了頭才從施粥的攤子上搶迴了半塊饅頭,武金立刻將其掰成兩半,分別塞進了妻兒的口中,亂世之中,食物唯有吃進肚子裏才是自己的。


    看著明明已經八歲了,身量卻與四歲孩童一般無二的兒子,武金心中不由得一陣酸澀。


    抬頭看向自己麵色蠟黃的妻子,武金輕吸了口氣,“秋娘,那粥棚今日應當不會再施粥了,晚上我們可以去到城外的破廟休息一晚 ,明日我再帶你們來此處拿饅頭。”


    “好。”女子點了點頭,“不過明日你若是再搶了饅頭,別再喂給我了,你自己先吃,我不餓的。”


    聽到這樣一番話,武金的眼淚差點沒掉了下來,是他無能,連讓妻兒吃飽的本事都沒有。


    商議結束後,一家三口便互相攙扶著向城外破廟趕去。


    到了破廟,基本已經沒什麽落腳的地方了,無奈之下,一家三口隻能在門邊找了個巴掌大的位置縮了下來。


    便是這時,一道驚唿聲突的響起,“果真?那淮安郡的人真的願意供我們吃飽穿暖,還給我們分田地?”


    這樣一句話,瞬間引起了破廟裏幾乎所有人的注意,武金也不例外,他登時目光灼灼地向那人看去。


    在所有人激動難抑的眼神中,人群中唯一一名讀書人指了指手中殘破的報紙,磕磕巴巴道:“紙上……是這般說的,閻軍還說,有朝一日,讓這世間所有的百姓人人有飯吃有田耕有書讀。”


    聞言,幾乎所有人都湧了過來,隻可惜他們不識字,根本看不懂那報紙上寫的到底是什麽。


    對於這名讀書人的話,破廟裏多數人是不信的。


    為了一個不知是真是假的流言,趕去淮安郡,這一路上還不知道會遭遇什麽事呢,說不定連每天的半塊饅頭都沒了,他們才不去。


    但也有人相信,實在是那報紙描繪的生活真的太美好了,與其死守在這兒,說不定哪一天就餓死,或是搶奪中被人打死,不如博一把去那個淮安郡試試。


    武金正是相信的人中的一個。


    他自己其實無所謂,但他真的無法再繼續看著自己的孩子繼續這樣忍饑挨餓下去,他寧願為他拚上一把,即便輸了,他們一家三口也要整整齊齊地死在一塊。


    第二天一早,破廟中的人便分道揚鑣了。


    包括武金在內的一幫人頭也不迴地往淮安郡的方向走去,剩餘的則又進了城,去搶那每天五十個饅頭。


    整整十日,這幫人渴了就喝露水,餓了就扒草根吃,終於到達了淮安郡。


    看著道路整潔,熱熱鬧鬧的淮安郡,這些人甚至覺得他們來到了仙境。


    聽說他們是前來投奔的難民,淮安郡的人給他們全都登記了姓名,然後就一人發了一碗稀粥。


    捧著熱氣騰騰的稀粥,這幫人先是不敢相信,等真的嚐到了米粥的香味,立刻就有人大哭出聲。


    所有人都仔仔細細地喝完了這一整碗稀粥,碗還迴來的時候,就像是被人用清水洗過似的。


    還碗的同時他們還被發了一個小本本,根據管事人的介紹,淮安郡確實給大家分田,隻不過卻需要大家拿紅戳戳來換。


    接下來他們可以從事各種工作,采石、修路、建房、工廠上班、田裏做活等等,每完成一月工作,他們便會得到一個紅戳,或者一份工錢。期間一日三餐將由做工的地方提供,他們隻需要認真幹活,等集結到一定數量的紅戳,便會給他們分田分地。


    聽到這樣的介紹,在場的人全都懵了,隻因為這與天上掉餡餅也沒什麽分別了。


    介紹完一切,管事人詢問他們願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安排?


    願意,願意,實在是太願意了!


    武金等人都快要把頭都點掉了。


    至此這幫人便在淮安郡安定了下來,第一個月的工做下來,武金將自己這一個月的努力換成了紅戳,他妻子秋娘則兌換成了工錢,買了肉與米,夫妻倆下廚做了一頓飯。


    嚐到了肉滋味的小孩,眼睛歘的一下就亮了,口中含糊不清,“爹娘,肉好次!”


