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二老爺聽完薑玨的話對他卻是更加鄙夷了, 以前在京裏的時候經常聽人讚康王五公子如何有才華,如何聰敏好學, 年紀輕輕學識非凡等等,兼他又生得玉樹臨風,俊雅如玉的,乍一觀之,可不是一難得的翩翩貴公子?


    兩人奉旨一同來豫地辦差,初初談古論今, 說琴議畫,也是相談甚歡,可經了這幾個月的相處, 現如今再看他真真是顛覆了容二老爺對青年才俊的認知。


    不過, 人家是王孫公子,盡管心中鄙夷,隻要不是打他家姑娘的主意, 其他的他也管不著。


    隻是什麽朱家姑娘, 什麽他嫡親姑母的孫女,他怎麽什麽都不知道?他姑母,他還有個姑母嗎?


    薑玨聽完陳氏的話則是有點蒙圈, 不過剛剛他為了掩飾自己看靜姝看得有些失態才一時衝動把自己其實是過來探問“朱姑娘”的事給爆了出來, 雖然說得冠冕堂皇, 但說完也有些後悔,這,到底不大妥當。


    薑玨拱了拱手, 笑著描補道:“小侄不過是受朱老先生所托,想必朱老先生聽說朱家有人過來接朱姑娘,也是非常欣慰的。”


    之後便閉了嘴再不出聲,他也著實覺得自己今日所作之事有些唐突了。想起他在京中平日裏也算謹慎,怎麽到了豫地經了這些時日隨心所欲吟詩作對的生活,怎麽行事這般不注意起來了。


    他心中不免有些懊惱。


    容二老爺接了妻子兒女和陳二舅等人去了他先時得知妻子兒女要過來,特意臨時租來的一個二進的院子,雖然簡陋,但也好過住在客棧或者原先他住的官衙。


    另外還有和他們一直結伴而行的原家一家,原老太爺,原夫人以及原荻原苓兩兄妹。


    原家身負大仇,不能不報,此時原老太爺身子也好了許多,兼他們知道陳氏和靜姝一行帶有不少功夫很好的侍衛,安全無虞,好過將來他們自己上京,難保不被田家算計。


    且原家已經等於投靠了三公子薑琸,薑琸給了他們建議,為著方便保護他們,就算入了京,也是讓他們和容家毗鄰而居的。


    因此當陳氏和靜姝準備離開蜀地,靜姝邀請原苓再次入京時,原家和靜姝商議了番,便辭了蜀王妃,全家一起和陳氏靜姝一行同行了。


    安頓好了眾人,趁房內隻剩下自己一家時,容二老爺便詢問起這“朱姑娘”一事,陳氏聽他問起,便把目光投向了女兒靜姝。


    靜姝揮退了眾丫鬟仆婦,命乳母抱走了圓哥兒去院子裏玩耍,又命冬影和千梅千雪在外麵守著,便直接把容唯嘉如何變成了朱容真,繼而到蜀中投親一事給說了。


    靜姝也算是了解自己的這個爹了,有些關鍵的事情,你跟他說清楚了,他到底是為官之人,反而因此行事謹慎,但你若是不跟他說清楚,他便很容易被人用些“仁義道德”什麽的大道理給哄了,行些糊塗事。


    所以她完全沒打算把容唯嘉這事跟他爹瞞著。


    更何況,陛下似乎有意讓他爹攪和到前朝之事中去,她更加不敢瞞他以免他失了警惕之心,著了那些人的道。


    容二老爺聽完這事臉那叫一個黑,細思更是驚出一身冷汗。


    一是為著自己的嫡親侄女竟這般心狠手辣,還和前朝餘孽勾搭到了一起,想到當初若是認了她為女,那別說自己的仕途,就是滿門抄斬都不夠殺的,二是為著自己唯一的姑母一家母子幾人竟被大同朱家那起子勢力小人這般虐殺,卻是求救無門,心裏又是另一番痛恨和憋屈。


    “父親?”靜姝說完,看容二老爺黑著臉不出聲,就帶了些試探喚道。


    容二老爺看了靜姝一眼,沉聲問道:“此事陛下知不知情?”