    “好吃你就多吃點。”秋娘又給自家兒子夾了塊肉,笑得溫柔。


    看著臉色漸漸紅潤的妻子與又開始長個子的兒子,武金的心中頓時流過一片暖流。之前他選擇帶著妻兒來淮安郡真的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聽聞城中還建了學校,隻需要極微博的束脩,便能將孩子送去讀書。


    隻要他和秋娘好好工作,到時候說不定還能把栓柱送去讀書識字。


    隨便想想,武金的心中就火熱的厲害。


    現在這樣的生活,真好。


    作者有話說:


    紅包~~


    第92章 亂世基建為王(十四)


    ◎天下第一美人。◎


    閻軍大肆接收難民的消息, 很快便傳至其他勢力的耳中,他們如何不知這是閻軍在收攬民心。不過是些老弱病殘,並不被他們放在眼中, 這點沒用的民心,閻軍收便收了。真上了戰場對方便會知曉,殘弱們是這世間最無用的東西,而他們的民心同樣廉價。


    世家權貴們對閻軍此行嗤之以鼻, 但更多的卻是覬覦與饞涎。


    無他, 此等亂世閻軍尚有餘力接納那般多的無用之人, 可見錢糧有多充裕, 而他們最缺的便是錢糧。加之奇珍異寶閣與《天下月報》, 整個大越大大小小的勢力基本全都對閻軍起了獵殺之心。


    況且如今這個時間點卡的剛剛好,閻軍才打下會稽郡,正是兵疲將乏之際,說不定就能將其一口吞下。


    但叫所有人都憤憤不平的是,閻軍所占的地理位置太妙, 依山傍海、易守難攻不提,四周均是沒有被人侵占的大越國土。不比閻軍這個反叛之軍,其他的勢力都自詡仁義之師,師出無名的情況下, 肆意攻城略地便是謀逆,將來就算一統天下, 也極有可能被人攻訐得位不正。


    這幫人慣愛用聲名撻伐閻起, 但同樣的,他們自己也被所謂聲名帶累, 因而誰也不願做那出頭椽子, 唯恐叫他人作了那得利的漁翁。


    等了將近半月, 閻軍所在的淮安郡依舊一片祥和,得知此消息的眾勢力首領,氣怒之餘,紛紛在心中暗罵了起來,一個個都是他娘的縮頭烏龜。


    罵著罵著,滅掉閻軍的最佳時機已過,先前他們就沒動手,此時更不會動手了。


    其實這幫人不願動手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閻軍太弱,閻起的名聲又極為惡劣,加上他們如今昏招頻出,接納那些個沒用的流民,各大勢力沒道理因為這樣弱勢的閻軍汙了自己的名聲,倒叫他人捉了自己個兒的把柄。至於閻軍,先隨他們去吧。將“豬”養肥壯了,到了必要時刻再宰來吃。


    並不知曉外界這些大勢力的心中謀算,此刻的洛央,正與閻起、樊梁等人立於會稽郡的一座荒山之中。


    做什麽?試炸洛央不久前剛剛製好的黑火-藥。


    看著那爆竹模樣的東西,樊梁、張倫等人麵麵相覷,似是有些詫異不年不節的夫人為何要做出這樣多的爆竹。更關鍵的是,這些爆竹哪裏比得上價比黃金的白糖、細鹽了,值當那樣嚴密監管?


    難不成是這些爆竹有異?


    隻是樊梁等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爆竹還能做出什麽新花樣來,隻好眼巴巴地站在一旁,一臉渴望地等待洛央給他們解釋。


    洛央可沒什麽心情給這幫榆木疙瘩們解釋火-藥的製作原理,而是直接命人上前點燃拖在外頭的長長引線,同時趕忙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瞧見洛央這樣孩子氣的行徑,閻起嘴角微翹,剛要開口說些什麽,誰料下瞬,不遠處的山丘上忽的傳來“砰”的一聲震天巨響。


    猝不及防下,閻起下意識將洛央整個人護在了身後。另一頭的樊梁等人更是被驚了一跳,差點沒轉身而逃。


    “娘的,嚇老子一跳!呸呸呸!”


    樊梁剛張口感歎,就被飛塵糊了一嘴,忙吐起口水來。


    其他幾人瞧見樊老三的窘迫,當即樂開了花,卻也不敢輕易張口,而是一個個學起了大姑娘,抿嘴笑了個東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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