    靜姝心中一跳,看向自己父親,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道:“因為當初北地匪亂一事牽涉到前朝,陛下讓三公子處理,容唯嘉一事想來時機合適,三公子便會和陛下迴報的。”


    容二老爺點頭,他仔細思索此事,簡直是越思越恐,如果不是三公子,自己一家都不知道被那“侄女”和前朝之士坑多少次了,還有白家,明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世,還要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罷了,這侄女如此心狠手辣,和前朝之人又攪和到了一起,他是再不想和她有任何牽扯,更是歇了曾經還想向陛下替其求情的心思。


    過了兩日,一路備受折磨的容唯嘉終於也到了濮陽,靜姝命人把她安頓在了客棧。


    容唯嘉在客棧中百般求懇那送她的管事,可是那管事受了靜姝的吩咐,冷漠而又油鹽不進,容唯嘉是半點機會也見不到容家之人,反正就是給你吃給你喝,你要幹嘛也自由,但是想見夫人,對不起,姑娘你有病又有孝在身,怕衝撞了哥兒,是不能見的。


    容唯嘉便試探問道:“那能否讓我見一下表舅容大人,我……”


    話還未說完,就被管事打斷道:“姑娘,你的事情夫人已經跟我們老爺說過了,我們老爺說了,姑娘是朱家女,朱家長輩尚在,姑娘的事情還輪不到他來過問,待過些日子朱家來人,領了姑娘迴家,我們老爺也就算盡了心了。”


    容唯嘉臉上氣得煞白,她並不傻,經了這些時日,她再怎麽樣也算是看清了,容家這根本是在打發叫花子呢,想讓她們帶自己迴京,怕是不可能了。


    世態炎涼,這些人哪裏還有什麽良心?


    想到容二夫人在自己麵前惺惺作態,“讓自己安心住下”,再遠些想到那淩國公夫人曾經跟自己說過多少好聽的話,許過多少的諾,可最後要舍棄她的時候還不是說舍棄就舍棄?


    她再不信任何人!


    可是難道她要真等在客棧裏被大同朱家的人領走?


    容唯嘉心中各種焦慮,好在不久之後她就收到了念姑她們那邊的消息,大同那邊的確來人了,而且並非隻是管家之流,竟是她的一個堂兄親自陪了她的“祖父母”過來了!


    容唯嘉仔細一思索,便知她的這對便宜祖父母怕是收到容家的書信,心中或是心虛,亦或還想和容家攀上關係,所以他們親自過來,並不是為著自己,更多是為著容家人而已!


    畢竟現在容家可非昔日敵方戰將,而是大周朝的官員,新近容家女兒還被賜婚給了蜀王府的公子!


    而她那“祖父”有多勢力,看他逼死發妻嫡子就知道了,可就算他逼死發妻嫡子卻也隻能在邊關寒苦之地做個千戶,京中更無絲毫人脈……


    人的貪欲越重,卻也越好利用,端看怎麽操作而已。


    這邊容唯嘉收到了大同朱家朱老太爺夫婦親自來豫地的消息,另一邊廂容家也同樣收到了朱家的來信,道是朱老太爺夫婦會親自過來接孫女迴朱家,並多謝容夫人這段時間照顧孫女,屆時會上門拜謝雲雲。


    容二老爺和陳氏想到朱家那亂糟糟的惡心事就厭惡,現在的朱容真又並非真的朱容真,他們還不能揭穿容唯嘉的身份,也不能幫著朱容真翻幾十年前的舊賬,所以他們根本不想見朱家人。


    靜姝看自家爹和娘家那打了結的眉頭,就笑著把此事包攬了過來,反正朱家人也好,容唯嘉也好,她得讓他們以後都消停點,別再來煩他們家!


    她去了客棧見容唯嘉。


    容唯嘉看著笑意盈盈容光逼人的靜姝,都不知是該高興終於見到一個容家人還是該嫉恨此時靜姝的好氣色。


    這些時日容唯嘉被折騰得夠嗆,那麵色就是上了幾層胭脂也難掩晦暗之色。


    靜姝看著她那矛盾到近乎扭曲的臉笑著道:“朱姑娘,你知道一直以來我為何阻止你見我母親和我父親嗎?”


    容唯嘉猛地瞪大眼睛,看著麵前笑意盈盈姿容脫俗的靜姝,臉色大變。


    失聲道:“你,是你?”


    靜姝點頭,撥了撥今日特地戴了的一隻瑩光碧透一看便價值非凡的碧玉手鐲,笑著用頗有點得意聽在容唯嘉耳裏卻非常可惡的口吻道:“就是我。你心裏難道不奇怪為何我母親那日明明對你很是同情,第二日之後卻再不肯見你嗎?”


    “嗬,這些,都是因為我。想知道為什麽嗎?”


    容唯嘉瞪著靜姝,眼睛都能噴出火來。


    她想也許她該滴上兩滴眼淚,裝可憐扮無辜博同情,可是看著麵前這個女孩像惡魔一樣的笑容,她知道自己大概再怎麽流淚也隻會讓對麵這個惡毒的人看笑話而不會有絲毫用處的。


    “為什麽?”她恨恨地問道,“我不過已經是個可憐之人,你卻擁有所有的一切,我對你也根本沒有任何威脅,你為何還要切斷我最後的一點生機?你的心為何如此這麽惡毒?”


    靜姝看著她,簡直像看著一個笑話。


    但她才懶得跟她辯論誰是真的惡毒,如果她因為認為自己惡毒而覺得痛苦憤恨的話,那她就慢慢受著吧!


    靜姝笑得更愉悅了,道,“我惡毒?嗯,我就是覺得,對你這樣的人再怎麽惡毒大概也不為過呢。”


    然後低聲道,“那日你過來我家投親,說什麽侍父至孝,青燈古佛的,可是我身邊的老嬤嬤卻發現你根本早就已經非完璧之身,且還修習了那些青樓女子才會習得勾人媚術。”


    容唯嘉臉色又是一大變,她非完璧一事,明明就已經用了秘法掩飾,為何?還有什麽青樓女子媚術什麽的,她習得明明是前朝宮廷內的一些秘法……


    她臉色紅得近乎滴血,嘴巴顫抖,斥道:“你,你胡說八道什麽,小小年紀,不知羞恥……”


    “閉嘴!”靜姝喝道,“你能做得出,但我隻是說說就是我不知羞恥?哼,原本這事也不關我事,更管不著,但你做一套行一套還跑到我家哭著說要青燈古佛了卻餘生,那我就不能不查了。”


    “你在你父親孝期失貞,且修習那種東西,在查清楚之前我如何會允許你近我母親之身?所以,我特地派人迴了豫地查你過去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麽。哼,你看,你和康王五公子的那些事全礫原山官學的人都知道,不會是我冤枉你吧?”


    “陛下明明已經給康王五公子和承恩公府華家的小姐賜婚,你竟然還在父親孝期之內明目張膽的勾引他,才真真是不知廉恥!怎麽還好意思在我母親麵前楚楚可憐的說什麽要在莊子上或者青燈古佛相伴了此一生?”


    “朱家人可能勢力狠毒,但你卻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過兩日朱家老太爺老太太就要來豫地了,我告訴你,我們容家不待見你,也不待見朱家的人。你最好乖一點,以你那裝模作樣的本事,想來去哄朱家人是綽綽有餘的,以後你,還有朱家人,都不要出現在我們家人麵前。”


    “至於你是要給康王五公子做妾也好,還是另尋他人攀附也好,我們管不著,但我們容家卻是不屑有上趕著做妾的親戚的。總之,你要做什麽隨便,但不允許和我們容家扯上任何關係!”


    “否則,”靜姝笑了笑,伸出右手,那手上閃著寒光,不知何時竟是多了一把薄薄的刀片,她彎了身子,拿著刀片在容唯嘉胳膊上滑過,立時便有血珠滾下來。


    “否則,你也說過,你不過就是一介孤女,我想要讓人殺了你或者毀了你,還是很簡單的。你說是吧?”


    “叮”一聲,刀片掉到地上,容唯嘉也不知是一時嚇傻了還是魔怔了,這期間竟是盯著靜姝一動也未動。


    靜姝說完再不廢話,轉身離開,容唯嘉盯著她的背影隻氣得全身發抖。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猛地站起身,把桌上一個杯子砸向了站在一旁裝得大氣也不敢出的丫鬟小碧身上,淚流滿麵的怒罵道:“你不是很有本事嗎?剛剛看她那般欺辱我為何不出聲,不動手?”


    小碧讓都沒讓那砸過來的杯子,任那茶水浸濕自己的衣裳,滴滴答答滴下來,隻垂著頭,過了很久才低低道:“小姐,她身邊那個婢女,功夫比我強多了。而且小姐,你不要忘記了,你隻是一個孤女,你的丫鬟如何能會什麽功夫?”……


    “你!”容唯嘉手指著小碧,那手抖得更厲害了……


    容唯嘉當日便帶了丫鬟小碧去了礫原山官學其堂伯祖朱老先生處,並對容家的管事道,若是大同朱家的人來,就讓他們也去朱老先生那邊去接人吧。


    既然和那容靜姝把話已經說到那個地步,她深知在容家這邊是再撈不到什麽好處,因此連多餘敷衍解釋的話都不想再說了。


    朱老先生看她突然迴來很是詫異,容唯嘉知道他怕麻煩,隻哄了他道她是隨容家路過豫地的,這兩日朱家便會過來接她雲雲。


    第三日,朱老太爺夫婦到了濮陽城,尋容家,容家並無人見他們,隻派了個管事告訴他們,他們的孫女“朱容真”去了礫原山官學書院。


    如此等朱老太爺這日尋到書院朱老先生的住處,朱老先生去了書院中上課,丫鬟小碧領了他們去後院,他們便見到了一緋裳妙齡少女正在院中和一錦衣貴公子一起默契的作著畫。


    哪怕隻是背影,也可看出男清俊女動人,輕風吹過竹林,真真是一副美景。


    小碧對著他們微微壓低了聲音笑道:“老太爺,老夫人,你們看,不若還是先等等吧,小姐和五公子一起作起畫來,最厭別人打擾,看著樣子,約莫還要半個時辰就可以了。”


    朱老太爺心中驚疑不定,他不自覺重複道:“五公子?”


    “嗯,”小碧脆生生笑道,“那是康王府的五公子,奉聖旨過來豫地和容大人一起監督堤壩修建和查核豫地水災後賑災措施的效用的。五公子仰慕小姐才華,這些時日常過來朱老先生這裏看小姐作畫的。”


    朱老太爺麵色轉換了一遍又一遍,他一生鑽研仕途,康王府的五公子是誰他當然知道。卻不想,他那被他流放從來不管不問的孫女竟有這樣的運道……


    半個月後,容二老爺終於辦完了豫地這邊的差事,準備帶了妻子兒女迴京複命。


    陳二舅夫婦,原家人這些時日一直都留在豫地等他們,更是盡他們之力多方幫忙,原老太爺就無償送了瘟疫防治的處方給官府,因所用藥材便宜易得,很得當地百姓感激,為容二老爺此行的功績又添了一筆。


    所以容二老爺此次迴京是相當圓滿的。


    隻是這日一早出發之際,薑玨卻是過來送行,道是他要和濮陽郡的友人辭行,要晚一日才能出發,讓容二老爺先行迴京……


    容二老爺看薑玨說這話時一本正經清俊溫雅的貴公子模樣,臉上的肌肉都忍不住抽了抽。


    因為就在這前一晚她閨女跟他先說了,“父親,女兒打聽了,朱家老太爺和老太太要親自帶了那假冒的孫女朱容真入京,就定在後日出發。所以明日若是那康王五公子過來跟您說他要晚一日出發,您可千萬別納悶,也別勸說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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